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唐寅緩緩睜開眼睛,活動僵直的肩膀,按著後頸,像是要趕走積存在體內的酒精,轉了轉頭,意識到口幹舌躁,開口喊人:「秋香。(.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金姑娘差人扛了一個紅漆木箱來,說是一些不合用的舊首飾、衣料,秋香說去挑選整理,要我替她在這裏看著。」


    請示後走進房間,回答的是旺財。


    唐寅委托旺財管理桃花塢,秋香名義上歸他管轄,實際上,秋香發話,旺財莫敢不從。


    「我這就去給少爺打洗臉水。」


    旺財接下秋香工作,要侍候唐寅梳洗。


    「跟你說過,持家和治國相同,講究分工合作,層層負責,管家要有管家的樣子,做你該做的事。」


    旺財忠心耿耿,做事無怨無尤,堪稱整個桃花塢的表率,唐寅要幫他豎立權威,立好規矩。


    「去叫秋香過來,聽好,照我的話一字不漏說給她。」


    唐寅坐在床緣說,揉著太陽穴說。


    「仗著少爺疼妳越來越沒大沒小,馬上給我滾去少爺房裏伺候。」


    口氣凶悍,要旺財嚇得秋香學會分寸。


    卻見旺財將他那對花生米大的眼睛掙開到最大,露出狗兒的無辜眼神,苦大地說道:「旺財寧可去投井,也不敢對秋香說那樣的話,懇請少爺收回成命。」


    可憐兮兮地,盼望唐寅饒過他。


    「一個管家怕一個小小丫鬟成何體統,放膽地去,有事我給你撐腰。」


    鼓勵旺財硬起腰杆。


    能作威作福,誰想伏低做小,旺財卻不然,頭如撥浪鼓般地左右搖動,畏縮說道:「上回秋香開口閉口叫我管家,害我吃不好,睡不著,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舒坦,十幾天沒有上過茅房,那叫一個生不如死。」有過前車之鑒,旺財徹底斷絕調整地位的念頭,桃花塢的第二人除了秋香,不做他人想。


    這時唐寅才想起,他之前立過一次規矩,之所以喊停,是他不習慣旁人對秋香呼來喚去,無意識扳了張臉孔。


    當下人的基本生存法則,就是要懂得看主子的臉色,識相地早早住口,像寶環那樣狗腿的,更是將秋香姐掛在嘴上,而唐寅聽到秋香有了尊稱居然笑了,無形中把秋香在桃花屋的位置定了調。


    「你的意思是本少爺偏心,害你們無所適從?秋香是我寵出來的?」


    心知肚明自己正是始作俑者,卻拉不下臉道歉,唐寅厚著臉皮說。(.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少爺處事公正嚴明,旺財萬分欽佩。」


    深深吸了一口氣,旺財盡可能將眼珠穩在正中央,不讓它四處飄移,心裏的小人點頭如搗蒜說,唐寅正是罪魁禍首。


    錯在於己,唐寅摸摸鼻子認栽,心虛說道:「叫秋香過來,我有話說。」


    旺財如釋重負答是,正要退下,想起有事尚未稟報,又說:「華掌櫃一早就來內院求見少爺。」


    留在江寧並非常態,因此唐寅保持過往和華掌櫃的相處模式,六如居的生意基本上全由他拿主意,一段時間向他匯整報告即可。


    生意上唐寅做到分層負責,充分授權,私生活卻偏頗的厲害。


    「有說是什麽事嗎?」


    昨晚才見麵,今早又來到內院,想必有要事要說。


    「說是瀟湘院那邊有消息傳來,要不,我去請他來一趟,少爺當麵問問?」


    旺財請示說。


    「讓他半個時辰後來書房。」


    唐寅利用中間空檔更衣,做了幾趟伸展運動,提振精神。


    旺財應下,快步地離開,一刻鍾後,秋香神情愉快地,端著一盆調好溫度的清水進房。


    「秋香伺候少爺洗臉。」


    並不急著解釋,專心照料唐寅起居。


    一如往常水溫恰到好處,微涼的水珠打在臉上,叫人精神為之一振,唐寅接過秋香遞來的毛巾擦拭臉水漬時,秋香徐徐地說道:「靈兒姐姐叫劭子哥送來的東西我看了一遍,太貴重了,而且樣樣嶄新無比,有些連拆都沒拆封,像是剛出鋪子就往咱們家送。」


    知道秋香言猶未盡,唐寅不做任由表示。


    「禮有點重,靈兒姐姐用的名目又讓人難以拒絕,退回又好像我們嫌棄人家似地,剛好裏頭有幾匹不錯的蜀錦,魯師傅攜家帶眷山高水遠來幫咱們做事,我想把蜀錦送給魯夫人,靈兒姐姐那,便用少爺前陣子畫的牡丹花卉圖做為回禮。」


    沒有因為收到厚禮迷了心竅,考慮的麵麵俱到,不枉唐寅細心教導。


    「妳倒好,拿本少爺的傑作去還人情,說到頭,就妳一個人不吃虧。」


    「冤枉啊,少爺不是本來就有打算將畫送給靈兒姐姐。」


    唐寅仿製這幅畫時,中途被秋香打斷,壞了紙麵,後來小金靈進房看見了,不在意畫汙損,向唐寅索要,那時隨口一句等完成就送妳,唐寅一直牢記在心,送出的日子原訂在中秋之後,以合花好月圓的意,在秋香的建議下提前了。


    「以後這種事妳自己看著辦,不懂的地方就去問華掌櫃。」


    秋香展現出世故圓融的一麵,唐寅安心將送往迎來的任務全權交給她,學會社交生活對她的將來大有幫助。


    「華掌櫃哪有少爺懂得多,問少爺不行嗎?」


    每當唐寅做出要她獨立的動作,秋香就會靠得更近,像是離不開水的魚兒,眷戀情深地徘徊不去。


    「我那麽愛說教,妳受得了嗎?」


    從來到大翎朝那一刻起,他盡量不和人有所牽扯,以致於方臘之亂一結束,他立刻遠離杭州,旺財便是當時被他拋下的眾多人之一。


    撇開後來不辭辛勞找到他的旺財不算,秋香是他唯一自願締結的羈絆,樂見她成長,擁有決定命運的自由意誌,但倘若她隻想依賴,躲在他的羽翼下,他也願意為她擋風遮雨,庇護她一生。


    「秋香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少爺會說那些全是為我好,換做別人,少爺根本懶得懶得說,早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生來一顆七巧玲瓏心,秋香比同齡的孩子更懂得分辨是非。


    「拿妳沒輒,去廚房幫我端一碗白粥,隨便弄幾個小菜。」


    唐寅笑說,吩咐秋香張羅早膳。


    「在這用早膳?」


    秋香問。


    「送到書房,我和華掌櫃有話說。」


    秋香甜膩地應承後,踩著輕盈地腳步往廚房去。


    穿戴整齊後,唐寅移步到書房,片刻後,華掌櫃請示進入,開口便直奔正題。


    「常龜來消息了。」


    遵照唐寅的交代,華掌櫃收買了瀟湘院的龜奴作為眼線,一有個風吹草動,他就會到六如居通風報信。


    「也該有動靜了,王婆子做了什麽?」


    玉堂春刊印問市有一小段時間,唐寅原以為王姨看過書後,會起戒心,阻擾袁絨蓉與自己接觸,最壞的打算是袁絨蓉被軟禁,唐寅安排人手協助她偷跑到太白居完成演出。


    事實證明如小金靈所說,王姨是經營青樓的行家,但故步自封,從不增長知識,這才讓後起之秀迎頭趕上,她或許知道玉堂春,卻不見得會詳細的閱讀,失了預防反擊的先機,隻能等出了紕漏,焦頭爛額地收拾善後。


    「昨晚東家和袁行首一走,有些人便殺到瀟湘院吵著要見蘇三,王婆子前陣子還對常龜抱怨東家不守信用,沒繼續送袁行首詩詞,看見院裏再次滿座,樂歪了嘴,一聽完蘇三起解演的橋段,當場垮下了臉。袁行首前腳回來,王婆子後腳便走進袁行首的閨房裏,撕了玉堂春,賞她一個大巴掌,把她罵得狗血淋頭,不準她再和東家見麵,揚言要給東家好看。」


    再笨,到這時也該醒覺被人設了局,王姨的反應並不令唐寅吃驚,失控暴怒正是她在乎的表現,在想出對策前,她不會貿然與洪大官人進行交易,袁絨蓉挨這一下值得了。


    「會叫的狗不會咬人,由著她亂吠,重點是王婆子和洪大官人兩個人接下來會怎麽做,讓常龜耳朵豎高一點,我要知道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


    唐寅不把王姨放在眼裏,重點是洪大官人有沒有萌生退意,沒有需要便不會有供給,在得過五十萬貫錢出價後,王姨必然舍不得賤賣袁絨蓉,撐過中秋,袁絨蓉奪得花魁後,唐寅實現承諾,責任已了,剩下便看她自己的造化。


    離大金攻入汴京的日子越來越近,等慎、恕二宗被擄,金兵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江寧。


    遷到杭州的前置作業多如牛毛,桃花塢、六如居、作坊,零零總總加起來百餘口人,唐寅得一一安置,多帶一個袁絨蓉不多,但那時她應該已是江寧的第一行首,太過於醒目,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關切,而唐寅接下來要做的事,有許多得在台麵下暗中推動,越少人注意越好。


    雖然損失一個現成的小旦有點可惜,衡量得失後,唐寅仍決定放棄。


    名花身邊最不缺的便是護花使者,一定會有人拚了命護得袁絨蓉周全。


    日後在杭州再會,隻要袁絨蓉仍有意願,唐寅會鼓掌歡迎他加入戲班,捧她做當家小旦。


    想得入神,唐寅漏聽華掌櫃的話,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動不動就會恍神是唐寅的特色,華掌櫃見怪不怪,重說了一遍:「狗急了也會跳牆,東家最近出門,還是多帶兩個壯丁在身邊,櫃上的阿梁當過鄉勇,阿貴學過一點拳腳功夫,以後他們就跟著東家,東家意下如何?」


    明白華掌櫃是一片好心,唐寅誇了他一句心細,考慮周到,同意這個安排,心裏卻是摩拳擦掌,健了那麽久的身,雙手都能拿著石輪揮舞,招式沒學到多少,但力氣充足,對付一兩個地痞流氓綽綽有餘,躍躍欲試地,期待王姨真派人來找碴。


    小金靈非但身材惹火,更會在男人身上點火,再不好好發泄滿腔的精力,他就要大流鼻血,當一回引火****的活範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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