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轉移過程進行完畢後,在有餘裕確認周圍的環境前,羅潔琳緹就因以身體直接引導地脈中的大量魔力和強行使用禁忌魔術的雙重後遺症所帶來的影響而跪倒在地上。


    方才在後遺症未能完全消弭的情況下,為了實施轉移魔術而強製喚醒的魔力回路,此刻就像被燒紅的烙鐵般從內部刺痛著她的身軀。


    好在她對此並未毫無準備。在將儀式的關鍵語句念出來之前,羅潔琳緹就用空閑的手從睡衣口袋中取出提前準備好,用於緩解魔力回路疼痛的秘藥。轉移同時她已經服下秘藥,隻是其還未完全生效而已。


    就這麽蜷縮在地麵又過了好幾秒,在汗水大麵積浸濕她的睡衣前,身體各處就傳來如同打了麻藥般的喪失感,連帶著讓她的反應也慢了一拍。隨後這種感覺有所消弭,她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


    由模糊逐漸轉變為清晰的視野中呈現的是“虛偽庭院”根據地所在城鎮的景色。


    毫無疑問這裏已並非現實世界,不過對於羅潔琳緹來說,此處就等同於常常出入的自家後院,並不值得過於擔心。


    關鍵的是,自己的從者安圖恩究竟在哪?


    周圍沒有任何他人的氣息,也沒有額外的儀式魔力殘餘,也就是說在此唯一產生的轉移過程就她本人的這一次。


    看來是儀式的某些細節產生了誤差。


    輕聲歎氣後她不得不再度調動魔力與感知試圖建立與安圖恩的心靈鏈接。


    【聽得到嗎,安圖恩?】


    好消息是鏈接確實有建立起來,不像在現實中隻得到“對方在遠處”這樣的反饋,說明安圖恩同樣在構築出“虛偽庭院”的結界內。也從側麵印證了她先前對於是約拿將其帶入此處猜測。


    壞消息是兩人之間的聯係很不穩定,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代表兩人所在地有一定的距離。考慮到自己是身處城鎮中的狀態,安圖恩所在的位置恐怕是在不知哪裏的郊外。


    且不論她現在不便於使用魔術的狀況,就算是平時,在“虛界”中孤身一人行走都不是她這個序列的魔術師能輕易辦到的事。


    至於其中原因,實際上在各式各樣僅供新人魔術師參考的手劄中都作為首要的常識被記載下來——


    別稱“鏡像世界”的“虛界”,是借由結界魔術將地脈的記憶固定後讓魔術師們得以觸碰到的神秘空間。其景象會隨著那片大地上所有生物的記憶和情感不斷發生變化,僅具有相對的穩定性。


    對於現代化的城鎮來說,因為受居住在其中大量人類強烈的記憶和情感長時間的影響,所以能比較穩定地保持在與現實中相差無幾的形象上。基本上所有組織都會將結界設置在城鎮內,故也使得“虛界”有了“鏡像世界”的別稱。


    而越是往人煙稀少的郊外,由於缺少了人類的印象和結界的固定作用,僅由其它生物短暫生命曆程中的情感難以長時間將“虛界”維持在某個固定的狀態,而是會隨著生物群中的捕食關係、疫病蔓延、遷徙等事件產生各種各樣不可控的扭曲。


    在扭曲的“虛界”中行走無疑是非常危險的,即使是經驗老道的魔術師也無法判斷下一秒麵前會出現什麽。隻不過他們能對各式各樣的狀況作出及時應對,所以才有了在那樣的“魔境”中行走的可能(順帶一提,假如想直接通過地脈在兩個區域的“虛界”中往來,難度就已經不是在“魔境”中行走那麽簡單了,那等同於在自尋死路)。


    因此,僅達到序列九的羅潔琳緹隻有在城鎮及其近郊行動這唯一的選擇。


    於是她先停止了徒勞無功的心靈鏈接,準備先回結社本部在“虛界”中的鏡像建築看看情況,沒準能直接碰上自己的叔叔並說服他放棄交手。畢竟在她的印象中,叔叔是不會選擇硬碰硬的人,與其和對方打個頭破血流,還不如先消耗對方的力量,最後以逸待勞。在他的理論中,如此行事才能體現魔術師的智慧。


    在安圖恩被傳送到遠郊的如今,這個推測目前似乎也十分符合現狀。


    可惜事情的發展往往不會盡如人意,就在羅潔琳緹正要動身的時候,近處忽然響起某種鳥類的翅膀撲棱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抬頭看去,隻見一抹灰色的影子從她正上方掠過,逐漸融入街道的黑暗中。


    鑒於單個個體在地脈記憶中的存在基本是要靠其它個體的記憶和情感來實現的,而普通生物(包括人類)並不足以達到在“虛界”中留下固定形象的最低標準,所以想要在“虛界”中看到正常生物的鏡像是不太可能的。


    剩下的兩種可能性,想必也不需要多做解釋。其一,羅潔琳緹所見到的鳥類並非普通生物,而是“怪物”這種可能;其二,該存在並非地脈記憶所塑造的鏡像,而是像她一樣活生生的現實物種。


    從先前她完全沒有感知到該鳥類存在的情況來判斷,可能性要偏向前者——確切地說,所謂的鳥類應該是被某人施加了氣息遮蔽的“使魔”。眼下“虛偽庭院”的結界很可能被人侵入了。


    考慮到心靈鏈接的建立是雙向這一層因素,安圖恩應該已經覺察到了她的到來,兩人會合隻是時間問題。因為擁有這張確定的“王牌”,羅潔琳緹打消了回根據地的念頭,準備向著著鳥類消失的方向追溯。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拖時間隻會讓對方做好更充足的準備,主動出擊才能找出破局之道。


    -


    在羅潔琳緹正在趕去麵對她的大麻煩的同時,安圖恩也為當前的小麻煩頭痛不已。


    本來他還悠哉悠哉地走在去往城鎮的路上,順便思考約拿到底給他準備了什麽考驗,他又該如何應對。結果中途感應到羅潔琳緹開啟的心靈鏈接,並且收到自己禦主“聽得到嗎”的訊息之後就全無下文,也不知道鏈接斷開前他的話對麵聽到沒有。


    但總之此後怎麽都鏈接不上的狀態讓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且不論羅潔琳緹為什麽會到這邊來,不過毫無疑問她又在勉強自己。在這麽遠的距離安圖恩也無法感知到對方的具體狀態,隻知道對方大概在城鎮方向。於是他加快了行進的腳步,卻屢屢被一些突然冒出來的奇怪野獸阻礙。


    那些有著不合理巨大身軀和獠牙的家夥怎麽看都不像現實生物,倒是和異世界的怪物有得一拚。可之前在“荊棘之森”別說怪物了,連正常的生物都沒碰到,隻有一大堆“教廷”的騎士。


    對此安圖恩百思不得其解,又沒有心情和它們糾纏,隻得邊用“瞬迅”狂奔邊試圖甩開它們。結果又在半路上多次遇上無法跨越的空間斷層,搞得他來來回回繞了不少路。


    最終費盡心思來到城鎮近郊時,他才不得不承認,如果這是約拿為他準備的戲碼,某種意義上確實已經讓他精疲力盡。


    此時他已經確實感應到羅潔琳緹正在城鎮中,隻是鏈接依舊無法建立,並且她的魔力有比較明顯的波動,似乎在頻繁地使用魔術。


    沒有多想,他徑直跨入城鎮中,正要采取下一步行動時立刻感覺到了異樣。


    盡管在別館的山上就有所感覺,不過也是到了實地安圖恩才肯定:與“荊棘之森”根據地極具現代化、遍布高樓大廈的布局不同,“虛偽庭院”根據地可謂是傳統的鄉野小城。除了一些電塔和似乎是廣播大樓的建築之外,城鎮內幾乎沒有其它能夠俯瞰到周邊景色的設施。


    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隻能選擇登上周圍一間比較高的民房房頂眺望四周。


    結果在一定高度上的空氣中出現的是足以將可見度降到最低的濃霧,這種在地麵往上看時完全看不到,明顯並非是自然誕生而是用魔術在“虛界”中製造的遮蔽物,讓安圖恩偵查地形的計劃完全失敗。


    重新回到地麵上的安圖恩略微思索後就有了某種猜測:這恐怕是“虛偽庭院”用於應對外來者的防禦機製,就是不知道為何會啟動。是約拿啟動的嗎,作為測試的一環?還是說聯係到羅潔琳緹的狀態,這裏現在出現了入侵者?亦或是兩者皆有之?


    無論怎麽樣,事情的發展都未免有些過於巧合,未必就沒有有心人看準“虛偽庭院”領導者不在而針對結界動手腳,以期守株待兔的可能性。


    這個“待”是如了對方的願,至於他是不是“兔”嘛,就有待商榷。


    當務之急還是要趕到羅潔琳緹身邊,雖然用視力沒法確認,他還有感覺可以依靠。


    可幾分鍾之後,他就發現所謂的感覺也不是那麽可靠。“虛偽庭院”的防衛機製遠不止上空的迷霧這一環,原本隻是普通民居和街道的組合在結界力量的影響下,變作了完全無法在上空通過、類似迷宮的東西——簡單來說,安圖恩迷路了。


    在異界的時候,不管是他還在當冒險者的時期,或是成為魔神的時期,迷宮探路這種事基本都是由他的夥伴或是手下來完成,他對這方麵的東西可謂是一竅不通。


    這可真是有點麻煩,現在他前進也找不到路,後退也看不到城鎮的邊界。由於空中有著像是空氣牆的東西,他無法在房頂間進行跳躍,隻好連閉著眼睛靠牆走這種最蠢笨的方法都去嚐試,仍然不起效果。看來迷宮還被加持了幻術之類的用於迷惑敵人。


    冷靜思考一下,還有什麽辦法弄破除眼前的窘境——


    或許該說是首次體會到運氣這個屬性的真實價值,安圖恩正要冥思苦想前,在街角的一端某傳來模糊不清的腳步聲。


    打“兔子”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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