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笑著看了帥範一眼,帥範嘟囔:“我說他怎麽答應的這麽爽快……罷了,我南洋事務局也有多名宋商被搶劫,所以我們原本就耐不住性子,打算借保護宋商的名義尋找戰機,北洋事務局願意領這個名頭,但此戰的收益要預先講清楚……”


    帥範扯著那名官員,商量起戰後收益,趙興笑著拉著萬俟詠,走上青瓦台的樓頂平台。\\\\-


    一走到外麵,趙興不禁打了個寒顫,語:“這冰室效應似乎越來越明顯,現在臘月,天氣冷的凍死人。”


    萬俟詠搖頭:“太尉大人總是丟給我們一大堆麻煩,北洋事務局的存在是為了製衡南洋事務局的,現在大人打著北洋事務局的名頭出戰……唉,一堆麻煩啊!”


    趙興深深吸了幾口冷空氣,又問:“各地的預算方案報上來了嗎?”


    萬俟詠答:“報上來了,大約有一億一千貫,我不打算把這些錢都撥付下去,打算按季撥放,讓他們花多少用多少,否則像往年一樣不還是麻煩一堆麽?”


    趙興眺望著北方,若有所思的說:“明年,我們無論如何要扶持一個人上位,我打算讓黃魯直出任禮部尚書,張耒出任戶部尚書,把吏部、戶部先拿到手再說。”


    萬俟詠沉思的回答:“蔡京恐怕不會輕易撒手戶部,但麽也該扶持上一個人?”


    “範純禮!範老大人的弟弟,範仲淹的兒子,我準備讓他接掌樞密院,而後選一名關黨人員,接掌工部,李誡、單鍔再曆練一番,也有資曆掌管工部。\如此一來,三省六部,新黨舊黨浙黨三黨分立。新黨拿走一個宰相,也算均衡


    萬俟詠也學著趙興的樣子深深吸了口氣。接著又說:“明年開始,我們要挨個審核東南事務局下轄的各個鄉老議會,爭取讓這些鄉老議會都揮監督作用。另外,福建也要下大力氣整治……”


    趙興打斷了萬俟詠的話:“福建大宗姓欺壓小宗姓,這也是福建的多數意誌。既然體現了多數意誌,那就是大多數百姓的決定。我們無權用任何名義壓製他們,否則引起反彈則不好說。


    在我想來。官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體現的是上層共和。而基層共和,就需要藍田鄉約的指引。在鄉約下,官吏與鄉老共治地方。這才是完全徹底地共和。唯有共和,我們才能保證己不被當作猴子。


    有了下而上的共和製,無論朝堂怎麽亂,我們至少能保證東南半壁江山穩固。剩下地,就看我和諸君的努力


    說起來,從趙興出征回來,出征將士放假回家過年之大宋百姓對世界的認識在悄然變化,海事新聞報連續出了幾份連,刊登南下將士地見聞錄,在將士們的描述中,大宋之外的世界逐漸清晰起來。\大宋人漸漸知道,在大宋之外還存在著另外地文明,還存在另外強大的國家,同時也知道,借助文化與武力兩種手段擴張,大宋可以憑借己地貿易,將世界的財富都搜刮過來。


    伴隨著這種了解,也帶來大宋百姓信心地膨脹,他們對於數百年來,屈辱在遼國之下的待遇越來越不滿,都想做出一種變化,而趙興向北方伸出觸角,這是大宋百姓希望見到地,他們都希望這位百戰名將能夠不斷的削弱北方強敵,這種心態折射到北洋事務局,也就是韓忠彥突然降低了報價地原因。


    與此同時,趙興在海外遍地開花的開設由貿易領,那些由貿易領地治理方式也反饋到了國內,大宋本土離海外那些小島實在太遠,要治理那些孤懸海外的貿易區,大宋本國根本無法承受行政壓力。但把這些海外領地方行政工作承包給商人,大宋官府隻派一個名義上的總督,這種全商業化運作的行政機構,不僅不讓大宋財政額外支出什麽,反而輕輕鬆鬆掙取了大筆的貿易收入與賦稅。這種模式影響逐漸擴散,國內某些人不免也想,這種行政體製是否也能推在這種思潮影響下,南洋事務局下轄的東南沿海地區,鄉老議會的地位也越重要,並逐漸從一個毫無約束力的地方平民機構,逐漸向握有部分行政權的實權機構轉化。\也因此,這一年,東南沿海的鄉老議會推廣的很順利,剩下的就是需要對東南鄉老議會的展做出規劃了。


    萬俟詠沉默片刻,有氣無力的回答:“大人說的也對,眾數,民願也。既然福建百姓接受了他們這種體製,我們也無可奈何,不過,大人常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不立。現在各地鄉老議會都建立了,而藍田鄉約隻是個泛泛的倡議,我們是否要確立一係列的規則,來校正它的展。”


    “當然!”趙興走到了青瓦台樓頂的女牆邊,眺望著遠處,萬俟詠被趙興的動作所驚醒,他也走過去眺望,他們眺望的方向,一股濃煙直衝天際,萬俟詠看了一會兒,從懷中掏出一個袖珍望遠鏡,邊舉向濃煙升起的方向,邊說:“奇怪,那裏是……”


    燃起濃煙的地方是杭州紗場。


    那片地方臨河,原先是利用水力紡紗,後來紗廠越蓋越大,水力紡紗機顯得動力不足,恰好這時,沈括主持研究的蒸汽動力紡紗機應用而生。臨河的區域便改用了蒸汽動力,並不斷擴建,形成了綿延升起的時候,恰好是火勢最強烈的時候,等他帶著廂軍趕到紡織區,著手滅火時,大火已不可控製。\


    “傷亡多少?”趙興著急的問救火隊長。


    伴隨著叮叮當當的銅鍾聲,一輛輛水車正在往著火區域趕——這就是陸遊與範成大在己的筆記中所記述的宋代城市救火隊,它由一個木製的大水車組成,依靠風箱水囊往水箱裏鼓氣,增加水量,而後噴出水流滅火。


    與此同時,河麵上現在已經禁止船隻通行。幾輛水軍的滅火船正在竭力靠近岸邊,利用己強大的水泵向周圍噴灑水流。依據水軍救火操典,滅火船噴灑的水流不分對象,他們向沒著火地房屋灑水。是希望給這些房屋降溫,以便阻止火勢蔓延。在水軍噴出的強大水柱下,過往地人都被噴的濕漉漉的。連趙興也像落湯雞一樣。


    滅火隊隊長是一名退役廂軍,他是在蘇軾與趙興主持杭州地時候。從築路廂軍那裏退役,轉入官府滅火隊。他認識趙興。趕忙停止了抖,衝趙興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軍禮。而後回答:“相公,太慘了。火起的時候,女工爭先恐後向外逃散。許多人不是被火燒死地,而是生生被人踩死的,我們已經現百具屍體,現在有三間紗廠火勢已經無法控製了,隻能讓其燃燒。


    不過,相公,周圍地廠房已經安全了,我們正在周圍灑水,那些場子的人都跑散了,所以,下官估計,情況已經這樣了,不可能再糟了……”


    “也就是說,現在,最糟地情況已經出現,剩下的隻是財產損失,人員上已經不可能再有傷亡了”,趙興沉痛地說。\


    趙興與救火隊長這番對話,體現的是人本思想,財產損失不算什麽,人員損失卻最值得人傷心,東西失去了可以再彌補,人失去了再也回不來


    這番對話出現在宋代,這不足為奇,因為在宋代地商業氣氛下,廠房損失,機器損失這不算什麽,隻要有熟練的工人,立刻就能恢複生產。而培養一個熟練地工人,卻需要許久。杭州最近的展已經使它出現了勞動力危機,要從各地招收勞動力,千裏迢迢運到杭州,而後訓練成熟練的紡織女工,錢財上的花費不算什麽,由此耽誤的時間讓人等不起。


    救火隊長默默點頭,認可了趙興的話,趙興搖著頭,傷心的問:“怎麽會這樣,紗廠不是都已經改成石頭建築的嗎,火勢怎麽還不能控製?”


    原本,杭州都是木頭建築,亦如柳永《望海潮》詩中所描繪的,從水泥這種新式後,經過蘇東坡與趙興的大力提倡,杭州已基本上改為石頭建築,而這間紗廠最初還是趙興興建的,等他去了廣州之後,將這些紗廠轉手賣給了它現在的場主——五駙馬唐棣。\等趙興重回杭州後,唐棣轉而跟趙興做南洋海貿,又將這座紗廠轉手,給了它現在的主人、杭州富商仰充。


    仰充也被淋的濕漉漉的,這麽寒冷的冬天,他還在不停的擦著汗,趙興與救火隊長的那場對話聽得他頻頻點頭,禁不住嘮叨:“損失大了,這下子損失大了。紗廠女工每個月有十貫薪水,這一過世,撫恤金怎麽也得百貫上下,幾百個人,天呐!”


    趙興鄙視的命,你以為這是奶牛奶馬?每個死亡女工,至少要撫恤一萬貫,你等著吧,少了一萬貫,等我收拾你。”


    救火隊長這時插上話,回答趙興的話:“紗廠現在雖然是石料建築,但紗廠裏針頭線腦的到處都是,冬天取火困難,我估計是爐火引燃了紗團,無法撲救,結果釀成大禍。


    好在這裏都是石頭建築,也就是三間廠房火勢很大,但卻無法擴散,幸好啊幸好。”


    趙興聽到這,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讀過書?”


    救火隊長一挺胸膛,驕傲的說:“相公,你忘了,退役都要考核,我這個隊長是考到手的!”


    趙興點點頭:“怪不得,怪不得你說話如此文雅。\”


    救火隊長說話文雅,而且讀過書,這在宋代並不罕見,宋代一個賣香翁,一個賣帽子的,一個仆人都能成為門派宗師,這也從一個側麵說明了宋代是個機會均等的商業社會,隻要肯努力,不管出生如何,不管所從事的職業如何。都能出人頭地。


    仰充還在那裏流汗,他喃喃的說:“至少三百萬貫。天呐!”


    趙興笑了:“三百萬貫,你出的起。記住,遇難的家屬我要挨個訪查。旦有撫恤不利的,我再找你算賬。”


    仰充汗流滿麵的說:“三百萬貫,這許多年賺的錢都要倒出去。天呐,家底賠光了。家底賠光了。”


    仰充說完這話,不流汗了。他眼中滿是絕望地神情,眼珠四處轉著。似乎在尋找著救命的稻草。趙興望著周圍驚慌地人群,忽然想起一事。他帶著追悔的神情說:“應急措施,我們該訓練女工們懂得應急措施。天呐,這是我的失誤,我怎麽把這個忘了。”


    趙興想說地是“婦女的職責”。古代也把這種婦女職責稱之為“女德”。


    宋代經濟展,文化普之而來的方方麵麵地競爭亦日趨激烈。與之相應,家族中的管理職責日益繁重,擔任管理事務地主要角色之作用日形突出。\而士人家族的經濟來源決定男性是家族中地核心。在現實生活中,不少家族中的主要男性成員,或在外仕宦、或居家治學,難以經常管理產業、照應族群。


    為了順應這種變化,宋承唐製,家庭主婦因而成為家族內部大量事務地實際主持。這就是宋人說的:“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基於這種情況,宋朝女德要求女子懂數學,會管賬,會經營家族企業,會維持家族內地現存秩序——即“綱紀門戶”。


    司馬光說,“婦,家之所由盛衰也。”宋代士人傳頌的取妻標準是:“婦人有以其夫蠢懦而能理家務,計算錢穀,出入不能欺;有夫不肖,而能與其子同理家務,不致破蕩家產;有夫死子幼,而能教養其子,敦睦內外姻親,料理家務,至於興隆:皆賢婦人也。”


    宋代此類傑出女性比比皆是,比如蘇軾之母程氏。王安石也曾稱道他地妹妹、比部郎中張奎的妻子王氏“為婦而婦,為妻而妻,為母而母,為姑而姑,皆可譽歎”。


    正因為宋代這種對女德的要求,才出現了梅三娘等以打在家中,以繼承家業這樣特殊的社會現象。也出現了類似做妾當作打工,掙下一份家業,而後嫁做良家婦的特殊現象。


    而中國之外的“女德”,與中國式“女德”不同;非中國式女德要求家庭主婦既要是一位敬業的家務工作,還要是一位護士,懂得簡單的護理知識,還要知道各種救災避險知識;同時還應是一位心理治療師,能夠治療一些心理疾病等等。\


    遠在中國甲骨文時代,城邦時期的希臘是這樣要求婦女的——“當丈夫勞苦歸來時,用一顆感激、充滿敬業而且專一的心來回報他;當丈夫生病時,她應該知道怎麽照顧;當災難生時,她知道如何引領己的孩子規避危險……”


    宋以後,對女子道德的要求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紗廠裏的女工都是一群符合宋代“女德”的可憐女人,她們出來掙錢打工,以養活男人,撫育兒女。所以趙興要求仰充撫恤從厚。然而,紗廠畢竟是杭州的一項支柱產業,紡紗業受到重創,杭州的賦稅就要受到影響,所以趙興在逼迫完仰充後,轉而給他尋找理由,尋找政府介入的機會。


    這就涉及到了兩種“女德”的要求。身為一個女人,按非中國標準,她應該懂得災後避險,以及簡單救護知上經常出現的場麵——拉出一群家庭婦女,她們個個都是合格的護士,立刻可以救護傷兵。


    “時代不同了,現在,我們既然讓女娘走入了工廠,她們就應該學會一些男人應該知道的東西,這是官府的失誤,我們官府以前沒有教導女娘們學會如何規避風險……”趙興沉思的說。\


    仰充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他眼巴巴的望著趙興,可憐兮兮的問:“太尉大人,您的意思是……”


    趙興擺了擺手,讓救火隊長先去忙碌,他沉思的說:“我們應該成立一個避險機構——我準備把這個機構叫做保險公司,商人們每人都拿出一份錢來,存到這個公司。以便遭受災害時,有補償損失的機會。這不就是守望互助嗎。應該是古之君子道德風範,回頭官府會布文告,倡導各行業商會組織行業聯保……


    此外。這次災難也提醒了我,我準備在各地設立女校,專門教授宋之女德。其中也包括緊急疏散知識,緊急避險知識。以及簡單的救護知識……”


    其實,趙興這麽做。也是為未來地戰爭打基礎,他心中一直繃著那根弦。認為未來宋京之間的那場戰爭不可避免,到戰爭生時。需要大量地救護,借這個由頭。入宋代女德要求中,如此一來,會讓宋代的女性更加豐滿,更加可愛。


    讓後世地人仰望著宋代“女德”標準哭去吧,就將是一個趙興版的“完美麗娘計劃”。


    想到完美麗娘,趙興又想到了遠逃日本的米芾,他衝陰影裏招招手,源業平竄了出來,點頭哈腰地。趙興馬上吩咐:“你立刻派人去倭國,一方麵招募一些精通陰陽道的流浪武士,一方麵通知米芾,告訴他,我已經不生他地氣了,請他回國。”


    源業平笑了:“米大師如今在長門很受敬仰,宮廷裏不斷的宴請,各國大名都奉若上賓,我怕他不想回來。”


    趙興搖頭:“你不知道中國人地故鄉情結,隻要你告訴他這個消息,我想他一天也不會停留。”


    正說著,杭州官員已經接踵而至,宗澤帶著衙役竭力疏通人流,他陰沉著臉,巡視完現場後,心情沉痛:“太尉,死了三百二十一個女工,據說火場裏還有幾十具屍體,太慘


    趙興點頭,他一指仰充,繼續說:“剛才我已經問了情況,已經要求仰充每人撫恤至少一萬貫,但我們的目地不是讓場主破產,這也是官府督導不力,我準備上書請奏,同時動用官府應急資金幫助賑濟。”


    宗澤點點頭:“理該如,我原先建的場子裏,每棟廠房之間都相隔著一片空地,我聽救火隊長說這叫火災隔離帶。


    然,下官疏忽了,現在地廠主為了賺錢,便見縫插針,增蓋了許多新廠房,著火的另兩個廠房就是相隔太近,使得火勢波及。


    大人放心,回頭我一定下大力氣整治,讓每棟廠房之間都留出足夠地空地,以方便眾人躲避火災,也防止火勢擴散……”


    宗澤做事認真,他既然意識到了,趙興也不再多嘴,他將己剛才的想法談了出來:“我準備出一份災害緊急疏散條令,要求各廠每月必須抽出一天演練,且由官府督導。宗知州以後要對費心。”


    宗澤欣慰的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萬俟詠望著火勢漸漸小了下來,他憂心忡忡的插話:“太尉大人要幫助賑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如今各州處處伸手,對了,荊湖轉運使謝麟最近也來信,要求加以賑濟,缺錢啊。”


    趙興詫異了:“他謝麟來湊什麽熱鬧?”


    宗澤陰著臉回答:“太湖結冰了,前日我聽說太湖全麵封凍,冰上都可以跑馬車,湖上洞庭山的柑橘全部凍死。許多大船被凍在冰上,船板已經變形,估計化凍後船也不可使用。”宗澤歎了口氣,繼麵積這麽大,明年柑橘絕收,冬季稻沒有指望了,這下子兩湖受傷慘重。謝應老正在四處求援,我聽說連淮南淮北他也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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