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雲紙供不應求,唐寅又在兩間作坊進行一些新產品的實驗,布料漂白,改良蒸餾糟,人力更見吃緊,招募新的工人又不是一時半刻能辦成的事。[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征得唐寅同意後,華掌櫃洽詢江寧近郊的一些造紙工坊,委托他們製造玉雲紙。


    魯師傅在自家作坊切完麻,破壞材料的形狀,再將它們送到各家工坊進行二次加工,為了確保質量,魯師傅不得已將部分技術外傳,但關鍵原料掌握在六如居手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便唐寅將玉雲紙製作流程公開,他人也無法仿效,更何況,高階的玉彩紙依然僅在唐家作坊生產,唐寅陸續還有許多新點子等著實現,無須擔心同業抄襲競爭。


    運用後世代工廠的概念,在大翎朝建構出產業鏈的雛形,而借著與造紙工坊依存關係,當唐寅要求華掌櫃以最快速度,刊印出三千本玉堂春備用,華掌櫃即刻動用工坊的人脈,找到印刷業者,用高出市價一倍的酬金,說服他們停下手邊的業務,優先製作唐寅的著作,花了十天完成任務。


    書陸陸續續送進六如居,這是唐寅在大翎朝出版的第一本小說,他慎重其事,吩咐秋香帶著人,一本本檢查,看有沒有漏頁缺字。


    十天後,六如居貼出公告,凡購買一組文房四寶禮盒,便能得到一本桃花庵主的最新力作,也可以用五貫錢單買。


    五貫錢足以買到一頭耕牛,玉堂春售價不斐,客層鎖定文人雅士及閑富之家。


    繼桃花庵歌,化做春泥更護花,詠水仙,簮花擁妓神仙骨等兩首醉酒詩後,唐寅推出一個話本,展現他全方麵的才華。


    三千本玉堂春在短短三天內銷售一空,不少人登門要求加印。


    基於先前成功的經驗,華掌櫃相信東家的能耐,早做了預備,三天內便會千本的話本送到。


    等不及的人,為了先睹為快,開價兩貫到三貫錢不等,請求他人割愛。


    書很快流進說書人的手中,透過他們的傳播,一傳十、十傳百,蘇三與王景隆的故事朝成暮遍,成了江寧城的百姓最熱門的話資,見麵便問對方看過玉堂春沒有?以買到第一版的話本為榮。


    刊印前,唐寅改動書中一些場景的地點以及配角的人名。


    蘇淮妓院從燕京換到江寧,老鴇定名叫王婆,蘇三不再是被拐賣,而是受雙親獲罪牽連,身陷教坊司的孤女,後遇上元縣地主之子,到江寧城收債的王景隆,兩人一見鍾情,立下山盟海誓,豈知王婆竟將蘇三賣給出身揚州江都縣,在江寧呼風喚雨的洪姓大商賈,引發後來一連串事故,蘇三遭陷害入罪。


    變更的部分切合袁絨蓉的身份背景,隱射王姨和洪大官人串謀拆散這對同命鴛鴦,等故事發酵,讀者會自動將當事人一一對號入座,唐寅倒要看看王姨敢不敢犯眾怒,冒著被口沫子淹死,瀟湘院再無人光顧的風險,拿袁絨蓉皮肉賺錢,洪大官人還有多少意願納她為妾。


    入手玉堂春之前,袁絨蓉已從秋香口中知悉,王姨在她背後使的手段。


    無良的事王姨做的多了,不足為奇,不將她賣給洪大官人也會賣給其他人,令袁絨蓉訝異的是,平時與她不對盤的小金靈,竟會不計前嫌扶她一把。


    小金靈隻需冷眼旁觀,等買賣成交,縱然唐寅妙筆生花,寫出比玉堂春更感人百倍的故事,照舊扭轉不了既成的事實,屆時她已嫁作商人婦,成為洪大官人眾多侍妾之一,活在寂寞,獨自凋零的淒苦日子裏。


    千頭萬緒,她卻無暇厘清,照秋香所說,真正難關未過,這一劑猛藥想要發揮作用,仍欠缺一道藥引。


    藥方是唐寅下的,藥引當然得由他親手調製。[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唐寅大手筆包下整間太白居,聯絡了江寧最富盛名的說書人梧桐先生,三天後公開講述整本玉堂春,書一說完,袁絨蓉就要粉墨登場,唱一段女起解,務必令在場的所有人將蘇三的形象、遭遇投射到她身上。


    一旦公論沸騰,即便王姨拿著袁絨蓉的身契到公堂上求個論斷,在道德高過法理的大翎朝,從兩縣縣太爺到江寧知府,為了平撫民怨,必然會往她那一邊靠攏,白紙黑字的身契也會形同廢紙,就算王姨有本事往上告,風雨飄搖的朝廷,誰有閑工夫管一個老鴇的破爛事,唐寅送的這個悶虧,她不吃也得吃。


    消息一發出,人們奔走相告,儼然成了江寧一大盛事,說書雅俗共賞,不識字隻能靠旁人轉述的百姓,都不願錯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想從口藝精湛的梧桐先生口中聽到完整的全本玉堂春。


    三天眨眼即至,未入夜太白居便高朋滿座,店內座位有限,唐寅差人搬來長凳,從屋簷一路擺到十尺遠的戶外席,片刻便被坐滿。


    旺財接獲唐寅的通知,除了留守的人,桃花塢的奴仆全員出動,在現場疏通動線,維持秩序。


    許久不見的大場麵,又聽說今晚是梧桐先生開講,講的正是如今洛陽紙貴的玉堂春,來不及進場,隻能圍觀的百姓被擋一條紅色麻繩外,旺財舉著一個寫著有請帖者由此進的木牌,站在唯一的出入口旁,迎接受邀前來的貴賓。


    莊啟德、邱立、王賢,張夫子,小金靈等人,都收到了唐寅發出的帖子。


    小金靈來得最早,領著一群招香樓的鶯鶯燕燕,幫秋香分擔款待貴客的重任,江寧城有頭有臉的人,她認識大半,招呼起來毫不費事,有這朵賞心悅目的酒國名花坐鎮,大夥對今晚的說書期待更深。


    旺財在外,華掌櫃在內,他轄下的夥計和太白居的店小二一塊跑腿,端酒上菜,小金靈又帶著唐寅身邊最得力的丫鬟秋香,接待陸續前來的文人雅士。


    兩人關係匪淺的耳語四起。


    莊啟德直接了當地問,小金靈賣關子地說,天機不可泄漏,要他別煞風景,今晚不談風月,隻談詩書,別搶了桃花庵主新書的風采。


    語帶玄機,要坐在前排的貴賓拭目以待,別開生麵的新玩意,好貨色,會在書說完的後頭亮相,提早離了席,可是會抱憾終生。


    和張夫子一同前來,戴著一隻罕見的三色翡翠扳指的白衣少年,聽到小金靈的話,好奇心大作,又羞於開口,請張夫子代為詢問。


    小金靈眼睛尖得很,朝少年拋了一個媚眼,用上打秋香那學來的京劇唱腔,以嬌滴滴口吻說道:「冤家稍安勿躁,一會兒自有分曉。」不倫不類地,逗得秋香直笑。


    「反了,姐姐今天非要好好教訓妳不可。」


    動手去搔秋香的癢,秋香忙著閃躲,嘴上頻頻求饒,忙說再也不敢了。


    打鬧嬉戲中,皮鼓聲響,一位須發銀白,年約六十的長者,一身藍色長袍,背著圓鼓,一手竹板,一手鼓槌,行走到台前,拱手向眾人問安,簡單的開場白後,秀了一段速度極快,咬字清晰,富有抑揚頓挫的順口溜,贏得了滿堂彩。


    金啟德率先喊賞,王賢接著加入,小金靈更是摘下一隻玉鐲添彩。


    「說得精彩動聽,待會兒還有大賞。」


    積極地把氣氛炒熱,為唐寅造勢。


    「此作震古爍今,空前絕後,老朽拜讀後,久久不能自己,這等癡心女子,也隻有桃花庵主筆下能書之,老朽縱然舌燦蓮花,無法道盡書中精髓,唯有鞠躬盡瘁,不使寶書蒙羞。」


    梧桐老人是慣跑江湖,這是誰的場子一目了然,收了賞錢,當然要滿口讚揚。


    「說得好,賞。」


    話正中白衣少年的心坎,他解下一塊質地細致,色澤通透的佩玉,交給張夫子,由他代為賞賜,


    坐在前排的人非富即貴,一眼便看出這玉的所費不貲,遠超過小金靈的鐲子。


    張夫子不是普通的教席,知府大人在此也要看著康王的麵子上,對他禮讓三分,能使喚他的人,在康王府的地位可想而知,少年麵如冠玉,唇紅齒白,身量又纖細,顯然是男扮女裝,身份呼之欲出。


    「奴家早說了,你們家少爺注定要禍害世間無數女子,桃花庵歌騙了奴家,說不準玉堂春又勾一位金枝玉葉。」


    小金靈調笑對秋香說。


    「少爺說了,一進候門深似海,他說人生已經太複雜沉重,不想去水太深的地方。」


    秋香說出唐寅對權貴的態度,深得小金靈的心,罕見地不談笑,認可地點了點頭,將剛剝好的瓜子仁送進秋香嘴裏。


    收下賞賜,喝了一口茶水潤喉,梧桐老人閉上眼睛,幾次深呼吸後,雙眼一睜:「話說,山西大同府周家莊有一女,名喚周玉潔……」丹田發出的聲音亮如洪鍾,清脆且圓渾,富有穿透力,聚集在太白居外的百姓聞聲知道開講了,紛紛安靜下來,這一靜,梧桐老人鏗鏘有力的說書聲,一字一珠傳遍大街,蘇三命運乖違的一生拉開序幕。


    台上說得口沫橫飛,台下聚精會神聽著。


    台後,唐寅用螺子黛細細替袁絨蓉畫眉,考慮到接受度,暫時不上京劇大裝,好在袁絨蓉本就膚白如雪,起解中的蘇三是待罪之身,妝容以淡雅為佳,口脂也是淡淡一層,粉如咬唇即可。


    畫眉是夫妻閨房之樂,男女之防下,袁絨蓉原想自個來,不勞唐寅之手,但她初學京劇,一折女起解剛有小成,便被趕鴨子上架登台,還搞了那麽大的排場。


    競逐花魁時,她站在秦淮河岸旁的花台上,在比今晚多上十倍百倍的人麵前獻藝,卻不曾像此刻這般惶恐膽戰。


    心慌亂,隻能任由唐寅擺布,近距離麵對麵,袁絨蓉羞臊地雙頰緋紅,心如鼓點,咚咚咚地敲個不停。


    「蕭千敬在搞什麽鬼,書已經說到會審了,人還不來?」


    唐寅沒留意,心係著外頭的動靜。


    他寫的玉堂春根據荀慧生的版本,共分成十七章,三堂會審完,話本便要走入尾聲,之後,袁絨蓉將獻唱起解那一折,為此向蕭千敬商借一具枷鎖,身為總捕頭的蕭千敬一口答應,人卻不見蹤影。


    說人人到,旺財急急忙忙領著蕭千敬來到後台。


    「想急死我,你可以再晚點來。」


    唐寅不住抱怨,伸手要取蕭千敬帶來的刑具。


    「晚到總比不到強。」


    蕭千敬不當一回事,訕笑地把枷鎖交給唐寅。


    「唐老弟外麵好大的陣仗,要不是我嚷嚷著公差辦案,差點擠不進來,快說說,你到底在玩什麽花樣?」


    為確保效果最大化,袁絨蓉登台獻唱的事,僅有極少數人的知情,唐寅與蕭千敬的交情並不深,自然無從得知細節。


    「就沒有更輕的嗎?」


    唐寅一顆心全在京劇公演上,力求開門紅,不容有失。


    倘若時間充裕,唐寅會找人打造徒具外觀,重量輕盈的木枷給袁絨蓉使用,又怕她經驗不足,演不出戴枷的拘束感,於是假戲真作,決定用真貨。


    再三囑咐蕭千敬,拿用在女犯身上,挑重量最輕的送來,但唐寅手裏的刑枷依然沉重。


    「沒有更輕的了。」


    蕭千敬不滿唐寅挑三撿四。


    「無妨,沉些好。」


    袁絨蓉也怕自己演差了,寧願上枷,吃點苦換來逼真。


    「這不是袁行首嗎?」


    唐寅擋在兩人之間,蕭千敬隻看一個擦脂抹粉,身穿罪衣的女子,坐在椅上搖頭甩手喃喃自語,等人發話走近,立刻認出她便是袁絨蓉。


    都說妞要俏一身孝,這話倒袁絨蓉身上卻得改改,原就花容月貌,在唐寅巧手梳化下,罪衣加身的她,不見狼狽,而顯得風韻無限,看得鍾千敬心癢難耐,移不開眼。


    心中直想,不用一身孝,一身罪也給人無限遐想。


    「枷是袁大家要戴的?這麽單薄的身子怎禁得起,要不,我回去換一個。」


    剛剛才說沒有,蕭千敬馬上改口。


    見唐寅瞪著自己,蕭千敬搔頭說:「刑門規矩,給點孝敬,便能換上空心的枷鎖,少受點罪,早知你是用來變把戲,耍著玩,我早就拿來了?」


    「來不及了,就這麽著吧,勞煩蕭總捕替妾身戴上。」


    書說到了探監,即將迎向團圓這個大結局,箭在弦上,袁絨蓉勢在必行。


    「虛扣,假鎖,千萬別勒緊了。」


    唐寅在一旁監督,確定無誤,等袁絨蓉稍加活動,唱個兩句,身段揮灑得開,才終於放下心。


    蕭千敬合不攏嘴地盯看著,跟在達官貴人身邊,彈琴的,唱曲的,演舞的絕色美女他見了不少,就沒像袁絨蓉這般地偷魂竊魄,寥寥幾句唱詞,區區行走幾步,眼波蕩漾,眉宇緊疏,說不盡的淒楚撩心,把人徹底給癡住了。


    「愣在這作什麽?出去等著聽戲,你在招香樓不是有個叫秀梅的相好,我幫你把人叫過來了,錢也付了,別讓人家等太久。」


    演出前最忌心浮氣躁,唐寅幫袁絨蓉騰出沉澱心情的空間。


    把人攆出去,唐寅替袁絨蓉下枷解鎖。


    「緊張是正常的,待會兒就當台下的人都不存在,隻管唱妳自己的,其他的有我。」


    唐寅替袁絨容做心理建設。


    扶住她的手背,往內一扳,由掌成拳。


    「人的命還是抓在自己手裏好一些,緊緊捏牢,想搶想偷,砍了手再說。」


    攸關袁絨蓉的未來幸福,唐寅要她自個把握。


    「搶的人是老天爺呢?」


    一人獲罪,全家牽連,袁絨蓉從小便體驗了身不由己的無力。


    「不長眼,整天喜歡胡搞瞎搞的賊東西,砍了他這個王八蛋。」


    再大逆不道,唐寅照樣說,離經叛道的狂態,逗得袁絨蓉發笑。


    正要向唐寅道謝,聽見如雷叫好及掌聲,梧桐老人盡責地結束任務,等喧嘩聲止,他便會介紹唐寅出場,然後唐寅會將京劇正式引薦給台下觀眾,其餘的端看袁絨蓉能不能發揮水平,技驚四座。


    重新替袁絨蓉上好枷,唐寅從頭到腳檢視她的一身行頭:「秋香徹夜不睡,盯著繡娘趕工,按照我畫的稿子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頭上的布巾,繡花鞋上的流蘇是秋香做的,可不要辜負妳師傅的一番苦心。」


    對袁絨蓉做了一次信心喊話。


    「絨蓉定當全力以赴,不負公子和秋香妹妹的一番苦心。」


    有效,袁絨蓉受到了激勵。


    「從這一刻起,妳便不是瀟湘院的袁絨蓉,而是蘇淮妓院的名妓蘇三。」


    唐寅協助袁絨蓉快速進入角色裏,演誰要像誰,最高境界是忘了自己。


    「麵前何人,姓啥、名誰?」


    用上京劇腔調質問袁絨蓉。


    袁絨蓉欠身說道:「稟大人,小女子姓周名玉潔,原籍山西大同府,本為良家清白女,現為青樓一歌妓。」


    聲漸悲怨,聲聲慢:「前塵往事皆已去,空留殘花敗柳名,蘇三。」


    轉換身份,搖身一變化為嚐遍酸甜苦辣的青樓女子,入木三分,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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