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敏兒前腳走,袁絨蓉後腳便來到唐寅身邊,顯然方才便沒有走遠。(.)


    「江行首沒有為難少爺吧?」


    擔憂唐寅吃虧。


    「我和她沒有瓜葛,她來找我做什麽?」


    說找碴,又感覺不到江敏兒的敵意,甚至有點交好的意思在,但一開口便是追問陳東的死因,連唐寅寫給趙延年的信都弄到手,把唐寅這些日子的謀略摸了個透,封建社會人治大過於法治,不需要鐵證,僅靠著旁證就能將他定罪,她與康王的關係匪淺,吹點枕頭風,便夠唐寅嗆的死去活來。


    「她說少爺龍非池中物,不想讓明珠蒙塵,想將少爺引薦到翁知府門下任事。」


    袁絨蓉對江敏兒的獨斷獨行不以為然。


    唐寅暗想:「翁彥國?不是康王?莫非我猜錯了。」思路飛快在腦裏轉了一圈,康王一定有某種原因,不能光明正大與江敏兒廝混,否則袁絨蓉不會不提醒自己小心對待江敏兒,直接將他交給康王,江寧的人都會知道江敏兒對康王有極大的影響力,容易聯想到兩人間有私情,如果是翁彥國便能避嫌。


    「官位仍國之重器,她說任與就任與?」


    「少爺不常在外麵走動,不知道江行首除了第一花魁的美譽外,還有一個女諸葛的稱號,對朝中軍、政之事多有涉獵,不少大人上門前去考校,紛紛敗下陣來,翁知府說了,若非江行首是女兒身,他一定會請她入幕,聘為第一參謀厚待,康王殿下誇她有大將、宰相之才。」


    「是嗎?」


    唐寅漫不經心地說,他不否認江敏兒腦袋好,但智商不等於智慧,真正的智者,


    會逐步引導,讓人心甘情願吐露所知的一切,而不是莽撞地硬撬猛挖。


    不過江敏兒才十九歲,急於表現、證明自己與眾不同,拿小姑娘和他這個活了兩世,閱盡人心,成精的老妖怪比,有點強人所難。


    見唐寅沒被江敏兒迷了心,牽著鼻子走,袁絨蓉頓時安心,又覺得理所當然。


    進了唐家,袁絨蓉愕然發現,在遇上她之前,唐寅簡居在添夏村裏,鮮少走出桃花塢,瀟湘院是他第一間踏進的青樓,和那些自命風流,愛尋花問柳的官人們不同,並不熱中追逐江寧的名女子,江敏兒美若天仙,智冠江寧與他無關。


    不由得慶幸和龐修群去了桃花溪賞花,才能與唐寅締結緣分,不然他們說不定至今仍是陌路人,她也無法離開瀟湘院,報不了父仇。(.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縱然對才貌有幾分自信,但唐寅身邊從不缺少姿色一流的女子,單一個江敏兒就比不過,唐寅連江敏兒都沒放在心上,遑論自己呢?


    「螢火之光焉能與日月爭輝,少爺才是當世的臥龍先生。」


    袁絨蓉不重不輕為唐寅捶著肩膀,唐寅若是回頭就能看見她崇拜的目光。


    「巧言令色鮮矣仁,我要妳帶正秋香,不要和她學壞,盡說些溜須拍馬的好聽話。」


    唐寅察覺到袁絨蓉的改變,愛笑多了,也懂得開些不傷大雅的小玩笑,這是好現象。


    「奴婢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嫣然一笑,又道:「少爺真不想出仕,便要和江行首說個清楚,一旦翁知府下了任令,要推辭就難了。」


    「要當官,走公主的路子豈不更快,這些人腦子有毛病,動不動逼人走上那條不歸路。」


    官海如苦海無邊無涯,唐寅視如畏途,前世不知看過多少人在爭權奪利中變得瘋狂,惡事做絕,事後才跪在他麵前懺悔贖罪,卻又離不開,宛如入魔,反複沉淪,愚不可及。


    「人各有誌,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少爺要走的路絕不是那麽狹隘。」


    袁絨蓉將唐寅捧上天,完全不像過去那樣清冷,像是換了一個人。


    唐寅驚訝地掉頭,像是不認得眼前的儷人,袁絨蓉睫毛輕眨,眼神清澈,看不出一絲作偽。


    「夠了,再誇下去少爺我會飛上天的,我這生隻求海闊天空任我遨遊,家人平安。」


    累積財富與實力全是為了這個目標。


    家逢巨變,顛沛流離過,袁絨蓉認同唐寅的想法,在她心中這便是胸懷大誌,她願意矢誌跟隨。


    享受願使歲月靜好的幸福,靜謐為服侍唐寅,直到秋香打破這份寧靜。


    秋香扶著定好裝的小金靈走出。


    尋常尼姑頭上頭戴青布搭頭,身穿緇色道袍,僧鞋僧襪,臉上不塗脂抹粉,小金靈穿著一見特製的粉色道袍,天藍色蓮花背心,頂著鑲著藍色寶石的鎏金女冠,冠前流蘇垂珠,調朱弄粉,嬌嗔滿麵,豔美絕俗,絲毫不像靜修的出家人。


    「貧尼色空見過唐公子。」


    挑眉弄眼地向唐寅一福,腰枝似柳,胸前藏不住的滿漲,形成一道誘人的曲線。


    「小師太不必多禮。」


    一身行頭無懈可擊,唐寅滿意扶起一手調教的傑作,給小金靈嘉許的眼神。


    「靈兒姐姐最美了,等會兒饞死那些登徒子,斯文敗類。」


    秋香與有榮焉地說。


    小金靈俏俏地轉了一圈,她的身段底子好,轉起圈來群擺飛揚,猶如花舞,羞中帶著對俗世的向往,很快地融入角色之中,就等登台開唱。


    外麵萬頭鑽動,笙響舞起,第一輪的花競正式開始,鄭媽媽來帶小金靈到花台預備。


    鄭媽媽聽小金靈唱過思凡,對小金靈奪下第一的信心不亞於唐寅,佩服唐寅別樹一幟的巧思,看小金靈在唐寅身邊討好邀寵的快活樣,鄭媽媽內心感慨。為之一酸,開罪方知林的後果,她承擔不起,又希望女兒能常伴心愛的人左右,小金靈越迷戀唐寅,她越是不忍。


    暗歎青樓女子命運乖舛,老天愛捉弄人。


    秋香想去瞧瞧熱鬧,不與小金靈同往,約好,會在花台觀賞小金靈的表演,唐寅三人在擁擠人潮裏緩慢地行進,崩牙七不在了,秋香和袁絨蓉的安危由唐寅負責,亦步亦趨地,護著兩位弱女子。


    「有人落水了,趕快去救。」


    「那不是龐舉人嗎,龐舉人掉下水了。」


    認出溺水的人身份,百姓快速傳播,幾十個懂水性的男子,或從船上,或從岸邊下水撈人。


    「救命啊,我不會遊水。」


    龐修群的呼救聲響徹夜空,毛骨悚然。


    江寒水冷,讀書人不事生產,身孱體弱,龐修群被救上岸時,渾身打哆嗦,嚷嚷著有人下黑手,暗中踹他一腳。


    揚言報官,要巡城捕快過來緝凶,夫子廟沿岸的衙役捕快全被蕭千敬調開,改由帶甲持刀的軍士站崗。


    習慣被禮遇,又在盛怒之下,唐修群不長眼,衝著一個統領大喊:「我是舉人老爺,城裏有凶人犯案,你們不去追捕,傻站在這邊做什麽?」


    這位統領並非江寧人,不認識龐修群,縱然認識,一個小小的舉人也喊不動他。


    正要教訓唐修群,邱立領著一小隊兵士走來。


    「敢動手試試看?這裏是江寧不是你們杭州。」


    語帶殺氣,就差沒亮刀子。


    「江寧府了不起嗎,翁大人答應我們葉大人可便宜行事,江寧軍士聽由我們調配,識相地閃遠點,惹得老子不痛快,我拿你開刀。」


    對方不客氣回擊。


    「費俊立你存心跟我卯上,有本事跟我過個兩招,別找我的好友出氣。」


    亮出名號沒用,費俊立準備揮拳毆打時,龐修群嚇得腿軟,看見邱立像是看見救星,雖然兩人僅是點頭之交,而且邱立從不給他好臉色看,但在要命的時刻,邱立願意挺身而出,龐修群感激涕零,忙道:「我和邱統領是拜把兄弟,你敢打我,邱統領不會放過你的。」


    「看清楚,老子打的就是你。」


    不說則已,一說,費俊立殺氣大作,連刀帶鞘,賞了龐修群一刀,刀鞘砍在龐修群的胸口,龐修群吐了一口鮮血。


    龐修群茫然望著動也不動的邱立,腦子亂成一團糨糊。


    「有本事你打死他,我邱立誓殺你為好友報仇。」


    邱立快笑出聲了。


    聽見龐修群溺水,他帶上身邊可信賴的兄弟,打算找機會修理這位羞辱義妹的雜碎,不料,唐修群自個先惹上費俊立。


    邱立和費俊立在戰場,為了爭軍功打得不可開交,費俊立胸膛上的一條疤,還是邱立賞的,兩人形同水火。


    若非在江寧任職,舉子的頭銜擺在那,邱立早給龐修群好看,費俊立動手就沒這層顧忌。


    上峰挑明說了,今晚千萬別和費俊立過不去,可想而知,他身懷著一道秘令辦事,萬一是皇命,被先斬後奏也無處喊冤,軍中公報私仇的事太多了。


    「我等著你來報。」


    從屍體堆爬出來的人,不會是單純的莽夫,任務在身,費俊立擅自行凶,最後落不著好,但麵子不能失,將刀扔給屬下,徒手打龐修群的耳光。


    救命聲又起,一下、兩下、三、四下,也隻到四為止,龐修群痛暈過去。


    「龐舉人被打暈了。」


    噩耗傳到遠在巨大蓮舫台子上的唐寅,這時崩牙七已照著約定回到唐寅身旁護衛。


    「你打的?」


    崩牙七搖頭。


    「我隻踹他下水,其他的不關我的事。」


    鞭長莫及,崩牙七想打也無能為力。


    「那是誰打的?」


    怪事連連,唐寅也猜不透了。


    聳聳肩,不理會,無視男女授受不親,抱起秋香,讓她眺望,言家兩姐妹的絡神舞。


    想著,人賤自然有天收,龐修群是個賤人,老天也該來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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