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兒倆回到房中,夏夫人仍然氣得不行:“當真是養了一群白眼狼。每年補貼他們那麽多都填不滿他們的肚子。”


    夏瑞熙道:“娘,看了今天這事兒,女兒有個想法不知當不當講,是關於咱們家這些事的。”見夏夫人沒有表示反對,便道:“如今奶奶已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哥哥們大了,各自成家立業,都有了自己的老婆兒女。咱們的瑞昸很快也要定親的,吃飯的人越來越多,可做事的人還是那幾個。反正做多做少都一個樣,大家各打各的小算盤,都不想做事,變著法子撈好處,長此以往,錢財散盡是小事,隻怕還要家宅不安。”


    夏夫人不動聲色:“那你說,該怎麽辦呢?”


    夏瑞熙道:“爹爹雖然把原來的祖產分在了公中,但這麽多年來,就沒有真正的分清過,這也是導致那邊得寸進尺,不勞而獲反而心安理得的原因。咱們還是該趁著奶奶還在,橋歸橋,路歸路,把該說的說清楚,該分的分清楚。該從公中取用的,便從公中取用,不該的,一個子兒都甭想,更不要說從咱們家挖。公中不夠了,大家便平攤,各憑本事吃飯,不養閑人。斷沒有拿咱們家的錢去補貼了人家,還要讓人家給冷臉子,指手畫腳的道理。”


    夏夫人點頭:“我是早有這個意思,可你爹一直都不肯。”


    夏瑞熙笑道:“爹爹不過是拉不下那張臉罷了。若是大房那邊先鬧起來呢?反正到最後都是要得罪人的,不如早點得罪了,到時候反而還要好說話一些。”


    夏夫人望了她兩眼,慢悠悠地道:“你今日怎麽突然開竅了?”這個二女兒,沒有墜馬之前是咋咋呼呼的,有什麽心事都放在臉上,墜馬之後有一段時間,是呆呼呼的,總是發呆,接著又是凡事都沉默不語,很少有這樣明白地表達自己想法的時候。先前她還擔心夏瑞熙去了歐家,怎麽辦,現在看來,倒也不必那麽擔心。


    夏瑞熙垂了眼低聲道:“女兒不是要出嫁了嗎?弟弟還小,爹爹常年在外,您一個人支撐這麽大個家,還要受氣,女兒心中憂慮呢。總想著為您分憂,卻沒有什麽好辦法。”


    原來女兒是真的長大了,夏夫人愣了愣,隨即眼圈紅了,低頭拭淚:“我沒白生你疼你一場,要是你妹妹也有你這般懂事,我就放心了。”


    夏瑞熙被她哭得心裏酸溜溜的,勸道:“您別哭呀。其實蓓蓓她也挺可憐的。就不能想想其他的辦法嗎?”


    夏夫人搖頭:“那孫家也不是吃素的,難道我還能買凶殺人?實在拖不過了又再說,隻是白白耽擱了三丫頭的青春。”


    正說著,真兒在外麵喊道:“三小姐,來給夫人請安那?您不進去了?”


    夏瑞蓓急匆匆說了句什麽,沒有進來便去了。


    夏夫人知夏瑞蓓心中還在別扭,也不管她,繼續和夏瑞熙合計怎樣讓大房先鬧起來的事。本來這事夏夫人一個人也做得來,但她有心要培訓一下夏瑞熙,自然要拖著夏瑞熙出謀劃策。


    夏夫人先命人把兩邊的賬簿分清了,然後又讓人去羞辱了墜兒一頓,說些特難聽的話給墜兒帶回去給王氏聽。


    夜裏,夏夫人便把萬福當鋪和老夫人拿夏瑞熙撒氣的事說笑一般說給夏老爺聽,特意還說了句:“大嫂說點話也真是難聽,仿佛是你這位叔叔占了侄兒子的產業給自家閨女一般。聽娘那意思,還有些頗怪咱們虧待了瑞諸呢。”


    夏老爺心頭一陣煩躁:“她就是那點見識,你和她計較?”


    夏夫人抿嘴笑笑:“我哪能和她計較?我要真和她計較,這家還不得鬧翻了天去?我是在想,現在她這樣胡鬧,將來還有蓓蓓要出閣,瑞昸要娶親,她又出來鬧,可怎麽辦?還有,若是娘有一天糊塗了,管不了她,她是長嫂,不管不顧地鬧起來,大家這臉上可是真難看呢。知道的,會說她沒道理,不知道的,硬說是咱們侵占他們的家產,可怎麽辦?瑞昸還小,又隻有一個,我是挺擔心的。”


    夏老爺沉著臉不吭聲,夏夫人也就識趣地不再提。她的目的也就是給他提個醒,大房如同一群餓狼,公中那點產業遠遠塞不飽他們的胃,夏老夫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分家迫在眉睫,必須早作打算。


    第二日,夏夫人起了個大早,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和夏瑞諸說,讓他從今日起就不必再去萬福當鋪了,也不說要另給他安排個什麽差事。然後就等著王氏上門來鬧。


    誰知此次不知什麽原因,王氏偏生不上當,銷聲匿跡,不曾出頭。夏夫人和夏瑞熙猜測著,肯定是王氏那個精得似鬼的二兒子夏瑞言給她出的主意。但夏夫人給她下了套,她要想躲過,可沒那麽容易。


    夏瑞諸的妻子江氏因為懷有身孕的關係,以往在家中是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怎麽吃就怎麽吃的。時值秋日,她突發奇想地想吃櫻桃,聽說有一家鋪子賣糖漬櫻桃,也不管那東西是不是要一兩銀子一小罐,便要廚房去買。廚房聽了便去賬房支錢,賬房卻不給錢,道是這個月給少爺小姐們買零嘴的錢超支了,夫人說過,如今生意難做,誰超支了便由誰墊出來。


    廚房如實回了。江氏一聽,這還得了,她肚子裏懷的可是夏家的嫡子嫡孫呢,正好夏瑞諸沒事兒做,成日裏守在家中,她便去找夏瑞諸哭鬧。


    若是從前,夏瑞諸還在鋪子裏做事的時候,手邊寬裕,也不會當回事,直接取銀子給她讓人去買就是了。如今卻是沒事做,加上原本吃穿不愁,不用存錢,他又手散,更是沒存多少銀子。手上緊了,便想著不能由著江氏這樣胡花,便說了江氏兩句,江氏反諷他沒出息,語氣尖酸刻薄,夏瑞諸便輕輕兒給了她一下。


    這一來可捅了馬蜂窩,江氏又哭又鬧,尋死覓活,鬧到王氏麵前,要王氏給她做主。


    本來呢王氏不是沒錢,她是個愛財的主,這些年沒少存下私房來,這事兒隻要她肯拿出點私房來補貼一下兒子兒媳便什麽事都沒了。可她偏偏不這樣想,一門心思地就是恨上了二房,就是二房刻薄她們這一房,不但削了夏瑞諸的差事,還不給東西吃。


    但此時王氏還記著夏瑞言的話,凡事多找老夫人,不要直接和夏夫人對上。便收整一番,帶了江氏往老夫人房裏去。誰知在路上看見夏瑞熙帶了夏瑞昸坐在路邊亭子裏看菊花耍,見了二人,夏瑞熙便笑嘻嘻地請大伯母和大嫂一起坐下來賞花吃東西耍子。


    王氏心中煩躁,本想一口回絕了,偏看見夏瑞昸懷裏抱著個青花罐子,用小銀勺子在裏麵舀出一粒紅彤彤的指頭大小的果子來喂進嘴裏,眯著眼說:“真甜。”那不是糖漬櫻桃是什麽?


    江氏見了,抱著肚子嘴一癟,委屈萬分地喊了聲:“婆婆。”


    王氏不動聲色地道:“瑞昸,你吃的是什麽?”


    夏瑞昸把罐子遞到王氏、江氏麵前:“大伯母,大嫂吃櫻桃,糖漬櫻桃,城裏那家鼎鼎有名的糖漬櫻桃。可甜了,一兩銀子才一小罐呢。你們嚐嚐,若是喜歡,我那兒還有兩罐,一人分你們一罐。”


    王氏笑道:“誰給你買的呢?”


    夏瑞昸道:“自然是廚房啦。我今早起來聽人說糖漬櫻桃,突然就想吃這個,便讓夏洪去和廚房說,半個時辰不到就買來啦。”


    王氏道:“不是你自己出錢買的?”


    夏瑞昸道:“幹嘛要我自家出錢?自然有人給我買,再說我又哪裏有錢呢?大伯母,您要不要?侄兒孝敬您一罐?”


    王氏笑笑,親手接了一罐,拉著江氏便去了。


    夏瑞昸見王氏笑得得意,便問夏瑞熙:“二姐,大伯母笑得古怪。你今日怎會突然想起要讓廚房買糖漬櫻桃的?買來又不吃,倒是便宜了我。”


    夏瑞熙道:“沒你的事兒,吃完快去讀書!小心被爹爹抓到,又要罰你蹲馬步。”


    夏瑞昸吐吐舌頭:“上次和你說的那馬的事兒,你可不許反悔。”


    夏瑞熙道:“我也是有條件的,你必須教我,否則不給。”


    夏瑞昸摸摸頭:“這有何難?隻要你不是那麽笨就是了。”


    姐弟倆沒說上幾句閑話,就聽見老夫人房裏鬧騰起來,王氏那條聲音,隔了老遠都能聽見。“娘啊,您要給我們做主啊!瑞諸媳婦兒這還懷著您的重孫子呢,你說宣氏苛刻誰不好,偏要來苛刻她呀!您瞧瞧!您瞧瞧!懷孕的嫂子不能吃一顆,生龍活虎的小叔子卻獨自抱著三罐子吃!慪得我這心裏簡直是……我苦命的孫兒啊!你爹你娘沒出息,害得你小小年紀就要餓肚子……”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夏瑞熙聽得暗自好笑,推推夏瑞昸:“去,抱著你的罐子回你房裏去。”


    夏瑞昸精得似鬼:“別呀,上次看戲還是在舅舅家中。我要瞧大伯母今日想唱哪一出。”


    夏瑞熙低聲說:“一顆櫻桃引出的血案。”


    “你說什麽?”夏瑞諸耳朵尖,好奇地湊過來,“你剛才說什麽?一顆櫻桃怎麽地?”


    夏瑞熙拍拍手,提高了聲音:“我說一顆櫻桃也值得這樣鬧!他們又不是沒有錢!”


    正說著,桔子跑過來:“四少爺,二小姐,老夫人請你們二位去一趟呢。”說完又請夏夫人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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