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詠搖頭:“我的太尉大人,我們的舊槍一部分賣給t|人,一部分賣給高麗人。現在舊槍已經全部出清了,天津要走了一萬一千杆,高麗人買走了兩萬杆——就像你說的,市場飽和了。


    武庫裏的槍都是新槍,槍身上防鏽的油都沒有擦去,如果讓你的士兵開封用了,我們到哪裏再找類似天津商人、高麗人這樣的傻子,肯買我們用過的舊槍呢——太尉大人,舊槍市場已經飽和了。新槍可以買個好價錢,但它依舊是淘汰新槍,淘汰貨,再加上舊槍,這價格損失誰來承擔?”


    趙興沉吟的說:“這價格損失我不擔,也不能讓州擔——無論如何,這是一場內部械鬥,械鬥雙方都是大宋子民,我們不能讓他們再承擔我們的損失……這樣吧,帶上十杆新槍,我府裏家丁手上還有一些手鐃,把這些手銃全部收回來,我們就帶十杆快槍與手銃去。


    反正我們不是去殺人的,我們是去阻止械鬥的,就帶三千人馬,讓他們都騎上馬,進行一次騎兵的長途奔襲,我要檢驗一下龍騎兵的威力……”


    萬俟詠豎起一根手指,神秘的說:“我可以給太師一個額外的幫助——太師要求的後裝炮彈,這次他們已經製出來一門,就一門,炮彈隻有十發,但是是開花炮彈,太師可以攜帶這門炮去,據說將士們用這門炮試射過兩發,威力很值得稱道。”


    趙興呻吟了一.聲:“也罷,蒼蠅也是肉,有一門炮,總比沒有好。”


    稍停,趙興轉身叮囑隨.行的軍官:“記得提醒我,開炮的時候離我遠點,這可是它娘的試驗炮,隻打過兩發,別在關鍵時刻出岔子。”


    十月二十.一,趙興整軍南下;同日,阿拉伯朝覲使團抵達杭州,他們剛好與趙興擦肩而過,但這隻使團沒有在南洋事務局本部停留,依靠泉州蕃商的幫助,他們直接在杭州換上內河船隻,趕往大宋京城——這些人是來要求大宋開放火器貿易。


    與此同時,鄧禦夫帶領的歐洲.商船終於趕到了廣州,他們與廣州駐留的白人商人接觸後,對大宋的宗教寬容政策感激涕零,稍後,他們在廣州蕃商的引導下,開始向杭州進發——這些人倒是“直接”找趙興商談開放火器貿易事宜。


    也在當月,從路支運回的.大量阿拉伯書籍抵達杭州,同批運來的還有上千名阿拉伯俘虜,他們當中的一部分將負責把掠奪回來的書籍翻譯成宋語,而後將其變成大宋的知識。另一部分,則直接進入大宋廣濟堂,成為皇宋免費醫療體係的服務人員。


    皇宋的麵.貌可謂每日三變,但趙興龍騎兵的移動速度卻令人難以忍受。原本趙興以為騎兵會像火車一樣一日千裏,但他忘了這種速度隻出現在小說中——馬要吃草,要喝水,要休息。但馬又是一種站立的動物,所以的一切它都在站立中完成,若是不停鞭打快馬,馬也能按人的心願奔跑,跑到死為止,沒有力氣了,馬會直接倒斃。


    趙興地.騎兵移動並不快。因為他地馬不像是蒙古馬。可以忍受貧寒地生活條件。這些身子嬌貴地馬匹喂養起來格外麻煩。為了保持戰鬥力——也就是不讓馬力竭而死。他每天行軍地距離甚至比步兵每日極限行軍距離還短。以至於這次騎兵突襲變成了令人乏味地行軍折磨。


    不過。士兵們對這次行軍卻興趣盎然。已經加封太師位地趙興巡視自己領地地周邊。雖然淮南東路已變成北洋事務局地管轄範疇。但秦觀還是淮南東路轉運使。馬屁精毛滂毛澤民是揚州知州。於是。趙興一路南下。成了沿途地方官巴結地對象。


    十月底。趙興領軍進入湖洑山。整個州、半個福建地地方官員都跳上快馬。向他地行軍路線趕來。這些人湊不到跟前。但他們站在道路旁邊等候接見。如此殷勤一方麵是為混個臉熟。另一方麵是因為州過於窮困。他們期望能為自己地縣爭取到更多地財政撥款。


    才過浦江城(深裘山)。福建建州(建陽)文武官員已迎候在道路兩旁。這些官員正站在兩浙路州地土地上。殷勤問候行進中地軍隊。趙興走在行軍隊列中。衝這些微微點頭打招呼。侍從官則挨個收取他們地手本名刺。


    但有一名年輕官員卻堅決不肯隨大流遞出名刺手本。他揚著手本。衝騎馬路過地趙興高喊:“太師。我乃建州豐國監都監柳秋成——叔叔。下官是程夏妻弟。亦為叔叔妻族啊。”


    趙興歪頭一看。這個人地麵容果然有程夏妻子地幾分形象。


    程夏妻子柳氏就是趙興在第一次領孩子去泉州的路上救下的那名姑娘。


    趙興記得,這位柳姑娘父母已經遇害,似乎她回到親族身邊後,親人總想著瓜分父母留下的財產,對這位父親經商在外生下的外室女不肯承認……


    看來,隨著趙興的顯赫,隨著程夏在京城宦


    越廣闊,他現在結識的都是當朝丞相這樣的重量級人,程夏妻族的家人開始巴結了。


    趙興一擺手,招呼:“跟上來!”


    那名年輕人走到趙興身邊,恭恭敬敬的遞上手本,自報履曆:“叔叔,我是乃元符三年三榜進士——族長曾為我們給你送過信,如今我正為(福建)豐國監都監……”


    元符三年,就是宋哲宗去世那年。哲宗皇帝是二月份去世的,新皇登基後,當年舉行的一場恩科,那一年正是趙興開始大量“批發”進士的一年。而後的元符三年,再加上後來的建中靖國元年,趙興通過馬夢得與程夏購買科舉考題,大量安排門人弟子參加科舉,大多數中舉的人都安排在第三榜,也就是科舉的“同進士出身”。


    陳師道、李廌也是在那年中舉的,但這兩人中在二榜,他們不願到趙興手下為官,通過吏部正常選官途徑分配在荊湖北路,正在謝麟手下做知縣。


    趙興指指柳秋.成,笑著說:“你才當了幾年進士,就直接做到七品都監,柳侄子這官兒,升的可夠快。”


    柳秋成其實跟趙興年齡.差不了幾歲,他也就是三十出頭的樣子,但程夏是趙興的學生,他是程夏的妻弟,輩分在那裏,隻能乖乖的聽趙興一口一個侄兒的呼喚。


    趙興的話.讓他有點尷尬,他笑著說:“飛過海,下官這是飛過海了。下官本是福建人,原本指望回福建指射為官,但在吏部打點了一下,方謀到了一個七品官位,這是‘權’代,下官想著,這屆任期過了,能謀個正職。”


    趙興隨口問:“義烏的事情你.知道嗎?”


    柳秋成點頭:“義烏多山,.耕地少,那裏的人每家隻有幾分地,土裏刨食根本養活不了家人,所以家中勞力多有外出經商闖海。三年前,叔叔的學生、也就是程氏人家,在義烏發現多種礦藏,於是,義烏人開始拋棄土地,進礦場物工。這幾年才漸漸富了起來。


    叔叔的南.洋事務局有礦物法,規定除金銀銅礦外,其他的礦藏可以由私人集資開采,但礦場賺取的利潤需要留交地方四成。州不屬於南洋事務局管轄,但當地鄉老會勢大,這幾年已經開始接管地方預留款,使得義烏因礦場而得富裕。旁邊的縣城看了眼紅,以為此山為大家共有,不能讓義烏人獨享這份礦場留存,這就打了起來。


    如今,.械鬥已經持續一個多月,傳說義烏人全家動員,父親死了兒子上,長兄死了兄弟上,我還聽說,連十來歲的孩子也提刀而上,雙方打的非常慘烈。


    一個月前,吃虧的一方圍攻縣衙,要求縣官出來做個公道,另一方,稍占上風的義烏人怕縣官替別人講話,便發動百姓圍了城,縣官這才派人告急……”


    趙興聽了,默默點點頭。


    趙興的軍隊雖然不路過豐國監,但柳秋成依然找了個地方,以主官身份豐盛的招待了趙興,連士兵們也享受了一頓豐盛大餐……豐國監是鑄錢監,而且是大宋數得著的鑄錢監,自從趙興改革鑄錢法後,各地錢監都有一部分利用邊角料加鑄新錢的自主權,這讓錢監的位置成了油水豐厚的官銜。


    豐國監的位置不是“指射官”,柳秋成對趙興撒謊了,能謀到這個官職,想必他花了很大代價,程夏在當中也出了很多力。不過趙興對這些細節不感興趣。


    財大氣粗的豐國監極盡奢侈的招待了趙興,趙興的士兵也每人得到一貫的賞錢,心滿意足的士兵告辭了柳秋成繼續南下,而柳秋成得到趙興的承諾後,耐心的在豐國監位上繼續待下去,等候趙興將他扶正。


    十一月底,趙興來到義烏,械鬥還在進行,今天打的是一場千人規模的械鬥,義烏方麵出動了三千人,鄰近兩個縣聯合出動了約六千人,此時,距機械開始已經有兩個月了。


    兩個月的時間,參戰的義烏人多數都帶著傷,趙興在鄰近的一個山頭舉著望遠鏡望過去,發現義烏人無人不裹上砂帶,他們手中的武器是砍柴刀、鋤頭,大多數砍柴刀已經砍了豁了牙,鋤頭缺了齒,但這些殘缺的兵器一點沒有妨礙義烏人的打鬥。


    現場很混亂,趙興腳下,兩山的山穀中,東一撥西一撥,全是相互砍殺的人,地上倒著無數屍首,還有帶傷者,趙興用望遠鏡看了半天,扭頭問身邊的兒子趙雲:“你怎麽看?”


    趙雲看了一眼他的師傅金不二,舉起望遠鏡,一邊打量戰場,一邊評價說:“這是一場鬥毆級別的混戰,雙方既無組織,也不統籌,更無計劃。在我看來,戰鬥打成這個樣子,實在沒有水平,沒有協同,沒有包抄,沒有誘敵,沒有側擊,甚至連預備隊都沒有,讓父親哪個學生來打,場麵也比這好看。”


    趙興又問金不二:“你怎麽看?”


    金不二舉著望遠鏡,一邊觀察一邊回答:“也


    有協同,我看他們其實是有協同的,一個村落的人終t3一處,隻是缺乏更高層次的組織……”


    趙興的望遠鏡裏看到地下一具屍體在蠕動,不,不是屍體,是一個被砍斷右手的人,他正盤坐在地上,自己給自己包紮斷臂,那人額頭上汗珠滾滾,但整個包紮過程中,他一聲未吭。


    像此人這樣的硬漢,場中還有不少,許多傷者都在自己裹傷,等他們裹好傷勢,又從地下撿起殘缺的砍刀,搖搖晃晃的站到首領旁邊,準備加入下一撥攻擊。


    趙興不禁打了個冷戰,他放下望遠鏡,心有餘悸的說:“我從南打到北,往南,我與凶悍的塞爾柱人較量過,往北,我們也曾見識過遼人與金人的凶悍,但我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令人膽寒的凶悍。


    瞧瞧這些人,是什麽信念支持他們在戰鬥,我在全國各地挑選士兵,南兵向有不敢戰的名聲,秦兵雖然勇猛,但他們腐化的很快,在我手下打上幾年仗,就要求退役。


    看看場裏的人.吧,這是一支傷兵隊伍,人人都帶傷,還有許多新傷。我知道素稱勇猛的秦兵,隻要傷亡達到三分之一,也不免開始動搖。而這支隊伍是百分之百傷兵,他們還在戰,死戰!”


    趙興手下的秦兵迅速腐.化,其原因跟南兵不擅戰的緣故相同。中國對南方的開發比較晚,物產豐富的南方隻要肯努力,養活自己不用發愁,所以他們很少拚命,也沒有什麽代價肯讓他們拚命。


    秦兵生活.在艱苦的環境裏,他們在長達數百年的時間裏,每年都在戰鬥著,這養成了他們敢於拚殺的性格……但趙興給的待遇太優厚了,士兵們當幾年兵,掙足了身家,便不再願意拚命。


    糟糕的是,趙興對退伍兵的待.遇也十分優厚,大多數退伍兵都能在退伍兵協會學到一項職業技巧,更有許多人聯合出資,開辦作坊,依靠趙興海貿的便利,開始做起了商人,故此,大多數秦兵到了趙興手下,幹完了一個服役期,便紛紛嚷著退役,這讓趙興經常抱怨:“訓練費白花了!”


    龜山先生是福建人,他也隨.趙興來了,充當趙興的翻譯——因為州話太難懂了,且語種數目繁多。聽到趙興的感慨,他馬上接著說:“太師,你不是從南找到北,一直在尋找好士兵苗子嗎,這不,眼前就是一群好士兵!”


    趙興不知.道,他所遇到的煩惱也是明朝名將戚繼光遇到的煩惱,由於他的提前介入,也使得義烏發現礦藏的時間提到了宋代,這場械鬥也提前到了宋代。


    悄悄潛.來迎接趙興的義烏縣令小心的提醒趙興:“太尉,義烏百姓死傷慘重,這械鬥都打到這份上,太尉的兵也到了,不如趕快分開械鬥雙方吧。”


    趙興笑著搖搖頭:“怎麽分,在場的都是我大宋子民,我不能把槍口對準自己的百姓……讓我想想。”


    趙興在那裏思考,其他的官員也不催促,他們耐心等待,而場中的拚殺仍在繼續。


    不要怪官員們生性良薄,坐看村民們生死,實際上,宗姓械鬥是古代中國的頑疾,曆朝曆代從不缺乏,即使到了現代,地方官員也頂多是壓下來不予報道——他們也就是皇帝的打工者,來當地做官隻是養家糊口,這種宗族械鬥,地方官一旦處理不好,反而裏外不是人,何苦來著。


    因此,曆朝地方官對這種宗姓械鬥都采取睜一隻眼閉一眼,等到械鬥雙方沒力氣打了,要求官府出麵調整,官府這才各打五十大板,力爭息事寧人。


    趙興站在山頭思索,下麵的人早已看到這支軍隊的出現,他們不管不顧,依舊打的熱火朝天,因為當地百姓知道,民間械鬥這種事,向來是民不舉官不究。


    官員們都有涵養,耐心等待趙興想出辦法來,趙雲少年心境,耐不住性子,他催促:“嫡父,你這慢慢想,不如我們分成幾隊,堵住山口,而後大隊人馬衝下去,分隔開械鬥兩方……”


    趙興皺著眉頭,望了望械鬥現場:“不行,百姓已經打紅了眼,現在下去……我們的戰馬經過了十多年培育,每匹馬都是良種,價值數千貫,龍騎兵這一身裝備,沒有一萬貫打造不下來,把這樣昂貴的裝備損傷在民間械鬥上……”


    楊時眯著眼睛,意味深長的提醒:“鳥無頭不飛,蛇無頭不行。”


    趙興眼前一亮,一點兩名軍官:“你們兩個人,各帶兩個連去兩麵山口,要做出大隊人馬埋伏的模樣,等布置就位後吹號示意,我這裏大炮一響,你們就一起衝出鳴槍——槍口不要朝人,衝天放空槍。”


    兩名軍官領命而去,趙興再一招手,幾名匠師樂顛顛的跑來,眼巴巴的問:“太師,試炮嗎?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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