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星弛麵上沒有多大反應,用清湛的眼睛看著李易,緊接著又問,“你為什麽這麽說?”


    李易迎視著這目光,血液似乎增加了什麽力量,跳動得快而且強,舌本翻瀾,妙緒環湧,“還得從過去講起,會表演,對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麽。比如,天橋打把勢、賣藝的,入門拜師的時候,絕不是說我要學習藝術。練武術的拜師的時候,想的也應該不是說了藝術。其實很簡單,就是學一技之長,吃飯!”


    吳夢達饒有興趣盯著李易,濃黑的雙眉下邊,眼睛有如明珠似的閃動,顯然很認同他的理解和分析。


    周星弛似乎還是不滿意,不依不饒,“請你說清楚一點?”他的頭略略偏右仰著,嘴唇輕輕的動著,嘴唇以上,盡是微笑。


    “想開車上路,您得先學駕駛,上駕校,實在不行拜師傅。為什麽,您得掌握這門技術,不然,什麽都不會就開車上路,那是要出交通事故的。想學打鐵先得拉三年風箱,想學刮臉理發,先給師傅倒三年水,然後刮三年冬瓜,然後才敢讓你上手替客人刮臉。對於演員我認為也一樣,演員就是個職業,是掙錢吃飯的行當,不同之處在於演員的職責是通過塑造一個又一個角色,可以說是情感的表達者。”


    “不把表演、演員當職業看,不按照職業的要求來要求自己,所引發的盲目衝動的追逐,必然會帶來及其惡劣的嚴重的後果。就跟不學開車就敢上路的道理是一樣的,沒有本質的區別,其相似性和共通的地方,仔細想想是不難理解的,歸根結底二個字,專業!”


    能說出這一番話來,也多虧了李易前世多年的龍套,完全是一部血淚史。為了什麽呢?一開始或多或少都有明星光環的原因,天天上電視,有沒有!衣著光鮮,有沒有!跑著跑著,見得多了,他才發現其實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演員就是個職業而已,也不比別人高多少,相反在舊社會,演員行當比妓女還低一輩。


    既然想吃好這口飯,那就必須要入門,想當廚子,你得會顛鍋、切菜、放鹽等等這些最基本的功夫,不然你做出來的東西有人來吃,賣的出錢嗎?賣不出錢你不得餓死,也就等於砸了自己的飯碗。演藝事業也一樣,不努力、坐吃山空,遲早被淘汰,而且這個行業還有特殊性,是放大鏡下的職業,砸了飯碗,再想端起來很難很難。


    李易聲音嘹亮清脆,就像潺潺流動的山泉那樣。這一番話說得也是擲地有聲,在座的不少同學們完全被他這一番話吸引住了,時而凝神深思,時而神采飛揚,時而頻頻點頭,時而低首微笑。


    身旁的李斯捷初聽李易這番話似乎滋味兒不濃,仔細一回味,便會覺得像噙上了話梅,越琢磨越有後味兒,有茅塞頓開之感,不禁搖頭佩服。


    吳夢達聽得連連點頭,伸出手朝李易比出了一個大拇指。周星弛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以這種方式來回答問題的,李易的回答非常生動,很透徹得講出了演員最為重要的倆個字專業!


    坐在後排的阮照祥顯然也被李易這家夥一席話給震住了,他入行這麽久,自認這個問題他也能夠回答得出來,可絕對沒有李易回答得如此鞭辟入裏,如此全麵。


    接下來課程有條不紊進行著,心情大好的周星弛允許學員們隨機發問,什麽問題都可以。


    雖然這麽說,學員們問的都是不痛不癢的問題,比如和達叔的合作,對於以往作品最滿意的角色之類的。周星弛也是來者不拒,回答得極其爽快。


    李斯捷很幸運得到了最後一個發問的機會,他語不驚人死不休,“星爺,最近有一大票電影高層集體圍攻你,說什麽難搞、孤僻、無情無義,把錢看得比什麽都大,你有什麽回應呢?”


    嘩!這話題一出,教室眾人無不倒抽一口涼氣,台下發出一片低低的感歎和唧唧嚷嚷的私下議論聲。就連講台上的吳夢達都愣了愣,顯然沒料到學員敢問如此犀利的問題,比狗仔都敢問。


    這個問題顯然也是眾學員們最想知道的,隻不過沒人膽敢問而已,最近城中最熱門話題是就是周星弛被圈中人圍攻,汶雋直接一擊重炮,評論周星弛年代結束。但依舊不見周星弛猛烈反駁,可能情商夠高,也可能是個性夠神秘。周星弛腦筋動得快,但說話很慢,以前他的創意走在別人之前,博得無厘頭封號。有時候星爺說話別人聽不懂,沒耐心等他說完,他就乾脆不說,久了,人家摸不清他的想法,就更神秘。


    李易這會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了,瞟了一眼身旁的李斯捷,這家夥表麵上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可兩隻手卻緊緊抓著自己的大腿。顯然也是兵行險著,別人不敢問的他偏要問,力爭給周星弛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周星弛顯然沒讓他失望,他的目光落在李斯捷的臉上,久久地,久久地審視著他。突然,他自嘲一笑,“沒必要回嘴,如果是斯蒂芬斯皮爾伯格罵我,我也許要回一下。”


    這回答太妙,但緊接著周星弛又囑咐,“在座各位不要傳出去,一傳出去,別人會以為我看重身分地位,其實不是。我看重的是對方的心態和站在什麽角度,好心、壞心還是私心,別人不會想那麽多,所以不說較好。”


    第一天的培訓結束了,李易當下才知道這喜劇之王培訓班並不是天天都有的,五天上一堂課,總共有六堂課。每一次課程都會有不同的明星大腕來到現場,講解自己對於表演的感悟和體會。


    “阿肥,你還真敢說!”下了課,李易看著如釋重負的李斯捷,顯然還有些心有餘悸。他當然知道李斯捷心裏打的什麽算盤,可萬萬沒想到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真就那麽敢!


    李斯捷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芒,得意洋洋地從鼻孔發出了哼哼的奸笑,他在笑自己得意的妙算。他昂著頭東張西望,心裏異常輕快,他興奮地想大叫,又想大笑幾聲。他揮動手臂,表示他周圍有廣闊的空間,他的身子是自由的,並沒有什麽東西束縛他,阻礙他。心情大好的他拍著李易的肩膀,頗為豪爽,“走,晚上請你吃飯。”


    “好啊!”這等機會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囊中羞澀的李易正為錢發愁,有人請客,自當舍命陪君子。琢磨著“一會吃飯的時候問問這家夥,看看他有沒有什麽路子,自己去打打工。畢竟五天才有一節課,那就表示眼下這一個月自己有二十四天的時間,趁這個空檔完全可以找份零工打打,賺點生活費先。”


    倆人驅車來到旺角,停好車,步行至一間大排長龍的小店門口。李易挑眉看了一眼,肥媽小吃店,名字很普通,店麵也很普通。可前麵的人龍至少四五十人,即便如此,依舊有源源不斷的人緊隨其後,生意那叫一個火爆。


    一旁的李斯捷熱情將手搭在李易的肩膀上,放佛認識多年的老哥們一般,“這可是旺角最出名的鹵水小吃店,提供多款地道的港式小食!”


    生意太好,老板還限量銷售某些特別受歡迎的品種,比如說生腸和墨魚。李斯捷見景生情,隨機應變,一張嘴霹靂啪啦把老板娘逗得花枝亂顫,臉上的粉一個勁往下掉,李易也跟著沾了光,有了口福。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李斯捷這家夥八麵玲瓏,他是低頭一個見識,抬頭一個故事,渾身上下淨是心眼兒,遇見什麽事他都有安排。李易在新人選拔賽以及今天第一堂的驚豔表現,讓李斯捷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三四歲的小夥子很出色,覺得這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良久,倆人的菜終於來了,熱氣騰騰,味道怎麽說呢,李易真的覺得還好,很平常的鹵味。啤酒已嘟嘟地倒進玻璃杯,細沫上升,噝噝的歡騰著。倆人碰了碰,李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像吞下一根燒紅的鐵條,從嘴巴到胃都痛了起來,嗆得他大聲咳嗽起來,胸腔像著了火,又像被撕成了好幾塊那樣燒得難受。


    一旁的李斯捷見李易齜牙咧嘴的模樣忍不住拍手大笑,和煦的風吹來,輕拂在李易的身上,他的每一個毛細血孔都感受到這風的親昵,軟玉溫香抱滿懷般,給人憑添了許多旖旎的情思。


    這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有點懶懶的感覺,想起過去的時光,在陽光下和張胖子懶懶的聊天,嘴裏銜著一支已經枯了的小草,迷著眼睛享受那種愜意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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