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市井小民到知府衙門告狀,不被殺威棒打得半死攆走,也要關上幾天脫了一層皮才能踏出大門,能原狀發到所屬縣衙再審是老天有眼,十有八九從此石沉大海無人聞問。<strong>.</strong>


    李鶯不是普通人,江寧城數的上號的名門大戶,都曾邀請她到宴席裏唱幾首曲子助興,她唱過的曲子,百姓多少能哼上幾句,以到瑰紅樓聽天籟之音為傲。


    她狀告的人更有來頭,當朝宰輔,堂堂一品大員在狀紙裏,是個不認血親,殘害親生女兒的敗類。


    李鶯舉證斑斑,相肖的臉孔,有胎記為憑,就等滴血認親,若有不符,李鶯願意受五馬分屍之刑,誅滅九族。


    這便罷了,她還追告耿南仲、張邦昌一幹大臣喪權辱國,未力戰先思降,把主戰、主和兩派的眾多齷齪全搬到台麵上,對著江寧百姓全說了。


    江南人再安逸畏戰,也是大翎朝百姓,聽聞朝中秘辛,大臣們勾心鬥角,置國運於不顧,紛紛被炸毛,群起撻伐。


    金人攻城略地,直奔汴京而去,若是汴京失守,金人南下,多年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耳語如狂風,民憤似浪潮,不用等李鶯到汴京敲響登聞鼓,驚動天聽,沒幾天的功夫,消息便會傳入皇宮。


    翁彥國敢用項上人頭擔保,龍顏必然大怒,下旨徹查此案,茲事體大,身為江寧知府吃不了案,就得接下狀紙,還得負起護送李鶯上京,中途李鶯出了任何差錯都會算在他頭上,丟了烏紗帽事小,把腦袋弄沒了事大,屆時沒有一個人會跳出來保他,因為在朝中能說得上話的人,全一股腦被李鶯給告了。


    為了避嫌,人人會撇清關係,讓翁彥國一個人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


    舉凡李鶯狀紙裏有半句誣告之嫌,翁彥國都能雞蛋裏挑骨頭,昧著良心開審,將她打殺在公堂上,但她說的全是秘而不宣的實話,連百姓都曉得朝廷黨爭內鬥不斷,私下也是指名道姓辱罵。


    李鶯這一告,簡直大快人心,一時間翁彥國有種陳東死而複生的錯覺,狀紙有幾句話還說到翁彥國的心坎裏。


    怯於外侮,勇於內鬥,在這麽下去,大翎終究要亡矣。


    一隻大狀,將陰謀轉成陽謀,朝中局勢丕變,主戰、主和派誰會先倒台已是未知之數。[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翁彥國這頭讓蕭千敬護住李鶯,另一頭請了康王到衙門商議,講妥從此兩不相幫,將李鶯送到汴京,她是死是活交給聖上裁決。


    「就這麽定了,女兒是李綱生的,憑什麽由我們替他管教,怪就怪他生而不養,自招其禍。」


    康王一錘定音,翁彥國旋即調動安撫司,方知林出動數百兵士包圍費俊立,押著杭州府的人馬上船,驅趕他們回杭州。


    李鶯被帶進衙門,翁彥國喝叱一頓,走了一遍過堂,便將人關押進大牢等候轉送到汴京。


    當李鶯癱軟倒在獄中,感歎事情竟如唐寅所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時,劭子正從招香樓出發,準備前往九十九仙在江寧的駐點,感覺似乎有人在暗中窺探,當機立斷,轉了方向,在幾條胡同裏兜圈。


    行至僻靜無人處,劭子確定被尾隨,扣住一顆拇指大的毒瘴丹,等對方現身,出奇不易襲擊。


    他的拳腳不弱,搭配腐筋蝕骨的毒丹,不要遇到一流高手,多半會占得上風,最不濟也能利用對手困在毒霧,忙於清毒,梳理大亂的內力時脫逃。


    「既然來了,何不露個麵,好讓邵某知道自己得罪哪路好漢?」


    劭子傲立在胡同中說道。


    「跟你說他發現了,先退回去,等他到了人多的地方再下手,你倒好,死活要追,如今人家有警覺,我們怎麽偷襲?」


    兩名青袍人拐進胡同,其中一個聲音破啞的漢子,衝著鼻型凸大,鼻頭濕潤的男人抱怨。


    「兩個打一個還打不過,不如回家種田,幹嘛再出來闖蕩江湖。」


    大鼻子男人不理睬漢子說。


    聽似莽撞,大鼻子男人卻始終與劭子保持一定距離,不輕易冒進,與漢子一左一右互為犄角,預備展開夾擊。


    九十九仙的根據地在蜀中,仙教以毒聞名,武林人士畏懼詭毒,不輕易與之交戰,仙教中人精於用毒,極少近身搏鬥,劭子是教中少數的武師,以武為主,毒為輔,對戰經驗不多。


    從外表、氣息判斷,兩名來者武藝大概中等之流,身上煞氣卻大,這是慣於廝殺,沾染許多血腥才有的特征,劭子謹慎以對,手背在腰後,又滑出一顆毒瘴丹,等兩人再踏前幾步,左右開弓,兩彈齊發,讓他們後悔惹上自己。


    「狗叔、破叔別再走了,人家扣著暗器等著你們。」


    一名穿著短褐,腳踏船靴,暴著兩顆大板牙的年輕人出現劭子身後,劭子在背後的動作全進了他的眼裏,及時提醒同伴別中計。


    兩名青袍男人是狗鼻子、破嗓子,暴牙年輕人是崩牙七,唐寅讓他們捉劭子到北通船行。


    劫殺朱勔後,沈寂多年的俠義血性再起,簡泰成提議成立一個懲奸除惡的門派,沿用唐寅用來勒索朱家的名號,以一個船塢做為精武門所在地,奉唐寅為第一任門主,門下目前共有四人,期待他日興盛壯大。


    唐寅從善如流,從朱家得來的一千貫之外,又將變賣同樂園贓物的錢財中的一部份,撥給簡泰成運用。


    有了第一批可以調用的武力,這還是唐寅第一次出動。


    武功排前的狗鼻子、破嗓子在明,經年累月混跡市井中,長於跟蹤的崩牙七在暗中支持,要一舉拿下劭子。


    狗鼻子、破嗓子一聽,立刻往後退了幾步提高警戒,唐寅的命令是活捉,他們沒帶兵器,一不小心便要吃大虧。


    被看破手腳,劭子一個轉身朝後,倚著一堵矮牆,夾著毒丹的雙手架在胸前。


    「邵某與各位無冤無仇,何必兵戎相向。」


    九十九仙的死敵唯有方知林一人,除非必要,小金靈不願與江湖中人結怨,平時對教眾多有約束。


    「我們門主要我等三人請你回去,不交差不行。」


    精武門成立以來第一次行動,狗鼻子三人誌在必得。


    「不要廢話,門主交代打昏你帶走,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打得贏我們,你自然能走。」


    說來說去都是江湖那一套辭令,自報家門,亮出彼此名號周旋,以前破嗓子玩膩了,精武門說幹就幹,不玩花招。


    既然無從轉圜,劭子決定一戰,正要擲出毒瘴丹幹擾敵人,崩牙七拿出一個長型木盒對準他,一拉機簧,數十支的飛針破盒而出,劭子向上一縱,踏到矮牆上躲過,牆麵被洞穿,紅色磚粉崩落一地。


    飛針射出時,狗鼻子、破嗓子同時進擊,不等劭子站穩,兩人大腳猛踹,磚牆應聲而倒,劭子失所附力,縱身一躍,跳開後,手中毒丹分兩處丟去,不清楚劭子用的手段為何?三人哪敢硬憾,各自退開,丹丸落地,散出腥臭的紫霧。


    「有毒,摀住口鼻。」


    狗鼻子嗅覺靈敏,早從丹丸聞到不易察覺的異味,毒霧彌漫時,三人早已遠離霧蒙。


    仗著毒霧,劭子讓一些武功遠勝於他的高人栽了,故計重施又即將再次得逞,有點得意忘形,人還在空中便撂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崩牙七從背後布包,拿出第二盒唐寅給他備用的飛針暗器,朝著聲音處射去。


    飛針咻咻地破空穿過毒霧,霧氣反倒成為隱匿長針行蹤的助力,等針尖現身,已到劭子身前三尺處,在空中無法使力,飛針又籠罩全身,劭子隻能揮掌一一劈落,但顧得了前胸,顧不了雙腳,七、八根針刺中左右大小腿。


    痛楚之後,劇烈的漲麻感侵襲全身,慣於用毒,劭子片刻便知自己中了毒。


    飛針之流的暗器殺傷力低,通常會喂毒,九十九仙立身於瘴厲之地,教眾自小便服用解毒丸,尋常毒藥對他根本沒有用,對劇毒的抗性也比他人高。


    劭子卻連暗笑對方班門弄斧的時間都沒有,強烈脫力感撲天蓋地而來,四肢瞬間被奪去知覺,他像是翅膀中箭的大雁活生生從半空掉下。


    碰上用毒的行家,藥的奇效不亞於九十九仙,劭子第一個想到的是赤龜叟,聖女為了唐寅不給這位老妖怪麵子,老妖怪找人來討回場子了。


    但不對啊,一根針沾上的毒素有限,龜叟化筋丸的藥效發作的不會那麽迅猛。


    不是赤龜叟研製出的新藥,便是比赤龜叟更高段的用毒名家。


    苗疆的紅蛛上人,大理的燈中花,遼東百裏荒墳的金屍派,劭子腦中浮出一個人名,一種毒花,一個與九十九仙不相伯仲的毒門,卻想不出這些人與門派找上自己的理由。


    方知林搶走萬仙冊後,九十九仙形同斷了傳承,就剩下他們這些人,威脅不了人,燈中花是奇毒,也是起死回生的聖藥,能救人一命的寶物,誰會拿它來毒一個三流人物。


    想不清的事很多,但身體已不聽使喚,劭子倒地不起,耳邊隻聽見急呼聲:「門主說敲昏帶走,你在他身上戳那麽多洞做啥?」


    來人對他並無惡意,劭子更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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