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萬歲萬萬歲!”


    早朝上,當隨著皇甫瑾瑜靜靜的腳步聲緩緩登上大殿正中央的禦座時,滿朝文武齊身拜倒在地,高聲山呼。


    這些日子以來,皇甫瑾瑜已能做到從容不迫的上下朝,在麵對文武百官的時候,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拘謹,他昂首挺胸的走上禦座,倒頗具幾分帝王的架勢。


    “眾卿家免禮平身。”


    皇甫瑾瑜象征性的抬了抬手掌,待祝臣工站起身,他才繼續說道:“諸位愛卿,今日可有本奏?”


    話音剛落,沈殊便已一步從隊列中跨了出來,聲音平靜如水。


    “皇上,臣有本奏。”


    皇甫瑾瑜一見到他,就想起來昨日軟磨硬泡來求來他的字帖,心中就先多了三分喜悅,眼中也多了幾分笑意,連忙說道:“沈相有何事要奏?”


    沈殊低垂了眼眸,淡聲說道:“臣要參奏以漳州府尹陳有施為首的八名官員,貪墨枉法,徇私舞弊、草菅人命等罪責一共一十八條。”


    說罷,沈殊展開手中的奏疏,一條一條朗聲念了起來。


    在這朝堂上的人心裏都跟明鏡一般,漳州雖然並不是一個多大的州府,但是曆年來都是一個富饒之地。每年光上繳的稅銀就占到了整個國家稅銀的一成。


    如此富饒之地,若不是因為今年災害連連才查出來漳州的貪腐之案,還不知那些人還要貪墨到何時。


    而一個五品府尹,卻敢這樣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犯下重罪,隻怕在他的身後,還另有其人。


    誠郡王的眸色深邃,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派人去告知陳有施,叫他銷毀一切證據,莫要引火上身,可那沈殊又是怎樣翻出來這些東西?


    寬大的袍袖下,拳頭捏得緊緊的,指節上的青筋幾乎要被捏斷。


    心中隻是想著,陳有施此人,留不得了。


    陳有施一旦被押解回京,隻怕連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


    此時沈殊的奏疏已經念完,此時正躬身說道:“陳有施與其下屬八人,此時正被押解回京,聽候皇上的處置。”


    皇甫瑾瑜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因為陳有施不僅僅是漳州府尹,他另一個身份,其實是自己早早亡故的母妃,陳貴妃的親哥哥,他才是自己正兒八經的舅舅。


    皇甫瑾瑜心中有些堵,更有些難過。自幼母妃早亡,父皇並不疼愛他,說實話,放眼望去,真正算得上是親人的,也就僅剩下這麽一個舅舅了。


    即便不成器,即便真的做了這麽多的錯事,他仍是自己的親舅舅。


    皇甫瑾瑜甚至有些傷心,這件事情,沈殊從來沒有告訴他,沈殊明明知道陳有施是自己的親舅舅,卻在這樣的情況下,給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他扶著禦座扶手的兩隻手掌,緊緊捏握著,扶手上的突起尖棱刺痛了手掌心。


    他瞪著那個垂眸站在殿前的沈殊,隻感覺到嗓子哽哽的。


    “沈相,”皇甫瑾瑜艱難的開口說道:“這件事情,你確定是查清楚了嗎?”


    沈殊淡漠的說道:“皇上,再過幾日陳有施便押解回京了,到時候他的供詞,微臣會親自呈交給皇上禦覽的。”


    誠郡王此時冷冷的接下話茬說道:“皇上,隻聽沈相一麵之詞未免過於武斷,那陳有施為官多年,從未聽說他的政績出現什麽偏差,更沒聽說過在他為官期間,有什麽瀆職行為。人人都知道,吏部是沈相所管轄的部門,沈相派自己的親信前去抓人,自然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了。”


    皇甫瑾瑜也連忙說道:“朕雖然信得過沈相,但是朕也一向從未聽說陳有施大人在政績上有什麽不妥之處,沈相,還是查清楚些比較好。要不這樣,朕便命誠郡王親審此案,誠郡王一定能將此案查的水落石出。”


    誠郡王正中下懷,笑眯眯的說道:“為臣領旨。”


    他得意的望了一眼沈殊,隻要陳有施到了他的手中,那自然是自己想叫他說什麽,他便會說什麽了。


    更何況他人在自己手中,想讓他生還是死,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沈殊麵無表情的盯著皇甫瑾瑜,眼神深邃到一望無際,根本看不清裏麵究竟包含著什麽樣的情感。


    皇甫瑾瑜匆匆低下頭,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捏了捏拳,複又抬頭:“眾卿家還有什麽事情要奏嗎?”


    沈殊沉默了一下,複又躬身說道:“皇上,臣還有一事要奏。”


    皇甫瑾瑜沒想到他又說話,頓了頓才想起來要回答:“沈相請講。”


    沈殊淡淡說道:“翰林院的季常季學士,學識深厚,德高望重,比起微臣來,更適宜做皇上的太傅。所以臣提議,請皇上拜季學士為太傅。”


    皇甫瑾瑜頓時一驚,從禦座上驀然地站了起來,一顆心幾乎落進了穀底。


    “你......你不願再教朕了嗎?”


    他哆嗦著雙唇,不敢相信。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是沈殊一點點扶持著他,一路走了過來。


    是沈殊教他如何去做皇帝,如何去看那些深澀難懂的奏疏。


    是沈殊教他如何愛民如子,如何勤政節約。


    難道,連沈殊也要放棄自己了嗎?


    就因為,自己為舅舅說話了?


    沈殊躬身,聲音平淡到了極點:“皇上,教授皇上學業的事情,那是太傅的職責,臣是丞相,越粗代庖,於祖製不合。前些日子臣教授皇上的學業,那是因為形勢所迫,如今萬事皆入正軌,皇上還是應該正式請一位太傅,為皇上教授課業為好。”


    皇甫瑾瑜緊緊捏著拳,感覺指甲都刺入了手中的皮膚。他緊緊咬著牙,這點痛算什麽,不及他的心更痛!


    他深深吸了口氣,故作淡漠的點點頭:“好,朕準了,封季常為太傅,為朕教授課業。”


    沈殊默默躬身,又站回了隊列中。


    皇甫瑾瑜胸口悶悶的,突然站了起來,倒唬了眾臣一跳,卻聽那少年大口吸著氣怒聲說道:“退朝!退朝!”


    話音未落,人已一陣風似的大步走遠了,隻留下群臣麵麵相覷。


    沈殊望著他的背影微微搖頭,仍是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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