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朱子佑第三次看到莫非的詩作。但是,第一次在貢院,由於莫非神誌不清,所以看到的字歪歪扭扭。第二次在大唐文會,由於學子的詩作會另行謄抄,所以朱子佑隻看到了詩,沒看到字跡。


    而現在,是朱子佑第一次看到莫非字跡。


    他低頭,宣紙上那筆生動之至的小楷,躍然於眼前,朱子佑眼中露出些許訝異。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過多品味、耽擱,粗略的掃了一眼,看見宣紙上寫著的“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心中懸著的石頭瞬間落下一半。


    單憑這句詩,就知莫非沒有敷衍了事,朱子佑欣慰的點點頭,看著一臉淡然的莫非,收掉考卷,示意他可以退下考台。


    從考台下來,眼前沒有繁雜密集的小字,莫非頓時感覺神清氣爽。滿身輕鬆的走向丫丫,走到那邊的看台後,莫非瞧了瞧丫丫旁邊的遊師靜,見對方挑釁的看了他一眼。


    滿頭霧水。


    “大哥哥,你一定能晉級吧?”


    丫丫身後的半緣,探出小腦瓜子,一臉開心。


    “當然可以。”


    莫非說完,一旁的遊師靜冷哼了一聲。莫非沒有在意這個奇怪的女人,站在丫丫旁邊向考台上看去。倒是丫丫,察覺到了一些什麽,淡淡瞥了一眼遊師靜。


    天下文會進行到這種時候,不管是舉辦之人,還是觀眾,都已疲憊不堪。看台上,學子們目光呆滯,百無聊懶的看著考台,後邊的老百姓,早已橫七豎八的躺倒一大片。


    好在還有結果支撐著他們留在這裏,否則,誰願意遭這罪。


    莫非走下考台後,半個時辰轉瞬而過。隨後,高台上的執事、考官進入了忙碌的謄抄、批閱階段,而那些才子,則或頹喪、或鬆懈的走下考台。


    這些學子三三兩兩的找個位置站下,對剛才的題目,大家互相探詢一聲。隨意的說了幾句,便提心吊膽的等待結果


    此時,有夫子一如既往的站在考台上,聲情並茂的誦讀詩詞。之前,還有不少學子附庸風雅,認真聆聽。但是,天下文會舉辦到現在,高潮迭起,在場眾人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誰還有那閑工夫聽你誦讀詩詞。


    場間一時靜謐,那個夫子卻以為眾人是被自己的朗誦所折服,有些得意的環顧一眼四周,語調愈發抑揚頓挫,聲音愈發洪亮。在這空曠的廣場上,倒顯得有些蒼涼、悲壯。


    高台之上,考官拿到考卷後,便細細的批閱起來。主考官和副考官加在一起,人數與學子們將近,再加上這些人常年浸淫於詩詞一道,一眼便能看出詩詞的好壞。所以,批閱的速度相當快。


    批閱的速度雖快,但絕對不草率。考官分為三組,每一組都有三國的人參與,每一組負責十名學子的考卷。


    所以,這些考官批閱時十分謹慎。若遇到甲等成績的考卷,便會交由四大儒賢再次斟酌,才會確定。


    這個層次的才子,原本有不少是水平相近的。但是,那些書院的院長在精巧細選下,細細的斟酌出了其中的十七首甲等詩作。按照以往經驗,天下文會在這一輪中,甲等詩作一般會徘徊在八首左右,曆屆文會中最多的一次是十首,最少的一次是六首。


    今年,卻破了往年的記錄,光甲等詩作,就有十七首。而且,這十七首詩風格迥異,不盡相同,看著倒像不同人所作,著實讓人吃驚。


    將成績打上去以後,便將考卷發放到那些執事手中,撕掉糊名的紙條,然後由幾位考官記錄名次。


    朱子佑手中攥著紫兔毫,兩眼放光的看著那些考官手中的考卷。隨後,有人道:“三月江春,甲等,秦國韓文淵。”


    朱子佑便在韓文淵名下,添了一個甲字。


    筆剛停下,又有人道:“點絳唇,甲等,漢國雲逸。”


    “甲等,秦國溫筆蘊。”


    “甲等,大唐冷扶童。”


    不一會兒,便有五首甲等詩作記錄在冊,可是,莫非名下還是一首沒有。朱子佑心中忐忑不已,攥筆的手開始不住顫抖,難道莫非做的詩不行?難道那句詩詞是自己看錯了?


    “朱兄,你怎麽了?”


    就在朱子佑愣神之際,忽然有人拍著他的肩膀,叫了幾聲。朱子佑馬上清醒過來,連聲道:“奧奧,沒事,勞煩重說一遍。”


    那人道:“恩好,這首山居秋暝,甲等,大唐莫非。朱兄,記錄一下。”


    “哎,好!”朱子佑應了聲,隨即,想到剛才那人所說之人是莫非,把眼一睜,驚叫道:“你說的是莫非?”


    “是啊,朱兄,你怎麽了?看起來神情恍惚。”


    朱子佑喜不自禁,一邊埋頭記錄,一邊連聲道:“沒事,沒事。你快看接下來的考卷。”


    話音剛落,旁邊又有人道:“這裏還有一首,詠柳也是甲等。咦怪了,又是大唐莫非。”


    “啊!好!”


    朱子佑聽聞驚歎一聲。按照往年慣例,天下文會上一旦有人能寫出甲等詩作,基本上,晉級十甲已經板上釘釘。現在,在四大儒賢嚴苛的審閱下,莫非已經有兩首甲等詩作,這般成績實屬了不得。


    哈哈哈這小子,不愧是大唐文會榜首。了不得!不得了!


    朱子佑喜悅之情尚未壓下,又有人道:“題西林壁,甲等,大唐莫非,朱兄,你在記錄一下。”


    “什什麽?又是莫非?”


    朱子佑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人,怎麽可能?三首甲等詩作?好在隻是三首,不然,還以為他要打破儒聖八首甲等詩作的記錄?


    隨後又有說:“怪了,這個菩薩蠻,甲等,還是莫非。”


    “什麽?”這時候,不僅是朱子佑,其他人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莫非一人已經有了四首甲等之作,這已是世所罕見之事了,要知道,當年的遊宰父在這一輪,也就五首甲等詩作。


    此時,上首的四大儒賢也有些震驚,懷揣著激動之情,遊宰父等人催促道:“快快分卷。”


    眾人趕忙埋頭分卷,但是都心照不宣的在尋找莫非的詩作。


    “曲江,甲等,大唐莫非。”


    真的五首了!!


    “宿建德江,甲等,大唐莫非。”


    眾人石化在原地,六首甲等詩作,距離破掉當年儒聖的記錄,隻有一步之遙不一會兒。這時候,有四名考官突然間凝神站立,呆若木雞。


    “這裏還有一首甲等詩作,莫非的。”


    “這裏也是。”


    “這裏也是。”


    “還有這首秋蕊香,甲等,也是莫非的。”幾乎是同一時間,四人極有默契的快速說出。


    十首?怎麽可能?每當有莫非一首甲等詩作出來,眾人便震撼不已,然而,這種心情尚未平複,馬上又有甲等詩作出來,讓他們更為震撼。一****一波,高台之上的考官,心“砰砰砰”的跳著,感覺有鼓錘在裏邊敲打。


    名次排布完畢,記錄在冊。然而,高台之上,詭異的安靜下來。


    實在無法想象十首甲等。原先總共批閱出十七份甲等,莫非一人,獨占十個。記錄冊子的朱子佑,手在不斷的顫抖,筆下莫非兩個大字,此時熠熠生輝,刺的他眼睛發酸。


    過了一會兒,有人打破沉寂,嘀咕道:“這太逆天了。還好,這一輪前十甲不排名,不然,僅憑這十首甲等詩作,其他人還有信心繼續參加公試嗎?”


    安夫人和太叔令等人麵麵相覷,心中更多的是無奈和遺憾,沒想到,大唐出了這麽一個妖孽。不過這天下文會還要舉辦下去。


    實際上,從出這套題目開始,一直到天下文會真正的結束,他們全部都會在翰林院中度過,無法與外界交流。即便想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自己書院的學子,也無能為力。


    眾人麵對這個恐怖的事實,沉寂了好一會兒。隨後,葉公書老先生滄桑的臉上,綻放出笑容,擺手道:“公布名次吧!別讓孩子們等急了。”


    賢王作為主持者,三步並作兩步,快速上前。言笑晏晏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公布結果了。”說完,捧起朱子佑遞來的冊子,整個人都感覺飄了起來,趕忙向考台上走去。


    高台兩邊的椅子上,秦國三王爺正襟危坐,一身富貴雍容的他,此時正低頭喝茶,但是,細細看去,便會發現他的眼中帶著恐怖的殺意。


    天下文會的榜首,絕對不能落入大唐的手中,否則,秦國準備著手的事情,將會前功盡棄。


    莫非是嗎?倘若你折戟下輪公試,那邊饒你不死。不然隻能怪你時運不濟,命途多舛。


    三王爺瞥了一眼莫非,唇角扯出一絲陰險。


    就在這時,賢王已經快步走上考台,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看著台下眾人急切的目光,打開了手中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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