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燕雀安知鴻鵠誌


    “眼下長『毛』雖然勢大,但以奴才來看,卻已承現強弩之末之勢。 皇上,在朝各位大人都清楚,長『毛』起事於金田,洪逆分封的偽王也多為廣西人士。


    但現今廣西之地已被朝廷大軍奪回,長『毛』根基可以說不複存在,再加上長『毛』起事後一路北上,在尚未穩定江南全局之時就莽然打下南京,不能不說是一個敗招。 ”


    肅順見鹹豐若有所思,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江南素來是朝廷賦稅重地,商賈、士紳、望族、學子頗多,長『毛』借口‘替天行道’一路殺得寸草不留,必然會激起地方反抗。


    何況,如今杭州未下,揚州也未攻,長『毛』卻饒道直取了南京、武昌,導致整個大軍首尾不應,前後難呼。 所占之地可謂是星星點點,零『亂』不堪,根本就無法連成一片。 ”


    “愛卿所言有理!有愛卿如此一說,朕明白了許多。 ”鹹豐聽後心中大定,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不過他眉目中依舊有著一絲憂『色』:“不過……長『毛』之患不能不除,眼下朝廷本就賦稅困難,現今江南戰『亂』一起,漕運中斷,不出一年……戶部就將無銀可用了!”


    “皇上聖明!”肅順應道:“平息江南之事的確迫在眉睫,但朝廷卻無雄厚兵力與長『毛』速戰而定。


    以奴才微見,可著向榮、和春、德興阿等人立即回兵,在直隸與江南之處招募兵丁,聚集兵力,設立大營。 此來,一能防止長『毛』乘勝北進,二來可以大營為靠,訓練士卒。


    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當為上策!”


    “把向大人、和大人、德大人等人召回不妥吧?肅大人難道忘了。 如今不光是南京,還有武昌一城也在長『毛』手中。


    向大人、和大人、德大人正駐防長沙,匯集兵力準備奪回武昌,如果把他們調走,長『毛』不是就直入湘境了麽?江南賦稅雖然重要,但湖廣之地也丟不得啊!難不成肅大人沒聽聞過‘湖廣熟,天下足’麽?”肅順建議一出,刑部尚書朱鳳標立即出言反對。


    朱鳳標站出班來。 向鹹豐說道:“皇上!微臣覺得肅中堂提議建大營一事可以商酌,但絕對不能把向大人、和大人、德大人等人召回。


    一旦被長『毛』拿下湖廣兩地,朝廷既失去了江南賦稅來源,又無糧草之基,到時候大局可不堪設想啊!”


    朱鳳標是南宋大理學家朱熹第二十一世孫,道光十二年,進士及第殿試一甲二名欽點為榜眼及第,授翰林院編修、山東鄉試副考官、上書房擢侍講、侍讀學士、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署戶部侍郎、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左都禦史、工部尚書、刑部尚書。


    是朝中不亞於倭仁的理學大家。 更是一位老資格的重臣。 他平日雖話不多,但往往出語一言的中,他反對的理由剛一說完,朝臣中就有不少人連連點頭,應聲附和。


    就連剛才還覺得肅順有道理的鹹豐也猶豫了起來。


    “朱大人的話有理,但朱大人請別忘了,如今湖廣一地除了向榮、和春、德興阿等人外,還有其它官兵駐紮。 而且曾國藩、左宗棠如今練勇有成。


    雖尚不能用來攻城陷地,但守住湖廣門戶應該還是沒問題地。 況且如今南京已下,朝廷如不早做對策,等長『毛』衝進直隸,打到京城的話,到那時候,就算占住湖廣又有什麽用呢?”


    肅順對鹹豐知之甚深,要是太平軍真的繼續北進的話。 保證鹹豐到時候會慌了手腳,到處征調勤王之師的。


    如果真是那樣,整個局勢就全『亂』了,所以肅順考慮周全,權衡利弊之後,才會提出先把兵調回來組建大營,而把湖廣一地丟給曾國藩、左宗棠等人去處理。


    另外,肅順心裏還有一層意思在。 把湖廣之地交給曾國藩、左宗棠等人。 倒不是說肅順對他們異常信任。 實際上卻有著十二分的提防之心。


    以大清立國以來,非滿臣(旗人。 包括漢軍旗)外,漢臣不掌兵已成了慣例,而如今曾國藩、左宗堂大辦團練,招募鄉勇,這種情況已經大大威脅到了滿人的根本。


    雖說團練鄉勇是出於皇帝的授命,招募來也是用於和太平天國作戰。


    但肅順總覺得其中有莫大地危險,他怕有朝一日這些漢臣兵權在握會不聽朝廷號令,再來一次康朝的三藩之『亂』。


    出於這個原因,肅順才故意這麽做,這樣一來,既可以把朝廷的主要兵力調回來守衛直隸,也可以行借刀殺人之計,用太平軍之手去消耗曾國藩、左宗棠等人的實力。


    如果算盤打得好的話,肅順巴不得到時候曾、左兩人和太平軍打得兩敗俱傷,最後朝廷就可以輕輕巧巧地奪回他們手中的兵權。


    和珅不由得暗暗冷笑,肅順冠冕堂皇地這些話,實際卻埋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這些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和珅卻冷眼旁觀,心中清清楚楚。


    不過,他這時卻沒出來說話,倒不是他怕直接和肅順起什麽衝突,而是他對曾、左兩人的認識要比肅順深得多。


    以和珅來看,把向榮、和春、德興阿等人召回,表麵上雖然把所有壓力都丟給了曾國藩和左宗棠,實際上卻是放手給了這兩位好友一片能自由翱翔地天空。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肅順的自作聰明隻能以自食其果告終。 和珅能想象得出,一旦給曾國藩、左宗棠放手,他們能做出多大的事業來。


    別說是區區太平軍了,到時候真搞成尾大不掉,就有得朝廷頭痛了。


    朱鳳標卻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作為漢臣,他雖然沒像和珅看得這麽清楚,但也隱約察覺到了肅順的不懷好意。


    不僅強烈反對把官兵從湖廣等地調離,更為曾、左是否能獨自守住湖廣而擔憂。


    “曾國藩辦團練後與長『毛』血戰數十場,當得可堪大任。 而左宗棠橫空出世,得皇上恩典署理巡撫一職,為兵為政都是大才,有他們兩位在,長『毛』是攻不進湖廣地。 ”


    “萬一呢!”朱鳳標追問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曾國藩的確有才。 但畢竟是書生來掌兵,紙上談兵多有兵事不熟之處。


    況且前些時候,曾國藩與敵交戰接連戰敗幾次,屬下銳氣已失,現在隻靠著高城大牆勉強抵擋。


    而左宗棠以前聲名不顯,雖現在湖南如日中天,得皇上看重署理巡撫,卻不知是否名副其實之人。 大軍在。


    他們尚可為之,一旦大軍離開,光靠著團練鄉勇,難道肅中堂就有十足把握麽?”


    “嗬嗬,朱大人過慮了……。 ”肅順笑著搖了搖頭。


    “兵事乃國之大事,怎能不多加考慮?” 朱鳳標見肅順一副輕鬆的樣子,忍不住有些惱火。


    “皇上!肅中堂、朱大人,可否聽微臣一言?” 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周祖培見兩人爭執不下。 也站了出來。


    “周愛卿有何高見?快快道來!”臣子意見不合差一點兒就要吵起來,鹹豐坐在上麵早就覺得難以取舍,頭痛欲裂,突然瞧見周祖培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跑出來,他頓時一喜。


    “回皇上。 以微臣之見,其實肅中堂與朱大人意見相差並不大,其主要分歧還是在是否招回湖廣之兵上……。 ”


    周祖培前些年就是刑部尚書,因為犯了錯才降為都察院左副都禦史。 朱鳳標現在地位置本來是他的。


    自被降級後,周祖培總想著怎麽能再此討得鹹豐歡心,重新把失去地帽子給拿回來,所以一直琢磨著,尋找著適當的機會。


    而今天的朝會,恰恰就給了他這麽一個機會,瞧見兩位重臣相持不下,皇帝又難以斷決。 他心中竊喜,迫不及待地就跳了出來。


    周祖培在下麵早就想好招了,當下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其實此分歧並不難解決,隻要皇上仿效嘉慶年剿匪之計,用堅壁清野之策,先使長『毛』等無法深入,然後再在各省多辦團練,以替地方兵力之不足。


    雙管齊下。 如此而為。 既可使湖廣無憂,又能讓大軍早日建營以敵長『毛』……。 ”


    鹹豐聽了眼睛一亮。 連聲讚好。 當下就決定按肅順的建議,立即把向榮等人給召回來,備建江南、江北兩大營。


    同時,他也聽從了周祖培的建議,下旨在各省籌建鄉勇,依托團練之策彌補來兵力不足。


    “周愛卿,你如今尚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鹹豐解決了難題,心情大為舒暢,笑眯眯地向周祖培問道。


    周祖培聽鹹豐如此一問,心中頓時狂喜,連忙叩首答道:“回皇上,微臣現今正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 ”


    鹹豐點點頭,接著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記得周愛卿……二年前還是刑部尚書吧?”


    “皇上記得沒錯……。 ” 周祖培擺出一副黯然失『色』的樣子,裝著可憐道:“微臣當年做事無能,不小心辦錯了差事,這才調任地左副都禦史一職。 ”


    “人非聖賢,孰能無錯?”鹹豐笑著說道:“周愛卿辦錯了差當然要罰,不過……今天給朕出了好主意,當然也要獎!有罰有獎,才能顯得公道嘛!”


    “皇上如此體諒……微臣感恩淋涕……。 ”


    周祖培熱淚盈眶地叩頭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為皇上解憂本就是臣子的本份,微臣不敢以小功來討得皇上絲毫封賞,隻要皇上能記得微臣,微臣就心滿意足了……。 ”


    這幾句馬屁話說得異常到位,就連和珅笑著點了點頭。 而鹹豐作為當事人更為高興,當下就提拔周祖培為都察院左都禦史。


    這左副都禦史和左都禦史雖然隻查了半級,但權利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 周祖培當下是欣喜若狂,連連感謝君恩不止。


    這時候,和珅在下麵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主動走了出來。


    “皇上,奴才有話要說……。 ”


    “於愛卿,你有何事要奏?”


    和珅答道:“回皇上,如今長『毛』已下南京,又在猛攻杭州。 從局勢來看,上海已被長『毛』大軍夾在其中,形勢不容樂觀。


    上海作為通商口岸,又是洋人使館所在,一旦長『毛』對上海用兵,不論是對洋人還是在上海地製造局來說,都岌岌可危。 ”


    和珅這麽一提醒,鹹豐頓時醒悟過來。 他剛才為了自己的安全居然把上海的事給忘了,要知道上海不僅是重鎮,還有著那麽多洋人,更有著他投下重金所建的製造局。


    一旦上海被太平天國攻下,不但損失巨大,更可能惹惱洋人。 要是死掉幾個洋人,洋人以此借口出兵的話,內憂外患,國家就危險了。


    想到著,剛還笑眯眯的鹹豐頓時臉『色』蒼白,額頭也不由得滲出汗來。


    “於……於愛卿,上海一定要保住!你……你有何計可保上海否?”


    和珅臉上不帶絲毫表情,說道:“回皇上,奴才並無何妙計。 隻有盡事而為,想辦法保住上海而已。 對此,奴才有兩點建議,請皇上斷決。 ”


    “於愛卿請快道來!”


    “一是讓上海地鄉勇立即做好準備,與上海兵備道協同,盡力守住上海。 二就是立即與各國洋使交涉,讓他們派所駐洋兵,幫著守衛。 ”


    “對!對!”鹹豐連連點頭,但又帶著疑『惑』問道:“鄉勇之事朕早就交給於愛卿了,過會朕下道聖旨,讓於愛卿以欽差名義統領上海周邊即可。


    不過……洋人肯出兵麽?難道他們會坐船而去不顧上海?對此,於愛卿能有把握?”


    “應該會!”和珅解釋道:“皇上不知,現今上海洋行眾多,每年獲利豐厚,以洋人地貪得無厭,絕對不會輕易拋棄上海地。


    隻不過洋人也不會輕易出兵相助,必須用利弊打動他們,才能順利進行。 ”


    “何為利弊?”


    “出銀雇傭、上海不失為利。 上海失守、洋人無立足之地為弊。 ”和珅很簡單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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