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就起了床, 硬拉著明堂到我院裏來練手刀, 這孩子最近話少了許多,一根筋的性格使他遇到了一點小挫折就會鑽進牛角尖,他那麽想上戰場, 結果戰場是上了,隻是身份不是戰士而是人質, 美好的夢想被現實擊的粉碎,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這是個心理問題, 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隻有待我慢慢開導他了。


    猩猩與段凱欲去早朝,我心知他們此去必定會得到封賞, 忙不迭的也要跟去。猩猩道:“早朝時, 女子不得入殿,你好生在家呆著。”


    我搖頭:“我不入殿, 我想去一趟天牢。”


    猩猩擰起眉頭:“為何要去那處?”


    “想去看看, 嗯,看看雲夫人。師兄,你替我跟皇上請示一下吧。”


    猩猩道:“恐有危險。”段凱道:“無妨,牢內有重兵,就讓天歌去看看。”他今天精神不錯, 一掃昨天的憂鬱之色,想是見我與猩猩確實相親,就卸了包袱, 也不再難受了,早說他比猩猩在感情上要聰明的多,見勢不妙及時抽身才是王道。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接下來我就該走我的紅娘之路了。


    央了半晌,猩猩才答應帶我一起,一路行至宮內,臨天殿側,已聚集了許多官員,都在等著皇帝開會。


    我站在宮河邊等著,早朝時,非入朝官員是不能過宮河橋的,靠著那橋欄,且聽對麵一片山呼萬歲的聲音,皇帝已經上班了。


    等了許久許久,我換了n個姿勢,從靠著到蹲著再到靠著,至少等了半個多時辰,一個多小時,才又聽人聲呼叫,皇帝又下班了。


    猩猩與段凱朝我走來,我忙迎上去:“怎麽樣?得了什麽封賞?”


    猩猩笑而不答,段凱道:“皇上賞了我一處府邸。”我一拍他肩膀:“哎呀,這下可好了,你再不用借住我們家了。”段凱麵色一灰,眼睛裏瞬間閃過難過。我哈哈大笑:“瞧把你氣的,我跟你開玩笑呢!你那宅子不想住就給我住,我正愁沒地方蓋遊水池呢,你愛在丞相府裏住多久就住多久,待我把你府裏折騰的差不多了你再回來。”他這才露了笑意高興起來。


    我又問:“難道就光賞了地,沒賞別的?”


    段凱想了想:“還賞了許多,一時記不住了。”


    媽呀,賞的都記不住了,那該有多少啊?我羨慕的看著他:“這下你可發財了。”猩猩在一旁咳咳。段凱道:“皇上也賞了你。”


    啊?“賞我了?”皇帝老兒還記著我呢?


    “是啊,說你叫陣擒賊有功,也賞了你。”


    “賞我什麽了?”


    猩猩在一旁冷道:“你最喜歡的。”


    我撓撓腦袋,假裝不明白,又湊到猩猩身邊道:“我最喜歡的?皇帝竟把你賞給我了?他還真大方!”


    猩猩撲哧樂了,段凱在一邊麵泛尷尬之色。手腳都沒處放了。


    我嘴都咧到耳朵根了,我最喜歡的,除了金條珠寶還能有別的嗎?盼來盼去,終於把自己盼發財了。


    心情還算不錯的跟著猩猩去天牢,段凱先回去了,他不去也好,那裏關著他的前任主子,去了更難堪。


    “師兄,你怎麽跟皇上說我想來天牢的?”


    “照直說。”


    “皇帝怎麽說?沒阻攔麽?”


    “沒,直接允了。”


    “師兄,皇帝預備怎麽處置他們?”


    “今日未說此事,過幾日待皇上禦審之後再判。”


    “你覺得皇帝會殺了他們嗎?”


    “皇上雖乃仁慈之君,但賊子幾番作亂確也擾民心,亂國綱,皇上此次定不會手軟。”


    我不再說話,猩猩與皇帝走的近,皇帝有事都會尋他商量,他說不會手軟,那…恐怕項語的命懸了。回觀曆史上的所有皇帝,對待外賊尚留仁心,可對待自家兄弟那真是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凡被逮住作亂的,必殺無疑。當人披上龍袍之後,骨肉相殘竟變的尋常起來,這帝位,魔力太大了。


    天牢內外多了許多守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個個全副武裝,手握兵器,比起上次來審黃大仙時的陣勢可要龐大的多,再喊來人,也不用猩猩動步了。


    有一頭頭似的人物見我們來到,忙向猩猩行禮,猩猩拿了皇帝給的牌子,那人就帶我們進去了。


    步下台階的時候,我讓猩猩別跟著我,他執意不肯,定要護在我身周才放心,其實我覺得人都被鎖住了,又能有什麽危險呢,拗不過他隻好任他帶著我走下大牢。


    天牢明顯被整理過了,上次嗆了我一鼻子的灰沒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黴味。算起來他們也在這裏被關了幾天了,不知又有幾人作過深刻反思?


    士兵開了天牢內的牢中牢,那是一個單獨的房間,裏麵有兩三個木牢房,用來關押女犯的,現在隻有一間關了人,正是雲妖怪。


    此時她正仰麵躺著在木板上,花白的頭發散在板子上,雙目緊閉,瘦小的身軀裹著肥大的灰色囚衣,將她的手腳都蓋住了,那衣服,與我在三門府見過的一模一樣。站在雪湖邊如懷春少女一般美麗的雲雪再也看不見了。


    我站在門口,還未往裏進,心裏已經不是滋味了,雲妖怪也是受害者,雖然性情古怪,口下無德,但也未對我做過任何傷害之事,還為我紮了那麽久的針,緩了我的毒,在雲府時,我雖不喜歡她,但也衝著這份救命恩記著她的好處,一片母愛深情到最後卻落到如此淒慘的下場。


    我走進牢房,未向牢柱靠近,隻在口中輕喊:“雲夫人?”


    她睜開了眼睛,轉頭瞟了我一眼,又閉上,恢複了原狀。那臉上的皺紋愈加深刻,竟看起來比她實際年齡還要老些,我歎口氣道:“雲夫人,你若有想吃想用的東西,就告訴我,我給你送來。”


    她冷冷開口:“你走,我不想看見你。”聲音也滄桑了許多,悅耳銀鈴也隨著青春美麗一起消失不聞。


    我又歎:“雲夫人,我又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何苦呢?”


    她睜開眼,騰地從木板上坐起來,往我這邊挪了挪,瞪著眼道:“對不起我的事?你沒做過麽?你早知語兒有意謀反,為何不告訴我?”


    我搖搖頭:“雲夫人,您到今天還要騙我,您難道不知道項語他有反意嗎?”


    她道:“我不知道!”


    我又道:“你記得不記得你給我說過的故事?最後你告訴我說先皇指定的太子不是現在的皇上,你難道沒說謊嗎?”


    她恨恨盯著我:“你在胡說些什麽?我不知道!”


    見她不願承認,我便直接道:“你心裏一直對現在的皇上不滿意,想著這江山應該是自己兒子的,想著你的二哥當年也是非常疼愛項語的,你也許確實不知道項語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你認為他有啞症,不可能去奪天下,可是…你在他小的時候難道沒對他說過一些你心裏幻想著的東西,一些本不該說的話嗎?你是不是曾對他說過,他才應該是太子?”


    她的眼睛越睜越大。


    “項語有今天,我猜,定與你常常在他麵前抱怨一些事情有關。隻是,你沒想到,他竟全記在了心裏,認為江山應該是自己的,現在的皇上是搶了他的位置,雲夫人啊,你可知一個母親對兒子的言傳身教有多重要,你的那些牢騷種下了禍根,到今天害了項語也害了你自己!”


    妖怪渾身顫抖,半晌不能開言。


    我再歎氣:“我隻是想來看看你,感謝你那時救過我的命,若你有何需要,我與師兄就盡量幫你,若沒有,那就算了。”說完話,我欲走,老妖怪突然撲了過來,雙手緊緊扣住牢柱。猩猩趕緊將我向後扯了兩步。


    妖怪大哭起來,滿臉淚水,她嘶聲喊道:“曹天歌,辛相,我求求你們,救救我語兒吧,救救他吧!莫讓皇上殺了他呀,他們是表兄弟啊,是語兒不懂事,他再不會犯錯了,我一定好好看著他,哪裏也不讓他去了!我求求你們了!”


    妖怪披頭散發狀極悲慘,嘴裏哀叫著,用頭不停的撞著牢柱。我心裏難過的不行,她隻是一個過分溺愛孩子的母親,無論她做了什麽,她對項語,都隻有深重濃厚的母愛,即使這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忙道:“雲夫人,你別這樣,皇上不會殺他的,你放心吧。”


    妖怪癱在牢柱邊,眼神瘋狂渙散,腦袋還一下一下的撞著,哀嚎不止:“救救語兒,救救我的語兒,救救我的語兒吧!”


    再也看不下去了,我掉頭衝出了牢房。站在門邊,手捂著眼,半天說不出話來。


    猩猩輕拍我的肩膀:“莫難受了,不如回去吧?”


    我搖搖頭,看完那個人我就回去,最後一眼,從此生命中再不留一絲此人印記。


    站了好一會,心情才平靜些,我與猩猩緩步向前走著。猩猩問我:“你怎知雲夫人與項語說過些不該說的話?”


    我道:“我猜的,從皇帝肯定的告訴我燕匣是先皇留給他的時候我就猜了,項語在鳳凰山出生,雲雪對他保護甚嚴,若不是雲雪自己成日在他麵前牢騷怪話不斷,他又怎會從那麽小就開始隱藏自己的本性?從那麽小就起了爭江山之心?一定有他母親時時在耳邊碎語這個原因。”


    猩猩道:“有時候覺得你迷糊的很,有時候又覺得你心思縝密,你啊!”


    我聽他此話,突然心裏悶悶的,是啊,我性格粗枝大葉,但那僅僅是在生活上,腦子可是粗中有細的,還有個凡事不弄個水落石出不罷休的特點,自然想法也比人多些,腦子想的多,疑惑就更多,促使自己不斷去碰觸那些不該碰的東西,也參與主演了一個我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想都沒有想過的奇妙故事。


    進了正牢才發現,重犯並沒有做鄰居,而是隔一間關一個,阻止彼此交談,也無法再做小動作。路過雷閱海的牢房,他一身灰色囚衣,正在地上盤腿坐著,半個手腕粗的鏈子將四肢鎖了一個結實,行動起來肯定甚是不便,身上帶了幾十斤的枷鎖,又怎會舒服?看見猩猩步來,雷閱海慪著臉,惡狠狠的盯著猩猩,嘴裏還呸了一聲,可惜我們都不願意理他,迅速走過。


    又走過了兩個犯人五間牢房,我站定在項語的牢前。


    他麵無表情,臉色蒼白,消瘦的下巴愈發的尖,我突然覺得他確實與柳琴長的有幾分相似,當他眼中退去清明,換上陰狠時,那帶了絲絲狐氣的眼睛,竟與柳琴一模一樣。


    與雷閱海一樣,他也穿著囚衣鎖著鏈子,頭發有些淩亂,但未全部披散,也正盤腿坐著,眼睛未閉,我們前來,他仿佛沒看見一般,眼神虛無的盯著前方。


    我靜靜站著看了他一會兒,他一眼也未掃過我們,心道他必是不願意與我們多說一句話的,該說的話早已全部說完了。一年多來發生的一幕幕,電影般閃過眼前,玉麵黑衣的英俊男兒和人鬼難分的泳裝女子,初見時心裏那深深的感激,淡淡的情愫,都在這一年的風波萬重裏消失的無影無蹤,在我隱瞞燕匣下落時,在他下重手欲殺我時,我與他之間的一切統統消失了。這場戲裏,於我認為,已再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若是他僥幸成功了呢?若是他當上皇帝了呢?若是我從沒離開過他呢?若是……我愛上他了呢?正如猩猩說的,成王敗寇,我隻是跟隨著自己的心,和著一些些自私,湊巧站在了強大必勝的一邊,我自私,他也自私,他對不起我麽?我對不起他麽?算不清了。


    我沒有辦法開口說一句話,站了一會兒,便輕拉了猩猩的手,轉身行去。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柳琴葬在哪兒了?”


    我驀然回頭,嘶啞的嗓音,是他在跟我說話。


    又重新走回牢前,他已經將目光垂了下去。


    我輕聲:“城北亂石崗。”


    “你能否幫我一個忙?”他低聲說道。


    我點頭:“你說。”


    “將柳琴屍身挖出,送回鳳凰山安葬。”


    我的鼻子一酸,眼眶一陣發熱。柳琴,你終於想起她了,終於想起了她對你的好,在她死了之後!


    “好,我答應你。”我想著那難以磨滅的過往,努力控製情緒,卻仍快要泣出聲來,猩猩緊緊攥著我的手。


    默了半晌,他又開口:“曹天歌……”


    我一直看著他,一直看著他,他自說話起就沒有再抬起眼睛。


    “後會無期……”那灌了鏹水般的聲音,最後一次響在我的耳畔。


    出了牢房,我幾乎要癱倒在地,腦中隻不停想著一個人……師傅!


    有家人活在這世上,哪怕此生難得相見,隻要知道他們過的好,心中就始終覺得自己有了家,還有一個能收留自己的地方,可是如今,女兒自殺,妻子瘋狂,兒子即使不死也將終身□□於此。師傅他……該怎麽活下去?


    真正的家破人亡!真正的!


    我不能告訴雲夫人,她殺掉的那個孩子不是師傅真正的孩子,我不能告訴項語,柳琴是他的親妹妹,我不能說!這個秘密,將會爛在我的肚子裏。


    半月之後,大翼聖文帝下了罰詔:


    翼屬西坎原國主雷閱海多次興兵作亂,欲侵大翼江山,不顧百姓心聲,執造生靈塗炭,時來寇擾,神人共怒,天理難容,大翼聖文帝禦判其斬。


    賊子項語藏兵鳳凰山,竊盜皇室至寶,剿後不自安分,逃至西坎,與雷閱海勾結策謀叛亂,故逆天道而行,大翼聖文帝禦判其,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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