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待東兒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段韶華才終於得空一問。即便知道這次的事肯定是王妃挑釁,但前因後果,總要問個明白。


    直到東兒兩頰消了紅腫,褪了血絲,才斷斷續續的說起當日。眼看著王爺離開,東兒也如往常一樣準備了熱水去段韶華房中,本來一路穩當,隻是半途中,東兒也忘了是從哪個角落鑽出來的。最後,隻知道那一盆熱水全潑在了那丫鬟的身上。


    聽到這,段韶華也有些明白了,問道:“那個丫鬟,是寧妃身邊的?”


    東兒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事,就是猜也能猜到了。


    段韶華也不說話,隻低著頭,側著臉。叫東兒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他到底是在想著什麽,半響,段韶華才重新看了東兒,幽幽一笑,“叫你受委屈了。”


    這話聽來本該是安慰的,可是這一刻東兒卻覺有些頭皮發麻,“也怪東兒,那日說話也沒有太客氣。”


    段韶華若有所思的點頭,“其實,你不過是代我受過罷了。日後……”段韶華沉重的歎了口氣,“十個月。”


    但更清楚,十個月恐怕還隻是暫時。在這府中,隻有她才是正妃。


    狹長的眼眸一收,似乎可以勾勒中將來裴靖一家父慈子孝的畫麵,森冷的,刺心的很。


    “你先好好休息。”段韶華也隻能如此說道,恍惚著神情,不知在打著什麽思量。


    好在東兒無甚大事,修養幾天也就罷了。這短暫的數日,段韶華不動聲色,寧妃也未再出手,隻當是他怕了。一方洋洋得意,一方能躲就躲,如此竟也安靜了段時日。


    等到寧妃五個月的時候,肚子已是漸漸突顯。冬日裏本來就穿的多,加上寧妃身材纖瘦,所有的保護都突在了肚子那塊。她每日在花園裏散步,遠遠望去,隻瞧著一個肚子之大,甚是突出。


    數月來大夫每日都來為她請脈,滋補的藥品更是日日不斷,無人不知王妃的金貴。與之前的時月相比,真叫是天差地別。


    自著有孕以來,寧妃的行動自是大大受了限製。不過叫她成日呆在房中也是悶的慌。於是隻要天氣晴好,寧妃都會在花園中走上半個時辰散心。這件事,同樣是滿府皆知的。平日無事,也不會有下人靠近花園,免得衝撞了王妃,大禍來臨。


    冬日雖冷的嚇人,但等上些日子還是能尋得陽光來。花園裏雖空寂,但寧妃幾月來養成了習慣,還是照常的要來散步。


    天空澄清明淨,柔豔日光映下。隻是尚在冬日,偶有涼風起,還是掀了一地瑣碎。


    寧妃裹著厚重的冬衣慢騰騰的走在路上,沉了數月的身子越發笨重,隻瞧著一個肚子突兀的挺在那,異常紮眼。


    一左一右有兩個丫鬟攙扶著,身後又個著數名支使下人。雖然隻是散個步,但陣仗可是不小。


    寧妃挺著個肚子,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不時用撫安撫著小腹,看得出,她的確十分在意這個孩子。


    主仆幾人走了一小段,沒一會寧妃就累的喘氣。身邊的兩個丫鬟也是人精的很,一看寧妃如此立刻就道:“王妃定是累了,可要去水榭那邊休息會?”


    寧妃走了這會子,也覺乏的很了,隨著丫鬟的話點了點頭。


    隻是再往前走了不過兩步,就看一個人影在枯枝條邊擦過。


    “誰!”一名丫鬟罵道,臉上青白交替,王妃是固時的要來散步了,卻不知底下奴才是怎麽辦事的,竟然留了旁人在這。


    隨著丫鬟的一喊,那道模糊的人影已現了身來。長身青衣,瞳黑如墨。而一走近,隻作了麵無表情。


    這一看,連著寧妃也是愣住了。約有六個月了,再見倒是覺得陌生了。


    “參見王妃。”段韶華率先喊道,恭敬的拘了禮。


    寧妃也不知此人是不是故意的,挑著這個時間來見她。


    隻要看著段韶華的這張臉,心情頓有一瞬間的跌落。盡管如此,寧妃還是壓抑著此心,反複撫著小腹,不想被他影響到。


    她不動聲色的將眼光移向別處,輕聲道:“起來吧。”


    段韶華起身,望著滿園蕭瑟。正至隆冬,就算家丁再怎麽細心打理,也免不了這園中枯敗。


    “既是來給王妃請安,王妃應過了,那怎還不下去。”近旁丫鬟是知道寧妃忌諱他,哪還管著段韶華其實還是個正經主子,毅然反客為主。


    丫鬟的意思其實也就是寧妃的意思,但聽她疾言厲色,段韶華也並未要走的意思。


    “寧王妃。”段韶華笑著指了指一株已經殘敗的隻剩枯枝的花,“王妃既懷著孕,喜事在身怎能看這些枯敗的東西。汙了王妃的眼可怎麽好!”


    不曾想到段韶華會說這些,還真讓寧妃愣了一下。頓時就要張口,但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麽。


    何況,寧妃環顧了左右,的確是蕭瑟落寞,滿目皆涼。


    之前倒是沒怎麽覺得,可現在聽了段韶華一說,竟是當真厭惡起來了。


    萬物枯榮,毫無美感,迎麵卷來寒風。


    寧妃抖了一下,暗惱起來。這個段韶華到底為什麽要出現。


    奈何她現在的身體總不能生氣,隻能是暫且無事,想著繞過段韶華就離開。


    不料,段韶華又在她離開之前說道:“王妃不必生氣,其實在這府中另有一處天地。”


    他的話叫寧妃暫且停下腳步,實是起疑,“你這是要做什麽?”


    段韶華隻是笑,詭譎莫測,“實不相瞞,其實。”他斂眉,“我是特意來向王妃請罪的。”


    不等寧妃驚愕完,段韶華又道:“前些日子,我房中的丫鬟得罪了王妃。雖然王妃已經下令懲戒了她,但我心內不安,總想著要來給王妃當麵請罪。如今王妃胎像穩固,我也終於可放心前來。”


    段韶華的話伴著這清冷冬風,幽幽蕩在園中。無論是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浸了一身寒意。


    寧妃怎會相信他,斜眯著眼細細看去,似在躊躇。


    段韶華含笑著靠近她,一邊道:“王妃寬容大度,賢惠大方,相信定不會再為那丫鬟生氣。”說著看向了寧妃的肚子,“小王爺都已經六個月了,若是母妃還不高興,小王爺在肚中也不會安寧吧。”


    寧妃眼看著段韶華一步步靠近,聽他說著那些話。還不知如何反應,再一看,段韶華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你!”寧妃才剛說了一句,手腕卻被段韶華一把捏住,身邊的丫鬟想去攔,反被段韶華一把推開。


    “王妃。”段韶華麵上笑意不變,握著寧妃的手腕不放開,“其實,王府中另有一片梅園。種的全是紅梅,遠遠望去煙雲一片,比這園子裏不知好看了多少。隻是那梅園有些偏僻,所以常人不易發覺罷了。”


    寧妃皺著眉,想讓他把手放開。


    段韶華好似根本看不到她的距離,恭敬和謙,“還是王妃不喜歡紅梅?”這才一臉的恍然大悟,“我竟忘了,王妃剛才說要休息,是在水榭那裏嗎?”


    寧妃還無法回神,隻能聽著段韶華喋喋不休。


    “那我扶王妃去休息吧,也算是,能為王妃做些什麽。”段韶華淡淡笑道,搭在寧妃腕上的手卻不由分說的將她往水榭那邊拉去。


    寧妃還想掙紮,但看段韶華態度十分溫和,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歉意。幾番聽下,叫人也再冷臉不起來。


    況且,寧妃看了周圍,不少下人都跟著,難道段韶華還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她懷的是王爺骨頭,若是段韶華當真大膽,就不怕王爺同他過不去!


    打消了所有的可疑,寧妃終於放鬆下來。那隻手也軟軟的垂著,由段韶華扶住。


    身邊的兩名丫鬟見此,竟都乖乖退後,任段韶華一個人伺候。


    段韶華一麵小心的扶著寧妃,一麵瞧著死水一潭。


    冬日,看著隱約反射的冷弧,也不知這湖麵結冰了沒有。


    又冷眼瞧了瞧寧妃大腹便便的模樣,終又滿意的笑了。


    “王妃。”段韶華扶著她走進水榭,憑欄眺看,冷汪汪的一池湖水。浸碎了暖光,揉成了淒涼。


    “王妃,你說這湖中可還有魚?”


    寧妃不知所以,也向了水麵望去,毫無波瀾。


    下一刻,是前所未有的冷意襲來。


    那隻本來扶著寧妃的手不知何時徘徊到了她的後腰,隨著寧妃的一聲尖叫,緊接著徹底打破這園中凋敝的是一陣水花碰撞。


    太過突如其來,叫人不敢置信。


    所有人都被驚的目瞪口呆,幾乎連下巴都掉了下來。直到聽到寧妃聲聲呼喊著救命,那點被孤獨驚嚇的心神終於回籠。


    似是打開的鳥籠,尖銳呼叫,全衝向了那池冷水。


    段韶華早就退到了一旁,冷冷的看著前方撲騰飛濺出的水花。很快,從寧妃身邊慢慢的暈染開頭,晃著一*的鮮紅。


    一絲不落的瞧在眼中,段韶華終複了笑意。


    一群人手忙腳亂,抬著已經濕漉漉的寧妃奔回房中。


    胭脂紅化了水,黑發亂了肩。一臉一身,被這冰冷凍的已然發紫。


    看寧妃此刻的模樣雖是駭人,但最不容忽視的,還是寧妃身下的一片血紅。


    眾人臉上俱是深深的恐懼,王妃這個孩子,隻怕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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