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的壓力生出,李東陽深吸一口氣,這個時候他這內閣首輔不得不站出來,臉上滿是愧疚與慚愧之色道:“陛下,老臣慚愧,這內侍是……是被大家不小心打死的。”


    朱厚照麵容如水一般沉靜,聲音更是不帶一絲色彩道:“好一個不小心被打死的, 那麽朕且問你們,可知他是什麽身份,又代表了什麽?”


    感受著朱厚照那平靜外表之下所蘊含的怒火,李東陽額頭之上甚至滲出細密的汗水來。


    正當李東陽想要開口的時候,朱厚照猛然之間衝著謝遷道:“謝遷,你來回答朕。”


    在場一眾官員聽到朱厚照直呼謝遷之名頓時心中咯噔一聲,一股不妙的感覺自心中升起。


    要知道無論是人前還是人後,朱厚照在麵對內閣諸人的時候,素來表現的極為尊敬,皆是以卿家相稱,似這般直呼名姓之舉那可是自天子登基以來的首次。


    而且天子方才對待李東陽之時尚且還保持著尊敬,但是一轉眼便直呼謝遷名姓,這就是區別對待,明擺著不準備給謝遷留什麽顏麵了。


    單單是從這點就能夠看出,宮門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其實天子都是知曉的一清二楚。


    這一場逼宮之舉,究竟是誰在背後推動,天子顯然是看的分明,心中如水一般明鏡著呢。


    好一個謝遷,不愧是曆數朝而不倒的老臣,哪怕是被天子當著百官的麵不留一絲顏麵, 卻是神色不變,緩緩衝著朱厚照拜了拜道:“老臣拜見陛下, 陛下臣彈劾那小太監假傳陛下旨意,此等奸佞之輩, 不殺何以警示後來者啊。”


    朱厚照聞言不由得怒急而笑, 這扣帽子的功夫還真的是這些人的拿手絕技了, 先前給李桓扣上謀反的帽子,現在又給那小太監扣上假傳聖旨的帽子。


    一拍鑾駕扶手,朱厚照怒急而笑道:“假傳聖旨?真是好笑,爾等連朕身邊的近侍都敢隨意打殺,你們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謝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叩首道:“陛下啊,老臣一切都是為了陛下,如今陛下身邊皆是奸佞小人,老臣受先皇重托,豈能坐視不理,哪怕是被陛下誤解,老臣也要懇請陛下鏟除劉瑾、李桓這等奸佞小人。”


    劉瑾侍奉在朱厚照一旁,這會兒眼見謝遷直接將矛頭對準了他,頓時氣急敗壞,伸出蘭花指指著謝遷道:“老匹夫,咱家不就是想派人查你們的稅、清你們的田嗎,你這老東西就像是瘋狗一樣盯著咱家狂咬,咱家是奸佞小人, 你這衣冠禽獸又算什麽?”


    一位是當朝閣老,一位則是司禮監總管,論身份可謂是高高在上,尊貴至極,這會兒卻是不顧身份,在眾人麵前相互指責起來。


    朱厚照一聲斷喝道:“夠了,朕且問你,究竟都有哪些人參與了圍毆朕之近侍?”


    謝遷看著朱厚照,眼中滿是失望之色道:“陛下啊,您這是要為了一個小太監而懲治我大明股肱之臣嗎?”


    李桓看著謝遷,忍不住道:“真是好笑,殺人者償命,什麽時候我大明官員可以隨意草管人命了?還是說謝閣老早就習慣了草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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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遷勃然發怒道:“小輩,你辱我文臣,必不得好死。”


    朱厚照隻是冷冷的看著謝遷,而一眾官員之中,那些參與了圍毆小太監的官員也是滿含期待的看著謝遷。


    天子震怒,這會兒也隻有謝遷這曆經數朝,先皇托孤重臣方才有可能替他們抗下天子的怒火了。


    深吸了一口氣,謝遷緩緩的將頭頂的官帽摘下,失去了官帽的約束,頓時一頭華發散落開來。


    就見謝遷雙手捧著官帽緩緩放在身前的地麵之上,然後恭恭敬敬的衝著朱厚照叩首道:“陛下若要治百官之罪,請準臣辭去內閣閣臣之職,先治臣之罪。”


    眾人不由一愣,內閣閣臣任何一位都是朝堂之上的重臣,身後不知站著多少官員,任何一位閣臣的變遷都有可能會引得朝堂權利更替,甚至還有可能會導致朝堂動亂。


    任是朱厚照也沒有想到謝遷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同他對抗。


    看著謝遷,朱厚照滿心的怒火升騰,謝遷這是在賭他這位天子不敢隨意罷免他這位閣老嗎?


    “臣劉健也有罪,懇請陛下準臣辭去內閣閣臣之位。”


    說話之間,劉健也將官帽取下,然後同謝遷一起跪倒在鑾駕之前。


    “不可啊!”


    李東陽不禁驚呼一聲,內閣四人,若是今日劉健、謝遷真的去職的話,那麽內閣也就垮了一半,尤其是劉健、謝遷的門生弟子遍布地方與朝堂,一個處理不好介時朝堂乃至地方都有可能會出現動蕩。


    戶部侍郎郭文做為謝遷的弟子,自是看出謝遷的用意,使了個眼色,頓時幾十名謝遷、劉健一係的官員齊齊向著朱厚照拜倒道:“陛下,兩位閣老乃我大明之柱石,先皇托孤之重臣……”


    李桓立於一旁,就那麽看著謝遷、劉健以及一眾官員的舉動,突然之間有一種想笑的衝動。


    這是辭官嗎,根本就是在拿辭官這件事做為要挾來逼迫天子讓步。


    微微搖了搖頭,李桓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向謝遷、劉健等人,這些人真是老湖塗了,又或者說是太過高看了他們自身。


    孝宗皇帝優待他們多年,竟讓他們產生可以隨意逼迫天子的感覺,沒看朱厚照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嗎?


    這個時候以辭官相要挾,以朱厚照的性子,非但是不會退讓,反而是越發的強勢。


    果不其然,就見朱厚照坐在那鑾駕之上,看著下方一眾官員如同小醜一般的舉動,突然之間忍不住大笑起來。


    朱厚照突然放聲大笑卻是讓一眾官員呆住了,滿是愕然與不解的看向天子。


    漸漸地朱厚照收斂了笑聲,麵容之上卻是一片的失望與痛心,注意到天子神色的李東陽、楊廷和心中生出不妙之感,正當他們想要開口之時。


    朱厚照斬釘截鐵的開口道:“好,既然謝遷、劉健兩位閣老一意要求辭去閣老之職,那麽朕便成人之美,準爾所求。”


    說著朱厚照道:“來人,收回二人官服、官印,即刻明詔傳於天下,昭告萬民,收回關於二人一切封賞,貶為庶民。”


    最後朱厚照又道:“永不起複!”


    “陛下……”


    李東陽麵色大變,下意識的向著朱厚照開口。


    然而朱厚照看了李東陽一眼冷哼一聲道:“卿家不必再說,既然他們二人主動請辭,朕也不強留他們,準了他們便是。”


    而這會兒朱厚照果決而又幹脆的決斷卻是令所有人都驚呆了,尤其是身為當事人的謝遷、劉健,二人先前那是篤定天子不可能讓他們辭去閣老之職,可是天子的一番話就如同驚雷一般在他們耳邊炸響。


    身子一軟,前一刻尚且精神飽滿,鬥誌昂揚的二人就像是被抽去了精氣神一般,雙目呆滯,宛若傻了一般。


    他們縱橫朝野,一言九鼎,甚至敢動天子對抗的底氣正是那內閣閣老的官爵,憑借著內閣閣老的身份,無論是他們的門生弟子還是家族子弟,在朝堂,在地方,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可是如今天子竟然罷免了他們內閣閣老之職,這意味著他們就此喪失了權柄,淪為一介庶民。


    縱然是天子不追究他們,可是昔日他們所得罪的那些人可就未必會那麽好說話了。


    一想到人走茶涼之下,他們偌大的家族一旦失了庇護究竟會有什麽樣的下場,隻是想一下,謝遷、劉健二人便忍不住一陣後怕。


    “陛下……”


    原本目光呆滯的二人打了個激靈,下意識的想要向天子求情。


    隻是就在這個時候,李桓擺了擺手道:“還不幫兩位閣老褪下官衣!”


    別說李桓不記仇,這是直接打斷二人想要開口求情的話,直接掐滅二人最後一絲奢望。


    李桓話音落下,立刻就有幾名錦衣衛上前扒去二人身上的朝服,並且將二人隨身攜帶的官印一並收回,眨眼之間,兩位站在大明朝堂最頂端的閣老便一落千丈,成為庶民。


    對他們而言,官位、權柄、名聲比之性命還要重要,現在一切都沒了,簡直比直接死了還要難以接受。


    眼看著身上的官衣被扒下,二人都是七十歲的人了,哪裏受得了如此打擊,竟然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朱厚照到底是仁厚之主,看了二人那一副淒慘的模樣,深吸一口氣道:“來人,送他們二人回府。”


    處置了謝遷、劉健,朱厚照沒有再去看被錦衣衛架走的二人一眼。


    這會兒李桓目光落在那些驚呆了的官員身上,看了看天子神色,當即厲聲道:“究竟有誰參與了圍毆,還不給我站出來!”


    伴隨著李桓這一聲厲喝,登時便有官員身子一軟嚇得倒在了地上,有官員戰戰兢兢的跪倒於地向著鑾駕之上的天子求饒。


    “陛下恕罪,臣不是有心的,還請陛下恕罪啊!”


    有官員見天子連謝遷、劉健都那麽幹淨利落的處置了,心生絕望,乖乖的站了出來。


    同樣也有心存僥幸的官員縮著身子,不願主動認罪。


    李桓冷笑一聲,目光之中帶著幾分嘲諷道:“我勸諸位不要心存僥幸,否則的話錦衣衛詔獄之中走上一遭,我敢保證你們連幾歲尿床都得交代出來!”


    看著李桓那森冷的目光,原本還心存僥幸的官員不由的打了個寒顫,老老實實的走了出來。


    法不責眾,有眾人一起承擔後果,可能最終結果沒那麽悲觀,可是如果落入錦衣衛之手,到時候怕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頓時黑壓壓一片,足足有十幾名官員之多,這些官員有的嚇得癱軟在地,錦衣衛不得不將其架住,有的一臉萎靡絕望,還有的則是一臉正義凜然口中叫嚷著閹賊該殺,人人得而誅之。


    朱厚照看著十幾名神色各異的官員,微微一歎衝著李桓道:“李卿,這些人便交由錦衣衛來關押、審理,給朕查清楚了,若然無罪,朕自會酌情處置,若然有罪,當數罪並罰,絕不輕饒。”


    朱厚照這話一出,被錦衣衛拿下的十幾名官員頓時一個個麵色大變,甚至方才還保持著幾分平靜的官員直接被嚇得昏了過去。


    有人直接衝著楊廷和、李東陽幾人哭喊:“閣老救我,閣老救我啊!”


    如此一幕隻看得李桓冷笑不已,不是他瞧不起這些官員,在場這些官員,敢說身家清白者,怕是百裏無一。


    朱厚照將這些官員不堪的反應看在眼中,不禁想到李桓不久之前呈給他的關於羅文祥、杜文、韓複立他們的種種罪狀,心中不禁生出一陣的失望。


    李桓一揮手,很快這些官員便被錦衣衛給帶了下去。


    場中一片寂靜,李桓帶領錦衣衛鎮壓全場,朱厚照幹淨利落,直接罷免了謝遷、劉健兩位閣老,等到其餘官員反應過來的時候,想到他們先前的目的,竟無一人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彈劾李桓。


    朱厚照目光掃過一眾官員道:“諸位愛卿可有什麽要啟奏的嗎?現在朕就在這裏,卿等盡可暢所欲言!”


    一眾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寂靜無言。


    朱厚照緩緩開口道:“既然卿等無事,那麽朕便宣布一件事吧。”


    說著朱厚照看了李桓一眼道:“李桓,上前聽封!”


    李桓呆了呆,不知朱厚照這又想搞什麽,不過還是上前拜下道:“臣,李桓在!”


    朱厚照看著李桓微微沉吟一番開口道:“錦衣衛鎮撫使李桓,緝拿犯官羅文祥、杜文、韓複立有功,升錦衣衛指揮同知。又重整錦衣衛侍衛親軍,加封都指揮僉事。”


    李桓有些驚訝,朱厚照升他為錦衣衛指揮同知倒是能夠理解,畢竟他眼下便在錦衣衛任職,乃是從四品的鎮撫使,現在一躍升為從三品的錦衣衛指揮同知也算是高升了。


    可是那都指揮僉事卻是武職啊,大明三司,都指揮使司乃是地方最高軍事衙門,隸屬五軍都督府,最高者乃是正二品的都指揮使,而都指揮僉事,那可是正三品的武官職位了。


    當然李桓也知道,就如錦衣衛有許多的錦衣衛千戶,錦衣衛指揮僉事,可是幾乎都是隻享官爵俸祿而無實職。朱厚照方才封他為正三品的都指揮僉事便屬於隻享高官之位,而無實權的寄祿官職。


    當然有了這官職,隻要朱厚照願意,隨時可以將這寄祿的官職轉為執掌軍方權柄的實職。


    顯然朱厚照在給李桓接掌錦衣衛鋪路的同時,也在給李桓向著軍隊方麵安插身份。


    李桓能夠看出朱厚照的用意,四下一眾官員同樣也能夠看出朱厚照的目的。


    如果說隻是提升李桓在錦衣衛當中的官職,他們就算是有意見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那是天子親軍,隻要天子樂意,哪怕是將區區一小旗提拔成錦衣衛指揮使,那也是天子樂意。


    可是錦衣衛的官職升遷他們管不到,但是朱厚照另外封賞李桓都指揮僉事這個官職,他們可就不能再坐視了。


    都指揮僉事那可是武臣之中的高層官職了,正三品的武官,再進一步就是都指揮同知,都指揮使,可為三司首腦。


    哪怕是如今武臣不興,被他們文官集團死死打壓,頹勢到了極點,可是這也並不意味著他們就願意看著李桓這麽一個明顯不按規矩出牌的家夥進入武臣行列當中。


    這已經不單單是錦衣衛的事了,而是一下涉及到了文武之爭,哪怕是剛剛一下被天子罷免兩位閣老,又被錦衣衛帶走了十幾名官員,可是在場的一眾文臣見朱厚照封李桓為武臣,登時像被踩到了尾巴,捅了肺管子似得。


    登時便見左副都禦史史浩跳了出來,一臉正色道:“陛下,臣以為不可!”


    登基已經有近兩年時間的朱厚照早已經不是當初的新君對朝政懵懵懂懂,如何不知朝中文武之爭,文臣一直都在努力的打壓武臣,他在封賞李桓武職的時候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本來以為借著方才處置兩位閣老以及十幾名文臣的餘威能夠震懾一下這些文臣,讓他對李桓的封賞順利通過,可是他還是低估了文官集團的敏感程度啊。


    不過朱厚照倒也沒有失望,畢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尤其是當他看到率先站出來反對的竟然是左副都禦史史浩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流露出幾分笑意。


    其餘官員正想站出來,結果見到左副都禦史史浩已經站了出來便猶豫了一下,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


    畢竟這大半天經曆的實在是太多了,一個個就像是坐過山車似得,誰知道天子突然這麽果決啊。


    讓史浩試一試天子的反應也好。


    李桓抬頭看向史浩,他其實並不認識史浩,但是卻知道這位啊,當初馬永成就曾拿這位開過玩笑,而且羅文祥、杜文、韓複立他們交代的罪行當中,也有幾項同這位左副都禦史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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