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紅塵駕了馬,連準備要帶走的幾冊醫書都顧不上拿,直接朝著棲霞山而去。


    遠遠地望見了棲霞山那雲霧繚繞的山頂,他才鬆了口氣。


    來到山腳下,他下了馬,放任馬兒在山下吃草,自己朝山上走去。


    剛走到半山腰,忽然頓住了腳步。


    淡淡的雲霧中,若隱若現側對著他站立著一個人,一個渾身上下都籠在大氅內,深深的兜帽罩住了他整個臉麵。


    雖然看不見他的麵容,但是一股無形的壓力劈麵而來。


    沈紅塵的腦中跳躍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認為這個人是沈虢。


    但是聽沈殊曾說過,沈虢是他親手所殺,那斷然不會出現在棲霞山。


    更何況此處已有棲霞山的迷霧,一般人隻要嗅到一點就會神智失常。


    而此人站在迷霧中卻巍然不動,如果不是內功高深者,那必然就是深諳解毒之人。


    沈紅塵沉聲問道:“尊駕何人?為何擋住我的去路?”


    神秘男子微微轉過了身,雖然頭上罩著兜帽,但是紅塵能夠感受到從那兜帽後的一雙淩厲眸子,正在定定的看著自己。


    心中越發狐疑起來,還未等他再次發問,那男子忽然伸出手,一雙白皙纖長的手指,慢慢的,揭開了頭上的兜帽。


    紅塵隻覺得一顆心已沉到了穀底。


    一直不敢相信、不敢去猜測的事情,一瞬間忽然有了答案。


    “一切都是你做的?”紅塵的心忽然鎮定了下來。楊羨遊既然能出現在這裏,隻怕,今日他是難逃一劫。


    可是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得其所,死的瞑目。


    楊羨遊的臉上又露出那抹悲天憫人的神色,他淡聲說道:“是。沈紅塵,你知道的太多了。其實你是殊兒的人,我本可以留你一命的,但是你太聰明了,我不敢冒這個險。你要是活著,會對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不利。”


    沈紅塵靜靜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楊羨遊莞爾一笑,攤手說道:“我?我是楊羨遊啊,殊兒的大師兄,你難道不知道嗎?”


    沈紅塵深深吸了口氣,又問道:“沈素是你的人?歡顏是你給她的吧!”


    楊羨遊淡淡一笑:“是啊,那個女人空有一副好相貌,卻是個沒腦子的,比起殊兒來,真是有著天壤之別。”


    他忽然微微一歎:“你說,要是那個小皇帝乖乖的,就此與那沈素成就了好事該有多好?我也不用花費這麽多的精力在他們身上了。你應該知道,丞相這個位置,真的是很忙的。”


    沈紅塵沉聲說道:“枉少主如此相信你,還將你送到她最牽掛的人身邊,你卻這樣對她?你有什麽資格做她的大師兄?你又有什麽資格,再喊她一聲殊兒?”


    楊羨遊的麵色也沉了下來,冷聲說道:“那個小皇帝萬不該去喜歡殊兒,殊兒注定是我的妻子,不是他能覬覦的。我太了解殊兒了,當她得知小皇帝納了妃後,她就已經不再給他寫信。可是若是想要絕了殊兒的念頭,那麽隻有讓沈素與小皇帝真正有了肌膚之親。殊兒心高氣傲,斷不會容忍自己未來的夫君沾染過別的女子。”


    他淡淡一曬:“沒想到那個小皇帝的自製力還真不錯,不愧是殊兒一手教出來的。不過,你也真是倒黴,偏偏今日進宮,遇到了這檔子事,我就算不殺你,也不成了。”


    沈紅塵不屑的說道:“楊羨遊,你即便機關算盡,隻怕也無法掌握的了少主的心。你注定是那個失敗的人。”


    楊羨遊眸色陡然冷下來:“沈紅塵,你不用想再拖延時間了。你比我更要清楚,棲霞山的人,隻有每隔五天才會下山購買一些所需之物。而昨日,他們已經下過山了,今天就算你我在這山中站上一日,也不會有一個人下來的。”


    沈紅塵微微彎了唇,淡淡說道:“我隻不過是個身無武功的醫者,而楊公子你卻是大長老最得意的高徒。在你麵前,我豈有萬一逃生的機會?”


    他雙手籠在袖中,似乎有些寒冷,卻喟然歎息道:“你當真以為,我死了以後,你做的事情就不會被少主發現嗎?”


    楊羨遊淡淡說道:“以她的聰明,必然會知道。但是等到她發現的時候,我已萬事皆備,屆時,她隻需要乖乖做我的新娘子就好。成親久了,那點子不愉快,自然就會漸漸淡忘。”


    他望著沈紅塵,冷聲說道:“沈紅塵,我不會親手殺你,這裏是棲霞山的半山腰,地勢險要,你就從這裏跳下去吧,我留你一條全屍。”


    沈紅塵忽然笑了笑,心中居然平靜無比。


    指尖觸到一個冰涼圓潤的小圓筒,他緊緊捏在了手中,又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棲霞山頂。


    她此刻是否依然站在山頂朝著山下俯瞰?


    她可知,他與她離得是那樣近,可是隻怕今生今世再也無法見麵?


    他甚至想起了在他臨下山前,她曾對他說,等他回來,她要請他喝酒的。


    少主,對不起,你就將那杯酒,灑在我的墳頭吧!


    我就算化成一股清風,也會永遠守護在你的身邊。


    沈紅塵安詳微笑。


    ......


    沈殊坐在房中,右眼皮一直跳得厲害。


    她站起來又坐下去,反反複複,終於跳起來拉開門衝了出去。


    薛晚燈出現在她麵前,詫異的說道:“少主,你怎麽了?”


    沈殊問道:“紅塵可回來了?”


    薛晚燈怔了怔:“還沒,沒有這麽快吧?來回也有近五百餘裏地,如果按時間來算,快的話他會在今晚戌時回來,若是在京中停留一夜的話,那便會在明日巳時左右回來。”


    沈殊看了看天色,剛剛酉時初,的確不會這麽快回來的。


    她鬆了口氣,轉眸笑道:“或許是我太多慮了,晚燈,陪我去酒窖取些酒來,我跟紅塵說好了,等他回來我要請他喝酒的。”


    薛晚燈輕笑起來:“你們不吵架了?”


    沈殊笑道:“我跟他哪有隔夜仇啊!昨天吵了今天就能和好。”


    薛晚燈失聲而笑:“也不知是誰前幾日愁眉苦臉的,還央我去他麵前說好話。”


    沈殊衝他做個鬼臉:“那是逗你的好不好?誰叫你一天總板個棺材臉,也不多笑笑。”


    兩人一路說笑,去酒窖選了幾瓶好酒,沈殊又讓人做了幾個下酒菜,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阿薰和薛晚燈坐在一邊,看著滿滿當當的一桌菜有些無奈,薛晚燈說道:“紅塵若是今日不回來呢?你擺這麽多,吃得了嗎?”


    沈殊用筷子無意識的撥弄著盤中的菜肴,格外的堅持。


    “我會等到他回來。”


    阿薰和薛晚燈麵麵相覷,不知她為何如此固執,但依然由著她。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過了戌時,連亥時也過了一半。


    薛晚燈看著一桌子冰冷的菜肴,輕聲說道:“紅塵隻怕今日不會回來了,少主,早些休息吧。說不定你明日清晨一醒來,紅塵就回來了。”


    沈殊淡淡一笑:“好,他若是一回來,你們就來喊我。”


    阿薰笑道:“知道啦!以前也沒發現少主這麽重視紅塵啊!我都吃醋了。”


    沈殊一曬,自己回了寢房休息。


    一晚上卻總也睡不踏實,似醒非醒的,仿佛看見沈紅塵站在很遙遠的地方輕聲喊著她。


    她每每想衝過去,抓住的卻隻是一團空氣。


    沈殊一驚而醒,隻覺得心口絞痛得厲害,她捂著胸口伏在枕畔大口喘著氣,直到痛疼平緩了些,才緩緩坐了起來。


    窗外已蒙蒙發亮,沈殊開了門出去,空氣清新甘冽,她深深吸了口氣,沿路而行。


    下山的關隘處有兩名輪值弟子,見到她過來不禁詫異道:“殊兒,你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


    沈殊不答隻問道:“可見到紅塵了?”


    那兩名弟子均搖頭:“未曾見過。”


    薛晚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少主,紅塵即便要上山,也不會這麽早,你再休息一陣。”


    沈殊轉身望著薛晚燈,顫聲說道:“我做了噩夢,我夢見紅塵似乎不太好......”


    薛晚燈安慰道:“你也說了,隻不過是一個夢而已。”他上前兩步輕輕拉著他的手朝寢房那邊走去,輕柔的說道:“你放心,你再睡一會,紅塵就回來了。”


    沈殊低著頭走了兩步,忽然說道:“如果,如果過了巳時還不見紅塵回來,立即命所有的人下山尋找。”


    薛晚燈微微一笑:“好,知道了。你若真不放心,我先下山去看看,說不定就跟他一起回來了。”


    沈殊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沈殊依靠在床頭,看著窗外漸漸明亮起來,陽光灑進了屋內,照的滿室一片溫暖。


    可是為什麽總覺得不安?


    沈殊站起來,慢慢走到門口,正想推門出去看看,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片喧嘩聲。


    她心中一跳,拉開門衝了出去,一眼便看見阿薰驚慌失措的臉孔。


    她眨眨眼:“你怎麽是那副表情?”


    阿薰顫抖著雙唇,似哭非哭的樣子,看著沈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殊皺皺眉:“你怎麽了?”


    她轉頭看了看旁邊,怎麽圍了那麽多的人?幾位長老為什麽都在?


    她強笑了下,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一眼瞅到了人群外的薛晚燈,頓時眼前一亮:“晚燈!你不是說去找紅塵嗎?他可回來了?”


    薛晚燈緊緊抿著唇,眼神憂傷而痛苦。


    他張開雙唇,聲音殘破,幾乎無法辨別在說些什麽。


    沈殊皺皺眉,“你說什麽?”


    薛晚燈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少主,紅塵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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