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回來了!


    在我從雲府返回丞相府的時候,他已經回來了。


    他在段凱的房中。


    我沒有進去,我知他們定有許多“秘密”要說,或者段凱不能告訴我的,卻能告訴猩猩。坐在外間靜靜的等著,和悠然麵對著麵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悠然。”


    “小姐”


    “你多大了。”


    “十九”


    “你的武功跟誰學的。”


    “我師傅。”


    我歎一聲:“我當然知道是你師傅,隻是想知道你師傅的名號。”


    “我師傅被人稱做憶蓮仙子。”


    哇!仙子級的人物。“你師傅多大了?”


    “唔,我不知道。”


    “很老麽?”


    “不不,很年輕,師傅雖未同我說過,但是我想…我想她大約與小姐一般歲數。”


    咦?我奇了,“你多大跟你師傅學功夫的?”


    “十四。”


    五年就成了高手,不簡單哪。悠然十九,她師傅才與我一般大。小毛孩教小毛孩?應了那句老話:做高手難,做女高手更難,做年輕的女高手難上加難!若是我能向師傅學個這掌那劍的,不知道到了三十歲,能不能在江湖上混出點小名氣呢?


    “悠然…..”


    “小姐”


    “你…是不是有…呃..那個.喜歡的人?”


    悠然唬的猛地站起身來,臉刹那間漲的通紅,聲調驀地拔高:“小姐…您說什麽…我沒有!”


    我垂眼點點頭,擺擺手讓她坐下,早知這個話題會讓人難堪,我還是管不住好奇心也管不住嘴巴。


    “我跟你鬧著玩的,嘿嘿,快坐下,不如說點別的吧,呃…你怎麽到了師兄身邊的呢?”


    悠然還沒從剛才的刺激中緩過神來,瞪著大眼望著我,胸口不停起伏。唉,都怪我,隻好將腦袋轉東轉西顧左右的轉了一圈,給她點回神的時間。


    半晌,終於答話:“是師傅將我送來的。”


    哦,我點點頭,看來她師傅認識猩猩。


    正欲開口多問幾句,段凱房門開了,猩猩出現在門口。


    官服脫了,已經換上了我熟悉的白衫,臉色寧靜,眼睛還是如星星一般黑亮。我今日見他,竟覺得他精神很好,冷清淡然,一如往常,完全沒有一絲疲憊憔悴之意,而那日在皇家佛堂見他,就覺得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整個人都滄桑了許多,現在我明白了,他在我眼中的變化,完全由我個人情緒操控。


    我抑製不住內心的高興,腳步居然還能假惺惺慢騰騰的,走到他麵前,抬頭望他:“師兄。”笑容已止不住綻開。


    猩猩可沒我那麽高興,他隻淡淡掃了我一眼,眼睛已望向門外:“唔。”


    我看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自然的曲著,關節清晰,指尖修長,心裏很想伸手過去拉一下,可是悠然還在身邊。


    “嗬嗬,你回來就好了。”


    猩猩仍不看我,口中道:“為何不聽我的話?”


    我知他指的是我去找皇帝這件事,心裏頗不以為然,你與皇帝兩個做戲,我又不知道,還不是擔心你嗎?


    “呃,那個…”我思忖著怎麽答他的話。


    他突然又重複一遍:“為何不聽我的話?”


    我看他臉色,似乎是真的有些不高興,眼睛一直不望我,心下有些生氣,以為我是白癡麽?我怎麽不能去找皇帝,有理走遍天下,我也是證人,為何不能去找皇帝?


    嘴上卻道:“不為什麽,不想聽。”說完心裏就自扇了一巴掌,曹天歌一向愛幹這種火上澆油的事。


    猩猩不知在想些什麽,臉色沒有好看,也沒有更難看,隻那麽站著,看向外麵。


    嗯,看也不看我一眼,好極了,我也不想看你,擔心你做甚?全是浪費感情,隻知訓我,隻知冷臉對我,我再擔心再心焦,你是半分也不會領情的,我知道,我早知道了。


    心中氣結,便不再與他說話,直直向段凱房中走去,擦身之時,故意用肩膀狠撞了他一下。


    段凱還在床上靜靜躺著,精神已好了許多,想是下午睡了一覺。一雙鳳目動也不動的望著我向他走去。


    我一邊笑一邊故意晃著腦袋:“哈嘍,好點沒?”


    他微笑:“為何天歌來了總是會讓我如此開心?”


    我鼓起腮幫子:“對,我是你的開心果!人活著就要開心,無論遇到什麽樣的難,什麽樣的痛,哈哈一笑,就將難啊痛啊先衝淡了一分,若是苦著個臉,那些難痛就會增加一分。”


    段凱眼睛亮晶晶的,早前的渙散迷茫已不見蹤影,又恢複了神采:“天歌說的好。”


    我哈哈笑:“所以啊,你多笑笑,我也多笑笑,我們一起把痛苦都趕走好不好?”


    他眼裏的神采暗了一暗:“但願如此。”


    我不喜看到他沮喪的樣子,忙說:“你對我這個朋友沒信心嗎?我保證每天逗你一樂,保證讓你好的特別快。”


    眼睛又亮起來:“信,我一直信天歌有這個能力。”


    我又問:“吃飯了沒?我去給你端點飯吃。”


    他搖頭:“我不想吃。”


    “那怎麽行,你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兒了。”話一出口,心中仿佛又被刺了一下,


    “我無事,悠然會端來的,你去休息吧。”


    聽他提到悠然,我心裏微鬆了鬆,那傻女子不敢麵對自己的心,我卻看的一清二楚,但願這次能給他們製造點機會。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說著我將聲音壓低了些,“明日再來給你換藥。”


    他的臉忽地紅了,眼睛裏的光閃的愈發明顯。


    我起身向門口走去:“不用害羞,我們是哥們兒。”


    “天歌。”段凱忽然喚我。


    我回頭:“怎麽了?”


    他眼睛裏的光沒有了,一片黑漆,似望不到底的深潭,怔怔看我,終是道了聲:“無事,回去吧。”


    我衝他揮揮手,出了門。


    猩猩還在門邊,偷聽可恥。我不理他,隻顧自己走出去,邊走邊向悠然道:“悠然,你是回蓮院還是守在這兒隨你,紅兒注意聽著房內動靜,段凱若有事情,會喚你的。”二人應我之時,我已經出了門了。


    猩猩跟在我身後,一言不發,我心中說不出的滋味,非恨非怒,似乎是一些怨?


    到了四牌樓門口,嫣然已將房內的燈燃起,我沒回頭,徑直走進去,猩猩,竟也跟了來。


    站到樓門口,我回頭:“既放出來了就好好休息吧,我睡覺去了。”


    猩猩不語。


    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沉顛顛的,我最怕他不說話,麵無表情,不知心中到底想些什麽,總讓我猜心思,累的很。


    他既然無話,我便轉身推門入內。身後亦無聲。。


    嫣然為我準備了些粥,我想起自己從中午到現在還沒吃飯,肚子真有些餓了,坐倒便喝。


    嫣然在門邊偷偷向外張望。


    我見她那如做賊般的模樣好笑,便道:“你偷看什麽哪?”


    嫣然回身:“大人走了。”


    我翻眼:“他不走難道還進來跟我喝兩盅麽?”


    嫣然在我身側坐下,想了半晌才開口:“小姐….我覺得…覺得..”


    我吸吸溜溜喝著粥,含糊的問:“覺得什麽?”


    嫣然對我看了又看,癟癟小嘴道:“我覺得你不喜歡段大人。”


    我驚奇的望她,這姑娘整天都想些什麽哪?“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嫣然囁嚅:“呃…我覺得..覺得…”


    我不喝了,放下粥碗,認真看她:“你到底覺得什麽?”


    嫣然道:“我覺得小姐你….其實…喜歡的是大人!”


    我愣了半晌,噗嗤笑了:“嫣然啊。。。。是個好同誌。”


    嫣然奇怪:“同誌是什麽?”


    我笑嘻嘻地道:“就是說,咱倆是一頭的,咱倆是穿一條褲子,坐一條船的,一起吃香喝辣的,一起吃苦受罪的!”


    嫣然搖搖頭,收拾碗筷:“不知小姐在說些什麽。人家跟你說正經話,小姐卻盡說人家聽不懂的。”


    我嘿嘿一笑,不再答她的話,上樓去了。


    躺倒卻無心睡眠,猩猩回來了,我很開心,知道他是安全的,沒有被威脅的,我便很開心。他與我有什麽意義?不曉得,我總是覺得我們是雖談不上同甘,但也是共苦過的,隻是不知道猩猩會不會把那些我們共同經曆過的事認為是苦?一路走來,他是我生命的監護人,生活的見證人,擔負了對師傅和對我的承諾,便一心想著要保護我,可是,在我的心裏,卻對他更親近些,我很喜歡看見他,不知為何,隻要見著他,總是覺得心情會瞬間飛揚,雖然也許很快又會因為他的冷言低落下來,可是我不在乎,一次次追求那種飛揚的感覺,心胸裏鼓滿濃濃的柔情,那感覺,有絲甜蜜,有絲酸楚,嗬,我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了,我知道,那是戀愛的感覺,即使隻是單方麵,即使隻能維持短短一瞬,於我來說,那感覺也許就像如吸毒,讓人樂此不疲。甚至,在為他擔心時都覺得是種淡淡的幸福。


    我會生他的氣,經常生,就如今天晚上,可是我氣了一會兒就不氣了,覺得自己好笑,與他計較這些不是自找沒趣麽?他本就是這樣的人,本就是清冷的性子,能指望他撲過來說曹天歌我好想你?做做夢算了。一會兒氣,一會兒不氣,下次見他忍不住又氣,然後再不氣。。我莫不是,也分裂了?


    想來想去睡不著,月亮已掛到天空正中,皎潔的光照的屋內不點燈也看得清景物,竟一時覺得躺得腰疼,索性爬起來,披了衣服下樓,見嫣然房裏的燈已熄了,便也不去吵她,提了燈籠自個兒月下散步。


    府中靜悄悄的,我瞧這時辰,沒有子時也差不離了,人聲沒了,蟲聲也沒了,都睡了罷,隻有滿腹心思惆悵溢胸的天歌還在花園裏轉悠,提著個鬼火扮鬼嚇人。


    無目的的走著,耷拉著腦袋,腦中亂哄哄的,猩猩怎麽被放出來的?他知道了什麽?與皇帝說了什麽?段凱有沒有告訴他是誰害他?我都想弄清楚,今天本來想問的,一見他那要帳臉就泄了氣。


    太空漫步般的忽忽悠悠朝前慢行,突地腳步一塌,被石頭絆了一下,這才醒過神來,四處望望,驚覺自己正在去蓮院的路上。唉,我腦子果真出問題了,大半夜的還想著去那兒,猩猩若是看見我,準又是一通批判。趕緊回身,一陣風來,燈籠突然滅了。


    我打個寒戰,聊齋場景又出來了,燈先滅,鬼現形……突然感覺陰森恐怖起來,府中值夜的人都跑哪兒偷懶去了?


    緊著腳步往回走,四周樹木草叢不時被風吹的嘩拉拉一陣,嘩過了又恢複寧靜,驀然,耳朵裏似鑽進了一點奇怪的聲音,異樣!絕不是大自然的動靜。我猛地停住腳步,心中暗道:千萬別再讓我碰見什麽綁架下毒的了,我的命夠苦了。


    風又吹,那聲音沒了,風停,我似乎又聽見了,那聲音,離我有些遠,有點像…竊竊私語?


    心中警鍾敲響!難道又有壞人潛進來了,皇帝把人撤了,暗衛都還在嗎?月光被雲遮住了,我屏住呼吸,慢慢朝前挪著,挪了十幾步,那聲音時有時無,我漸漸聽的明確些,確實是有人在說話!方位正是……月下居?


    我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若是逮到一對偷情的小情侶那我可就難看了,還在朝前蹭著,借著風吹草動,就緊走幾步,風一停我趕緊蹲下,突然有點女特工的感覺。


    離月下居的後牆根還有十米的距離,我不挪了,我的樓和月下居後牆那處都有一個小荷塘,水是緊挨著牆壁的,我不明白那裏怎麽能站得住腳,可聲音的確是從那兒傳來的。蹲在一簇圓形冬青下一動也不敢動,夜深人靜,四周無聲,相信即使再遠一點,我也能聽到聲音,此刻,這聲音就如在耳畔一般清楚,那是兩個男人在對話,聽得出他們想盡量壓低聲線,無奈,夜太靜。


    “主子讓您一日服三次!”


    “。。。。。。”


    “主子還是待您好的,確實下手重了點,不過..誰也沒想到啊,您竟那麽直接就提出來了。”


    “。。。。。。”


    “行行,您好生養傷吧,屬下這就得回了。”


    “那事可有眉目?”


    “唉,不好找哇,主子不說,任誰又能猜得到呢?”


    “可問過柳琴?”


    “那死丫頭嘴硬的很,不會說的。”


    “。。。。。。”


    “您還是…呃,不要再動心思了,兒女情長的又怎成得了大事呢?”


    “幾時輪到你來管我?”


    “是是是,屬下告退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子得裹緊一點,秋夜風寒,冷意刺到了心裏。


    無精打采的去偏廳吃早飯,猩猩已經到了,我無話,隻顧吃自己的,吃完碗一推,預備接著去補覺。


    “今日不去雲府麽?”猩猩問話了。


    我回頭看他一眼:“沒到時辰。”腳步不停。


    “晌飯後我去雲府接你。”


    腳步一滯,他說,他去接我,心頭有了暖意,再回頭望他,隻聽他道:“之後一起去宮裏麵聖。”


    又一涼,早知他不會主動接我,還不是有事?“去宮裏做甚?”


    “皇上要你與那福伯臨天殿對質!”


    啊?對質?我都沒準備那!“你不能對質嗎?為何要我去?”


    “皇上指名要你去。”


    慌慌張張就往回跑,皇帝給我找事兒來了。一上小路就撞到了悠然懷裏。


    悠然對我施禮,我心裏一動,一把抓住她:“悠然….昨晚,你睡得好麽?”


    悠然奇怪的看我:“好啊,我與紅兒睡一張床,挺好的。”


    “呃…段凱有無半夜喚過你。”


    她臉一紅:“沒有。小姐為何問這個?”


    “哦..無事,我隨便問問,關心關心你們,我走了啊!”拔腿就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自望星朝天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釘並收藏我自望星朝天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