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人在六如居,待在江寧,那乘船北上的會是誰?


    「唐伯虎你為什麽沒去汴京?」


    會問出這個問題,蔣傑覺得自己腦子浸了水。[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帶著大批人馬殺上六如居,正是因為懷疑唐寅棄約背信,如今士子散去,唐寅安分守己在家聽曲享樂,他居然上門斥責,好像唐寅應該造反作亂。


    一瞬間,廳裏的視線全往蔣傑身上集中,彷佛在看一個神智不清胡言亂語的渾人,秋香同情地抿著嘴露出一絲哀容。


    蔣傑咳了咳,調整思緒說道:「給灑家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用高高在上的態度掩飾自己出糗後的難堪。


    唐寅的解釋快又簡潔:「天知道。」


    六如居想在汴京開分號,賈子期上京勘查,宴請一些同行,請教在天子腳下經商的門道,傳來傳去變成他本人出發到汴京,他正發愁士子們霸在街上不肯走,謠言正好替他解決難題,幹脆關門歇業幾天,斷了其他人的心。


    少了唐寅,幾百名的江寧士子到了皇城,也玩不出什麽花樣,風止浪平,江南恢複一片清明,官家便能放開手腳與陳東周旋,蔣傑盡了忠,把事情上報給官家,將來必然有他一筆功勞,這是最好的結果,不由得又怒轉笑。


    「天佑吾皇。」


    蔣傑朝汴京方向作了個揖,寬慰地對唐寅說:「是灑家誤會你了,做的不錯,灑家會在官家麵前替你美言幾句,賞你個官做。」


    唐寅謝辭了,重申絕無踏進士途的意願,隻盼蔣傑多維護他,別讓他再受小人饞言所害。


    讀書人以退為進的手法,蔣傑看得太多了,等封賞一到,哪個不是歡天喜地焚香祭祖,也不說破,反正官家自有定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豈容唐寅作主。


    蔣傑也不多留,威風八麵地踏出六如居,士兵喝退聽到騷動而來的圍觀百姓,開出一條路讓蔣傑上馬車,浩浩蕩蕩地打道回康王府。


    夥計全休假,祥發帶著幾個內院的奴仆,清理被士兵破壞的門麵,唐寅剛到汴京為江南百姓請命,官兵就上門砸店,朝廷安的什麽心,百姓們還能不明白嗎?紛紛為唐寅叫屈,抱不平。[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


    祥發遵照唐寅吩咐,隻做不說,扛著破裂的門板木料回院子,任由六如居的門戶大開,等華掌櫃請匠人來重新安上大門。


    蔣傑一定會來追究,唐寅早交代下人好生招待康王府的人,想不到蔣傑會不分青紅皂白,不惜落人口實,用最粗暴的方式闖進六如居。


    本來唐寅預計,等朱勔的事一落幕,從汴京回江寧的文人士子,會將失望的情緒轉成憤怒,加諸到他頭上,畢竟是因為他,江南士子錯失了一個除賊頭功的機會,減損他一路積累的名聲。


    官兵的壓迫,受害者的形象足以彌補唐寅損失,操作的好,甚至能更上一層樓。


    唐寅由衷感激蔣傑出了一計昏招,作為反擊,除了留下幾個人看照六如居,唐寅帶上秋香、袁絨蓉、曹牛,在城門關閉前,幾輛馬車化整為零駛離江寧城,回桃花塢生養休息,靜待局勢演變。


    馬車出城後,一張請帖送進康王府,唐寅邀請吳嬛嬛到添夏村遊玩、聽曲。


    唐家舉家搬逃的數天後,賈子期在汴京最富盛名的樊樓,用東家唐伯虎的名義,訂了一個中上價位的包間,幾個以書畫聞名的大儒,國子監祭酒,翰林、保和殿等等的大學士,全收到六如居饋贈的玉雲、玉彩紙。


    拜陳東之賜,玉堂春響譽汴京,桃花庵主的才情、文名不徑而走,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唐伯虎要在樊樓宴客,消息一走漏,像是平地一聲雷,響徹整座東京。


    在這個緊要關頭上,唐寅到汴京,給人的暇想空間太大,經過連日抗爭,身心疲乏的太學生和士子們,熱烈討論起唐寅來的用意。


    沒有人相信唐寅專程來汴京送禮請客,他北上定然是為了聲援此次討賊的義舉。


    有人期待唐寅加入,玉堂春的作者親自前來,必定能提振低迷的士氣,將離開的人重新喚回,一鼓作氣敦促今上下旨。


    另一派人馬卻是不屑至極,認定唐寅是來撿現成的便宜,收割他們努力的成果,飆罵唐寅是個卑劣的偽君子,要陳東警惕防範,千萬不要引狼入室。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陳東豈能不知,當初藉玉堂春興師,以此將自己的名聲推到最高峰,還暗笑唐寅有眼不識金鑲玉。


    玉堂春在汴京風傳,桃花庵主的詩詞婦孺皆知,在陳東眼裏,不過是他賞給唐寅的一根肉骨頭,他心知肚明,唐寅最終會被當成替罪羊清算,死都算輕的,這一點好處便是他送唐寅上黃泉路的贈別禮。


    這個空有文采,不懂得帝心與朝權鬥爭厲害的愣頭青,給他三分顏色竟開起染坊,敢到汴京撒野,謀奪屬於自己的榮光,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宰輔李綱前幾天才差人傳話,上回征討六賊成功,有極大因素是太上皇棄汴京,連夜南逃鎮江,輿論大嘩,金兵在前,不能再有民變,今上才會快速處置其中五人。


    現在汴京相對地安穩,太上皇坐鎮宮中,今上又至孝,想如法炮製除掉朱勔有難度,朝廷需要安寧,要他見好就收。


    陳東年近四十,不是懵懂無知,仗著血氣行事的少年人,明白沒有李綱在暗中配合,大事難成,但他不願功虧一簣,無法容忍想要掠奪他心血的唐寅。


    「大家都是為國為民,不爭長短,不問先後,隻要能拿下朱勔,成功不必在我。」


    恨在心頭,陳東仍表現的大義凜然,卻在當晚默默開始不再進食,加強倒朱的力道。


    兵部五百裏加急到京,以江寧為主,江南各地陸續有士子搭船北上。


    生力軍即將到來,皇城前的士子們頹勢盡散,人又再次聚集,其中大多是江南子弟,他們或許對陳東有意見,卻堅定擁護唐寅。


    唐寅不但來了,更帶來千軍萬馬。


    六月的雪花冤,五月的桃花怒。


    桃花庵主要向天子及朝廷諸公展現百姓的憤怒。


    唐寅之名如繁花怒放,在汴京遍地開花。


    相較於貌不驚人的陳東,俊秀有才華的美少年,更叫人關注。


    有關唐寅的傳言在青樓酒肆間四起,每天城裏都有最新的話資流出。


    這回並非江寧盛傳的風花雪月。


    玉堂春正是衝著朱勔而寫,試問,陳東這麽一個以經世治國為誌向的正直人,怎麽會去看玉堂春,這種男歡女愛的話本。


    陳東手上的玉堂春是唐寅所送,被唐寅所感動,陳東才上書討賊。


    身為同誌,唐寅當然要與陳東並肩作戰,江南學子應唐寅之邀,打破南北士子隔閡,不久將在皇城前合流,畢其功於一役。


    北上的船隻總數一日數變,百艘,數千艘,膨脹到萬艘時,人們談論的便不再是陳東,而是唐寅。


    樊樓自動將唐寅的訂位升等最高層的包間,清流、大儒們見麵便問,有沒有收到六如居的禮盒,早已收到禮的人家,暗地抱怨為何不連帖子一塊送上,衝著唐寅這份愛國之心,他們願意給唐寅臉麵赴宴。


    李綱連著派了兩回人見陳東。


    第一次警告陳東別玩火自焚,快點結束絕食,否則後果自負。


    第二次卻是鼓勵。


    「相爺要我告知陳先生,今上在早朝當著大臣們的麵,問起唐伯虎這個人,還問朱勔在江南是否真的橫征暴斂?」


    陳東驚得肝膽欲裂,怎麽今上問得不是他陳東,而是那個半路殺出的狂生。


    他覺得有塊石頭砸中自己的腳,而那塊重達千斤的大石,竟然還是自己親手搬的。


    「相爺的意思是?」


    陳東有種大勢已去的沮喪感。


    「撐下去,等到唐寅和江南士子入汴京城,你們聯名再上書一次,朱勔必死無疑。」


    李綱竟要把這千古之功一分為二,送給唐寅這個十七、八歲,不學無術,成天吃喝玩樂的小子?


    陳東不甘心,背後的數萬士子是他的陳東追隨者,憑什麽讓唐寅分一杯羹。


    萬艘船就是個笑話,江南士子的骨氣早被酒色財氣掏空了,唐寅哪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召集幾十萬人討賊,汴京碼頭也塞不下這麽多船隻。


    那把陳東架在唐寅頭上的劍,在汴京士子預備組成一個隊伍迎接唐寅時,忽然變換位置,來到陳東頭上,劍尖直指天靈,壓得陳東喘不過氣。


    又餓又怒,患得患失的心情,令陳東如坐針氈,像是在火中烤。


    若將富貴比貧賤,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


    當士子們誦念桃花庵歌的聲音,在皇城起此起彼落時,陳東腦中,一條纖細敏感的線隨之崩斷。


    陳東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向背後的密密麻麻的人群,聲如天雷吼地說道:「奸臣誤國,我陳東身為大翎子民,寧死也要除賊護國,皇上,請聽學生一言,朱勔不能留。」


    然後轉身衝向高聳的皇城,以頭觸牆,啪地一聲,血濺當場。


    以死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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