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師一言為重,不會殺唐寅,而在刻意操作下,袁絨蓉被江寧人奉為護國聖女,聖女遭擄,矛頭隻會指向秦府,因此袁絨蓉傷不得、捉不得。


    不想秦家被逼到絕路,王居就得在不殺害唐寅的情況下,找方法箝製唐寅的行動。


    秋香便成為唯一的目標。


    預期到王居會采取什麽手段,唐寅能做的防範就多了。


    現在吃人肉的王居,江寧人畏如蛇蠍,相對地,他就不能在大街上自由來去,自持身份,他不會當這個人拐子,必定假他人之手,左齊又在瀟湘院殺了蔡明堅,隻能挑眼生的人去綁秋香。


    丫鬟樣式,布料卻是富家千金才穿得起的蜀錦,顯示秋香與袁絨蓉在唐家特殊地位,同時形成盲點,容易讓不熟悉唐家的人,單憑衣裳認人。


    王居手下幾乎全是外地人,這些天預防萬一,唐寅將秋香與袁絨蓉拘在內院,外人根本見不到她們的麵。


    一打定主意要利用秦家人讓王居狠狠出一次血,唐寅便動了送走秋香的打算,在吊唁蔡明堅時掉包,用寶環取代秋香,在安排一位參與過太原之戰,在金人那裏也小有名氣的俠士暗中保護,誤導心懷不軌的人。


    果不其然獵人見到金錢斑就為撞見豹子,見獵心喜捉了寶環回去邀功。


    看過寶環在六如居的種種醜態,對這個勢利,不得人緣的姑娘,王居建議過唐寅快些將她辭退免得家宅不寧,唐寅將她轉手交給王居,比起憤怒,應該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王居極為挑嘴,腦滿腸肥、尖酸刻薄的人不吃,看不順眼的不吃,太醜的不吃,


    加上那一張身契和一文錢,寶環十之八九會被放生。


    三番兩次戲弄,其實存著一點僥幸,王居氣得突然大腦一熱,冒出邪派人士常說的台詞:「天下唯有老夫能殺此子,想殺他,先秤秤自己的斤兩,過了老夫這關再說。」


    為了私怨,站出來替唐寅吸收仇恨值,殺他個天昏地暗,氣盡力竭戰死當場,以後每逢王居祭日,唐寅願意帶著一碗餛飩,領著唐家子孫祭拜這位可敬的對手,墓碑還會刻上,我心目中的天下第一,以慰藉他在天之靈。


    想象總是美好的,而王居給唐寅的,殘酷的比較多。


    當局者迷,當王居肩負替大楚造勢的任務,凡事得以大局優先,等大勢已去,回歸到武者角色裏,唐寅的那些小動作就顯得滑稽可笑。


    一力降十會,王居隻需靜看唐寅與綠林漢子搏鬥。


    唐寅成功殺出一條血路,王居會鮮紅路上的盡頭等他,幸運點,會等到能與他比肩的宗師,最好是鄧萬裏,其他人也無妨,相較於運籌謀算,他更鍾愛痛快淋漓的廝殺,來多少,他屠多少。


    失敗,慘絕在刺客的手中,不管得手的是哪個幫、哪個洞,偌大的山頭也無妨,再出手奪走唐寅的人頭便是,攔道劫財是他的老本行,幹起來駕輕就熟,爭來爭去,這二十萬貫注定是他的。


    第一晚唱滿江紅,第二晚罵竊國賊,江寧人引頸期盼,唐寅會再出什麽大快人心的新招。


    「招?什麽招,滿樓香風紅袖招的招嗎?」


    無論誰來問,唐寅一概攤手,苦笑回答:「妙計已窮,自此但憑本事,各安天命。」


    點兵點將,扣除還給莊啟德的五十名家丁,能動用的人手,包括這兩天從各地趕來的正派門人,各地遊俠兒,總共六十四名,清心真人親自去了九華山,央請赤鬆道人出關降魔,要門下弟子務必撐到他前來,嚴壽卻在剛來的第一天就往生極樂,寄望另一個宗師趕到的風險太高,唐寅決定自謀出路。


    正準備召集眾人說明他的打算,王居帶著一份厚禮登門拜訪,幾名橫眉豎眼的大漢,像是死狗般被拖了進後院,脖子上綁著指頭粗鐵鏈,哀怨無助,閃躲四麵八方的目光,深怕被人認出。


    「說說你們都是些什麽人,想來六如居做什麽,隻要有一句謊言,當心狗命不保。」


    明知故問,能來做什麽,獵人頭!賺金銀啊!


    耍了人家好一陣子,王居又主動替唐寅清掃垃圾,唐寅由著他顯威風。


    「想不到擎雲寨胡丁座下行十三的北山狼聶大義,竟會落魄到成了狗畜之流。」


    不等他們招供,有人一眼便認出來人。


    唐寅還在納悶為什麽沒聽見擎雲寨的消息,做為江寧一霸,在這件事上,無論參與不參與,他們都得發個聲,表明一下態度


    「胡丁不是答應了劉光世,要給周侗一個麵子,不淌這灘渾水?」


    賊寇出爾反爾是家常便飯,但落了周侗的麵子,胡丁和擎雲寨擔待不起。


    「跟我大哥無關,是我自己帶著人過來幹票,這幾個人都不是擎雲寨的漢子。」


    想必是擎雲寨裏有人舍不得放棄二十萬貫,被胡丁強行壓下,聶大義是其中之一,私自下山召集人手,偷偷摸摸賺這筆銀子。


    蘇州同樂園那一票,聶大義並未參與,他看唐寅的樣子似乎不曉得,唐寅與擎雲寨合作過,同為十三太保,胡丁卻在大事上瞞著他,可見這人智商、情商低落,不堪交付重任。


    「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隨你便,但別牽扯到我大哥和擎雲寨,帳全算在我頭上。」


    聶大義想站起,王居一吐暗勁,人立馬被拉下,趴跪麵地,撞了個狗吃屎。


    「給你處置吧,送還給胡丁,或許他會承你的情,替你擋個幾刀也說不定。」


    將人情送給唐寅,所以唐寅與胡丁之間關係仍是不傳之秘。


    「長者賜不敢辭,我正在煩惱人手不夠。」


    幹脆地收下,在唐寅手中,聶大義能發揮的作用遠比王居想得大。


    「什麽時候走?」


    王居揭穿唐寅的心思,在場的眾人驚訝不已。


    「前輩真是料事如神,晚輩佩服。」


    真心話,唐寅覺得王居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當他冷靜下來後。


    「無論是你真的心善,或隻是不想玷汙苦心經營的名聲,你都不能在江寧城內與那些人大戰一場。」


    「城門失火,不該殃及池魚,我帶人出城,在城外了結這事,勝負都由我一人承擔。」


    照例,聽到慈悲之言,武僧又要念一聲佛號,這次連道士都加入:「無量壽佛,唐居士宅心仁厚,我三清祖師一定會護佑度過此難。」


    嚴壽屍骨未寒,白雲觀的弟子再不敢對王居說三道四,眼神憤恨地快冒出火。


    「殺人放火金腰帶,這些人露了行蹤,敢大剌剌要在江寧城裏作案,翁知府縱然是原因之一,有了萬全的準備是其二,如果我料得沒錯,今晚子時一過,城裏各處會燃起大火,當所有人忙著救火,他們就會殺上門來,我一走,這把火就點不起來。」


    調整一下順序,先放火再殺人,那些充作唐寅肉盾的仕子、百姓一散去,再除掉礙事的衛道人士,唐寅就是他們的囊中物。


    「方法是我想的,火油是我讓人偷偷賣給他們的,火油還是從府庫裏搬的呢,火一燒起來,他們要殺你的去殺,我會讓秦家人趕去四處救火,水袋、水囊、麻搭,水龍車全準備妥當,結果你說走就走,秦老太爺什麽時候才能抬起頭來做人?」


    並非抱怨,甚至是誇獎,王居終於用平等方式看待唐寅。


    瞅見蕭千敬張口就要罵,唐寅手半舉製止。


    「第三天還沒過,前輩改變主意了?」


    唐寅背脊發涼,他就怕王居舍了麵子不要,動腦力活的人,無論有多聰明,有多會算計人,也敵不過橫的、愣的,當王居決定鬥力,雞蛋碰石頭,蛋碎汁流的人隻會是唐寅。


    「我認真想過,但看在你讓我玩得挺開心的,約定照舊,七天後殺你不饒。」


    要蕭千敬過來接過鐵鏈,王居跟唐寅索要半斤的炒茶。


    「炒茶的方子順便送一張,就當作我接手寶環那個丫頭酬金,一文錢,虧你也拿得出手。」


    從占盡上風,到處處挨打,不過短短兩天攻守交換。


    唐寅開始猜不準王居在想什麽。


    「行啊,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如交給知音人發揚光大。」


    當場揮毫寫起製程,王居揮手要如臨大敵的眾人退遠一點,別妨礙他和唐寅說話,連問了幾個關鍵之處,唐寅一一解答,無論是餛飩和炒茶全數傾囊相授,看上去就是一對臭味相投的忘年之交,誰能想得到他們是生死仇敵。


    王居珍而重之地將方子對折收進袖袋裏。


    「要走趁早,遲了,那些不用腦子的大老粗把火點著,就枉費你為江寧百姓所做的犧牲。」


    王居提醒他趕緊上路,一語雙關,要他早日赴死。


    「前輩……」


    唐寅要王居給一個準話,他不想出城後看見江寧城燒成火海。


    「不是隻有你會火中取栗,我想這麽做,早就做了,還用等到現在?我有足足七天的時間收拾你闖下的爛攤子,七天後如果你還活著,就等著我去殺你。」


    一出城,唐寅要麵對的是無窮無盡的追殺,再沒有辦法興風作浪,等左齊的兵馬控製住江寧城,即便唐寅生了一對翅膀,懂得土遁,能飛天能遁地,不然也隻能望城興歎。


    「該贏的還是會贏,該死的一定會死,我會記得你這個有趣的小友。」


    提出做出了勝利宣言。


    王居以勝利者之姿前來,以勝利者之姿回去。


    他一走,六如居全亂了套。


    說要直接跟王居拚了的人不少,全被唐寅阻止下來。


    也有說要發動百姓搜出火油,讓王居的奸計無法得逞。


    唐寅要他們別白費力氣,敢將陰謀攤在陽光下,代表王居有絕對的把握,鬆山樓、八仙洞、馬頭幫點不了火,自然有其他人會代勞。


    說到頭,隻要王居狠下心,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是唐寅自我膨脹,以為可以重施故技,靠著一首詞,極高的人望來逆轉乾坤。


    好傻,好天真。


    被捉住七吋要害處,除非唐寅與王居一樣大走極端,拉江寧城的百姓一塊陪葬,否則這個城唐寅非出不可。


    本來他可以選擇裝傻,但在王居捅破這層窗戶紙後,這條路便行不通了。


    狗鼻子、破嗓子、簡泰成,甚至於牛貴,因為是自己人,他們能體諒唐寅不得已的苦衷。


    現在站在他周圍的人全是自詡,一生奉行俠道的正派人士,想讓他們同流合汙,不用王居砍,唐寅的頭早就飛到九霄雲外。


    唐寅又一次羨慕不問是非對錯,全靠喜好行事的邪派角色。


    大家都想當好人,卻沒人知道當好人有多難,多辛苦。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在正式轉職之前,唐寅還是要做一個稱職的好人。


    將袁絨蓉在內的女眷托付給邱立,家仆、夥計,華掌櫃自然會安頓。


    夕陽西沉時,隻見通往城門的大街出現一隊有如軍旅的行伍。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晚睡早起,以策安全。」


    隊伍中有穿著袈裟的僧人、著道袍的道士、一身武士服勁裝打扮的漢子,或持棍,或配劍,或扛著大刀、大錘、馬槊、大斧,殺氣縱橫在大街上幹著更夫做的事。


    永遠不要低估瘋子,特別是已經瘋到去吃人肉的變態,會獵食同類的物種,隻是有著與獵物同樣外貌的他樣生物,王居在唐寅眼中已經不是人。


    出城前,唐寅讓六十四個人,組成每排八個的方陣,衝著城內大喊:「雞生狗養貓帶大的畜生們聽著,想要小爺的命,就給小爺滾出城來,小爺在牛首山恭候大駕。」


    一遍不夠,兩遍,兩遍不夠,三遍,到確定有足夠的人知道自己的去向後,唐寅才上馬。


    讓馬跨前幾步,操縱韁繩讓馬在原地繞了一圈,快速把視線內的高樓掃過一遍。


    「不要讓我回來。」


    唐寅高聲說道,他相信王居一定在某個暗處全程觀賞。


    墮落很快,變壞很容易,唐寅會讓王居見識到什麽叫做,深淵出於黑,更勝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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