蹲號子的日子不好受,裏麵和想象中不同。沒人在乎你過去多風光,曾經是什麽大人物。有錢的還能過的好一點,沒錢的就隻能忍受。


    在號子裏,隻有有錢有關係的人才能住單人牢房,設施也很不錯,據說吃的東西也和我們這些人不同。和我住一間的是個中年人,身材特別魁梧的那種,背上還有傷疤,臉上還有紋身,一看就不是善茬。


    我進去的第一天,分配到他的牢房時,獄警就警告我,讓我夾著尾巴做人,別當刺頭。


    “你因為什麽事兒進來的?”


    晚上,睡我對麵的中年人問道。


    “我殺人了。”


    躺在床上的我開口回答,床板很硬,被子卻很薄。房間裏還有一股淡淡的臭味,估計是後麵的茅廁傳出來的。


    “哈哈,你這知識分子模樣還殺人?咋回事啊?”


    他笑了笑問道。


    我皺皺眉頭,這件事我不想再提,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想說。”


    對麵的大漢微微一愣,片刻後忽然撲了過來,我嚇了一大跳,伸手往外推,這家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接著摸出削尖的木頭頂住了我的脖頸低聲喝道:“小子,你給我聽好了!這是號子裏,可不是外麵的大街,不是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怎麽樣都可以的地方。在號子裏就得懂號子裏的規矩,誰拳頭硬誰就是老大,明白嗎?”


    我喊不出聲音,這家夥力量賊大,心裏不願意服氣,舉起手一拳頭打在了他的鼻子上,這家夥沒想到我被利器頂著脖子還敢還手,頓時大怒,舉起拳頭對著我鼻梁很砸,兩下之後我就感覺自己的鼻骨可能斷了,先是劇痛,接著是火辣辣的刺激感。


    巡邏的警衛發現了情況,及時阻止將我們給拉開了。


    “嗬,9528,第一天進來就打架是吧?膽兒夠大的啊!不好好治治你還不成了,關禁閉!”


    9528是我的號碼,接著先拉著我到醫務室簡單包紮和處理了一下,糾正了鼻梁骨後就被關進了禁閉室。..如果在錄像帶裏看見禁閉室時不會緊張,那是因為拍戲裏出來的禁閉室都並不暗,我進去過真正的禁閉室,那是我不想進第二次的地方。


    潮濕,滿地都是爛泥,還有糞便和尿液的臭味,牆壁的縫隙中還不時地有蟲子爬來爬去,沒有光,沒有窗戶,完全漆黑的一個小屋子。


    你甚至沒辦法完全躺下來舒展身體,隻能靠著牆壁坐下。


    那種被漆黑包圍的感覺或許旁人無法體會,在最初的十分鍾裏你也許還很平靜,甚至如果沒有那些臭味和蟲子的話你會非常享受。但當你過了最初的半小時,當還是看不見光,甚至睜開眼睛都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時候,你才會體會禁閉室這三個字真正的可怕之處。


    我們生活在一個到處都有光的地方,月光,路燈,霓虹燈,日光燈,車燈。光帶來希望和安寧,但當這一切都消失了之後,麵對徹底的黑暗,那希望會如同奔騰的流水般轉眼消失不見。


    再細小的聲音都能聽的很清楚,聽力仿佛一下子變的非常出色。蟲子們在石縫間爬動的聲音會清晰地傳入你耳朵內。甚至還有牙齒咀嚼的響聲,我開始不斷地拍打自己身體,腦袋,衣服,害怕這些蟲子鑽入我的身體內。


    但當禁閉超過三個小時,人就會出現幻覺。


    我蜷縮著身體,捂著耳朵,想讓自己不去聽那些可怕的響聲。但這卻幫助不了我,因為幻覺是我自己大腦所產生。


    “你為什麽要殺我?”


    “我是好人,你要償命,為什麽你還活著!”


    “你也該死,殺人償命,你錯殺了我,你也該死!”


    我清清楚楚地聽見老大爺的聲音,但這個聲音裏已經沒了那種溫柔的感覺,而是充滿了可怕的質問,他在問我為什麽要殺他。仿佛就在我四周有魂魄在飄浮,我蜷縮的更緊了,甚至不停地顫抖身體,痙攣加上冷汗,身體傳來一陣陣寒意。


    我害怕了!之前天不怕地不怕,以為自己和孫猴子似的我真的害怕了。


    伸出手瘋狂地敲打禁閉室的門,嘶啞地喊叫起來:“放我出去,求你們了,放我出去!太黑了,我害怕!”


    那些嘴硬的說自己多麽厲害,那些凶狠地說自己血性堅強,那些浮誇地稱自己喜歡黑暗的人。其實並不真正了解恐懼這個詞。


    年輕時候總不懂事,而最不了解的卻是自己。


    沒有經曆過風雨,便沒有資格稱自己已經看穿了這個世界。


    第一次緊閉關了我足足十二個小時,我在恐懼中暈了過去,醒來後還是黑暗,那種在漆黑裏摸索絕望的感覺仿佛可以扭曲我的心靈。


    “哢……”


    禁閉室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外麵有光照在我的臉上,我幾乎站不穩,趴在地上嘔吐個不停,但因為沒吃什麽東西所以吐出來的都是唾液,整個胃痙攣似的抽搐,扶著牆想站起來,但雙腿卻軟的沒力氣。被旁邊的警衛扶住後拉了出去。


    “下次別犯事,如果再犯事,就關十八個小時聽見了嗎?”


    說完他狠狠地敲了一下鐵門,我蜷縮地躺在床上,片刻後那個和我打架的大漢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情況也不是很好,但比我強些,至少自己還能走的動道,而且坐下後還能平靜地喝水。


    “小子,不錯啊。”


    他瞄了我一眼,開口說。


    我沒說話,傻愣愣地看著地麵。


    “我知道你的感覺,說老實話,第一次被關禁閉的時候我嚇的在褲子裏拉了泡屎。你失禁了嗎?”


    他又問。


    我依然不說話,但微微搖了搖頭。


    “這點上你比我強,其實關禁閉沒什麽了不起的,單純就是黑點看不見光也沒關係,但你應該也聽見了吧?禁閉室裏那些聲音。”


    他端著水杯走過來,望著我說。


    我一愣,看向他的同時皺起了眉頭,隨後點點頭,虛弱地說道:“我聽見被我殺了的老大爺在對我說話,那應該是幻覺。”


    “哈哈,每個關禁閉的人都這麽想,但我告訴你,那根本就不是幻覺!”


    他說話間往外麵看了看,接著勉強笑了笑開口道:“我挺喜歡你的,至少這牢裏敢和我動手的人不多,關禁閉還能比我強的更是沒有。你這脾氣和我挺對付,以後你就跟著我。我保證你在這號子裏安安穩穩過日子!”


    “我需要付出什麽?”


    我皺著眉頭問。


    “我和獄警混的還可以,有幾個也算是能說上話。我讓他們查了查,你是被判防衛過度,就關兩年是吧?”


    他居然查過我的底,讓我有些意外,慢慢坐起來,點點頭道:“是的,兩年。”


    “我要在裏麵蹲五年,今年是第二年,所以你比我早出去。我也不要你幫我做什麽壞事,我老家還有個老母親,腿腳不好。你幫我照顧一下,寄點生活費給她,這就成。”


    他這個要求也不是很過分,這家夥前後態度轉變之快讓我有些不適應。


    “咱們前一秒還在打架,後一秒你就找我幫忙,沒什麽企圖?”


    我奇怪地問。


    “我這麽和你說,同住一間牢房,以後就是自己兄弟,你比我早出去能照顧我家老母親,那就是恩情。我這人是有恩必報,懂嗎?”


    他說話間坐回了自己的床上,此時外麵的警衛開始巡邏,馬上要宵禁了。


    “你叫什麽?”


    他忽然問道。


    “我叫巴小山,你呢?”


    我想了想後如實回答。


    “我叫董浩然,不過朋友都叫我磚頭,山東臨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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