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小翠放下手,歎了一口兒:“江湖規矩,說一不二。我先前說的是讓石頭代我去與丁不四比試,現在也不能換做他人。我觀石頭這般單純良善,想是涉世不深,但是他又身負深厚內功,將來自然不是池中之物。他將來在江湖中行走,若是這般知難而退,卻是會被他人恥笑。我知道你心意於他,想必你自然也是不願意他不能立足於江湖的。”


    阿繡聽此,隻是默默流淚,不再言語。


    史小翠又道:“丁不四雖然是無賴,但是若是讓他輸得心服口服,勢必要再讓石頭與他比試一場。不然,他定會糾纏到底。”


    說完又對石頭說道:“石頭,你心地良善,我先前就給你說過,生死存亡之際,決不可手下留情,要不然,丁不四也不會趁機傷了你。你再與他比試,可要記著,決不可再手下留情,你若再心軟,可是小命難保。你記住了嗎?”


    石頭點了點頭道:“奶奶,我明白了!”


    史小翠又說道:“你靠過來,我有話囑咐你。”


    石頭靠近史小翠,史小翠將衣袖遮在臉上,令丁不四見不到自己在開口說話,又聽不到話聲,低聲道:“你武功不及他,但是內力卻是比他強得多。待會他再和你廝打,你手掌之上須帶內勁。就像這樣把內勁運到拳掌之中。隻要見到他伸掌拍來,你就用他一模一樣的招式,和他手心相抵,把內勁傳到他身上。你記好了,見到他使甚麽招,你也就使甚麽招。”


    石頭點了點頭。


    史小翠又囑咐道:“記住待會你和那老兒雙掌相抵,送出內力時須得急吐而出,越強越好。這老兒的內力強得很,你若不出全力,反而會給他震得吐血。這老兒想要至你於死地,隻有用這法子,你才能打敗他,保全自己的小命。”


    阿繡看著石頭,點了點頭道:“奶奶說的對,石頭,你不可再手下留情了!”


    石頭又點了點頭。


    史小翠將遮在臉上的衣袖緩緩拿開,高升說道:“去吧!丁不四既然死不認輸,非要比試一番,你就再和他過過招。唉,老婆子活了這一把年紀,天下的真好漢、大英雄也見過不少,想不到今日走火,臨到歸天之際,眼前見到的卻是一隻老狗熊,當真夠冤。”


    丁不四怒道:“你說老狗熊,是罵我嗎?”


    史小翠微微一笑,說道:“一個人若有三分自知之明,也許還不算壞得到了家。丁老四,你要殺他,還不容易?隻管使些從來沒教過他的招數出來,包管他招架不了。”


    丁不四怒道:“丁老四豈是這等無恥之徒?你瞧仔細了,招招都是我教過他的。”


    史小翠原是要激他說這句話,歎了口氣,不再作聲。


    丁不四“哼”的一聲,大聲道:“傻小子,咱們說好了,你用一隻手,我也用一隻手。你用左手,我也用左手!哼,丁不四,說話算話,絕不耍滑。”


    石頭出得艙來,笑著說道:“自然,我是相信丁四爺的。”


    丁不四又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便開始吧!這招‘逆水行舟’要打過來啦!那是我教過你的,可別忘了。”說著將右手背至身後,然後雙膝微曲,身子便矮了下去,左掌自下而上的揮出。


    石頭聽他說“逆水行舟”,心下已有預備,也是雙膝微曲,左掌自下而上的揮出。


    丁不四喝道:“錯了!不是這樣拆法。”


    一句話沒說完,眼見石頭左掌即將和自己左掌相碰,心下一凜:“這小子內力甚強,隻怕猶在我之上。若跟他比拚內力,那可沒甚麽味道。”


    當即劃開左掌,欺他右邊無力防範,拍向他的右邊。


    石頭反應迅速,急忙劃開右肩,閃身開去,他記著史小翠的話,也以相同招式拍向他的右肩。


    丁不四右邊也不能防範,便又劃開去,這一來一去的,二人都是躲躲閃閃,皆是試探的打法。


    石頭凝視丁不四的招式,見他如何出掌,便跟著依樣葫蘆,這麽一來,不須記憶如何拆解,隻是依樣學樣,心思全用以凝聚內力,果然掌底生風,打出的掌力越來越強。


    丁不四雖然急功心切,但是見石頭掌力強勁,手掌未到,掌風已然撲麵而來,心中也不敢大意,出招時有了極大的顧忌,俱是慎之又慎,處處要防到對手手掌和自己手掌相碰,生怕一粘上手之後,硬碰硬的比拚內力,好幾次捉到石頭的破綻,總是眼見他照式施為,便不得不收掌變招。


    他自成名以來,江湖上的名家高手會過不知多少,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不論自己出甚麽招式,對方總是照抄。


    倘若對方是個成名人物,如此打法自是跡近無賴,當下便可立斥其非,但偏偏石頭是個內力高深,武功卻是了了的懵懂少年,講明隻用自己所授的招式來跟自己對打,這般學了個十足十,原是名正言順之舉。他心下焦躁,不住咒罵,卻始終奈何石破天不得。


    這般拆了五六十招,石頭漸漸摸到運使內力的法門,每一拳、每一掌打將出去,勁力愈來愈大,船頭上呼呼風響,便如疾風大至一般。


    丁不四不敢絲毫怠忽,隻有全力相抗,心道:“這小子到底是甚麽邪門?莫非他有意裝傻藏奸,其實卻是個身負絕頂武功的高手?”


    再拆數招,覺得要避開對方來掌越來越難,幸好石頭一味模仿自己的招數,倒也不必費心去提防他出其不意的攻擊。


    又鬥數招,丁不四左掌轉了幾個弧形,斜斜拍出,這一招叫做“或左或右”,掌力擊左還是擊右,要看當時情景而定,心頭暗喜:“臭小子,這一次你可不能照抄了罷?你怎知我掌力從哪一個方向襲來?”


    果然石頭見這一招難以仿效,問道:“你是攻左還是攻右?”


    丁不四一聲狂笑,喝道:“你倒猜猜看!”左掌不住顫動。


    石頭心下不定,不知道該如何去抵擋,見丁不四左掌忽左忽右,他心下一定,左掌置於胸前,卻是不管他的掌力從哪裏來,都能迅速地與之對掌,不管他是“或左或右”,都能變成“亦左亦右”。


    丁不四,見石頭用這麽呆笨的方法,嘴上恥笑一聲,但這麽一來,自己無論拍到哪裏,都非和他比拚內力不可,霎時間額頭冒汗,危急中靈機一動,左掌倏地上舉,掌力向天上送去。


    這一招叫做“天王托塔”,原是對付敵人飛身而起、淩空下擊而用。


    石頭此時並非自空下搏,這招本來全然用不上。但石頭每一招都學對方而施,眼見丁不四忽出這招“天王托塔”,不明其中道理,便也左掌上舉,呼的一聲,向上拍出。


    兩人四掌對著天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丁不四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石頭見對方敵意已去,跟著縱聲而笑。


    阿繡本是斜倚在艙門木柱上,看著二人相鬥,雖然心中對丁不四頗多憤恨,擔心石頭再被丁不四打傷,但是見此情景,也是撲哧一聲,嫣然微笑。


    史小翠卻道:“不要臉,不要臉!打不過人家,便出這種鬼主意來騙小孩子!丁不四,你可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丁不四在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竟想出這個古怪法子來避免和石頭以內力相拚,躲過了危難,於自己的機警靈變甚為得意,雖聽到史小翠出言譏刺,便也不放在心上,隻嘻嘻一笑,說道:“我跟這小子無怨無仇,何必以內力取他性命!”


    阿繡心想到:你跟石頭無冤無仇,可是剛剛卻是招招狠厲,想要取石頭的性命,若不是我前去抵擋,隻怕石頭已經命喪黃泉了。你說這話,誰還信得?不過是為自己找借口罷了!


    史小翠聽了,也正想要出言譏刺,突然船身顛簸了幾下,向下遊直衝,原來此處江麵陡狹,水流十分湍急。


    丁不四又是哈哈大笑,叫道:“小翠,到碧螺島啦,咱們也不用比了!你們祖孫兩位,連這傻小子一起,都請上去盤桓盤桓。”


    史小翠一聽,臉色立變,顫聲道:“不去,你沒勝過我,我寧死也不踏上你的鬼島一步。”


    想到,自己的船本是順流而下,本不是朝著碧螺島的方向,為何這麽快竟然到了碧螺島?這麽一想,恍然大悟,怒道:“丁不四,你竟然用比武迷惑與我,讓我不知道船駛向何處麽?”


    丁不四嘿然笑道:“我知你脾氣倔強,無論怎麽與你比試,你都不會認輸。於是,我早在途中讓船家改了道。小翠,你上去住幾天打甚麽緊?我沒勝過你,可你也沒贏了我。咱們是不輸不贏。如今既然來了,那便是天意而為,讓小翠你到我的碧螺山來,你在我家裏好好養傷,可是舒服得很。”


    史小翠怒道:“舒服個屁!”惶急之下,竟然口出粗言。


    阿繡聽了也是一驚,想不到丁不四竟是這般心思。她對碧螺島在何處,全然不知,一直關注船上的打鬥。卻是想不到,丁不四早就逼迫著船家將船改道,去往碧螺島了。


    這時,江水滔滔,波濤洶湧,浪花不絕的打上船來。


    此時日漸天明,阿繡走出艙外,順著丁不四的目光看去,隻見右前方江中出現一個山峰,在天光中顯得黑黑一片,上尖下圓,果然形如一螺。


    丁不四向梢公道:“靠到那邊島上。”


    那梢公道:“是!”


    丁不四俯身提起鐵錨,站在船頭,隻待駛近,便將鐵錨拋上島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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