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東巡撫丁寶楨


    難得有機會離京,又是下江南采辦宮中用物,安德海就如飛出了籠子的鳥兒,越發招搖起來。


    他像總督出遊似的,帶了89口大木箱子、十幾抬轎子,還有他的二叔安邦傑、管家黃石魁、老婆馬小玉、小妾及丫環、老媽子、家丁,一共四五十人,每輛馬車的兩側還各有一個手執長戟的護衛跟著,威風凜凜。


    安德海坐在最大的八抬大轎中,隨行裝車的大木箱子裏裝著在宮中通過各種渠道搜刮而來的珠寶珍奇、古玩字畫,浩浩『蕩』『蕩』一路到了通州。 下江南,最便利的是水路,即沿大運河,一路經天津、青縣、泰安、德州等地,直抵蘇杭。 到了通州,安德海上了兩艘特製的大太平船,改旱路為水路,第一站便是天津。


    這兩艘大太平船,做得十分考究,雕梁畫棟,船體宏大。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船上高懸的幾麵別致的旗幟。 一麵是“奉旨欽差”,一麵是“采辦龍袍”,中間懸著一麵“三足烏旗”。 這幾個大字在初晴的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分外刺眼。 船的兩側還『插』著許多小旌旗,有的描龍,有的畫鳳,五光十『色』,絢麗極了。


    這路上,安德海當然也沒忘記『騷』『亂』地方,他經過的城鎮猶如旋風刮過一般,連地皮就薄了幾分。 到天津地界時,他隨身的89口大木箱已經變成了127口,瞧這架勢,估計到江南時更會多出不少。


    誌得意滿的安德海坐在船中,翹起二郎腿,在老婆(對食)和管家的陪同下,邊品著下麵孝敬的貢茶,邊欣賞著他特意從京裏帶出來的戲班子唱戲。 咿咿呀呀的曲調中,安德海覺得這次出來的確不虛此行。 既發了財,又顯了威風,人生能有如此,還有何求呢?


    順水南下,安德海地船很快就出了直隸地界,抵達山東境內。 而此時,遠在京城的和珅早已做好了準備,帶著同治從慈安那裏討來的懿旨悄悄離京。 秘密地到了濟南。


    山東巡撫不是別人,正是和珅的故交好友丁寶楨,丁寶楨是曾國藩的門生,與和珅常有來往,關係一直不錯。


    雖說丁寶楨是曾國藩一手提拔起來的,但丁寶楨的『性』格和為人卻與他這位老師有著截然不同。 丁寶楨此人生『性』廉潔剛烈,眼中向來摻不住半點沙子,素以嚴勇有威著稱。 而且。 丁寶楨和恭親王奕欣私交甚好,當年安德海使壞,讓奕欣丟了議政王的頭銜,在朝中權威一落千丈,讓『性』格剛烈地丁寶楨聽聞此事後當即拍案大罵安德海。


    去年。 丁寶楨上京述職,在京中酒樓巧遇安德海時,更是對此事耿耿於懷,借著酒指桑罵槐。 拐著彎把安德海當場給教訓了一通,使得他在大臣麵前丟了個好大臉麵,氣得回到宮裏把心愛的茶盞都給砸了。


    要說當今能有哪個大臣敢這麽對待安德海的,隻有這個丁寶楨了。 而且丁寶楨身為封疆,剿滅長『毛』時又素有功勞在,安德海雖然恨丁寶楨,可也拿他毫無辦法,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於中堂。 您怎麽突然來了?”和珅是秘密出京,一路上青衣小轎,直到巡撫衙門時才遞出自己名刺。 丁寶楨看了名刺後大吃一驚,連忙親自迎出,借著月光往門外一看,站在那裏的不正是和珅麽?


    “稚璜兄……。 ”和珅拱拱手,向他使了個眼『色』,丁寶楨雖然不明白他突然來訪的目的。 但也連忙會意屏退左右。 把和珅迎了進去。


    “稚璜兄,此次我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辦。 還請稚璜兄多多相助才是……。 ”進了內堂,和珅也不多客套,直截了當地說道。


    丁寶楨兩眼炯炯有神地望著和珅,卻不接話,隻等著和珅把下麵的來意說出來。


    “稚璜兄,這有兩封信,請你先閱看。 ”和珅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兩封信來。


    丁寶楨接過信一愣,隻見其中第一封信上的字跡非常熟悉,一瞧就知道是恭親王奕欣地,而另一封信上卻無任何字書,也不知道裏麵寫著什麽。


    疑『惑』地向和珅瞧了一眼,丁寶楨微一沉嚀,就先拆開了奕欣的那封信。 奕欣在信中寫的非常簡單,先是問候了丁寶楨幾句,就提到如今變革的艱難,對這些年大家所付出的努力和成績大為感慨了一下。 隨後,筆鋒一轉,寫到了安德海身上,著實把安德海臭罵了一通,並點出安德海仗著寵信幹涉朝政,擾『亂』後宮,挑撥兩宮,打壓朝臣等大罪,最後還含蓄地說了,此次安德海擅自離京,犯下了太監無旨不能出京地大罪,希望丁寶楨能以國家為重,在半道上扣下安德海,以祖製嚴辦!


    瞧完奕欣的信,丁寶楨的眉『毛』輕輕一跳,似乎有些心動。 不過,他畢竟不是普通人,雖然對安德海早就恨之入骨,可安德海也不是個平常小太監,想殺就能殺的。


    總管太監,四品頂戴,西太後身邊地大紅人,他的權勢就連奕欣、和珅等人都要讓著三份。 不僅如此,丁寶楨還聽聞,安德海近來就連小皇帝都看管嚴嚴的,甚至還派了不少心腹太監監視小皇帝的起居,搞得小皇帝都敢怒不敢言。


    他丁寶楨雖然不畏強權,但也不是傻瓜,出口惡氣當然好,可前提既要保住自己的腦袋,還要保住腦袋上的頂戴!官場上拿人當槍使的例子多了去,一旦成了別人的手中刀,等事完結後,就變成了替罪羊。 在沒有十足把握地情況下,丁寶楨怎麽肯輕易答應奕欣的這個要求呢?關係再好,也好不過自己的『性』命吧?


    “中堂,此事還當從長計議啊……。 ” 丁寶楨轉念間就打定了主意,打算與和珅打打太極,推托一番。


    和珅笑了笑,出言打斷了他下麵的話:“稚璜兄先別急,還有一封信沒看呢。 等看完了再說也不遲……。 ”


    丁寶楨一愣,這才往邊上放著的那封信看去。 這信封上一字沒寫,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可瞧和珅這樣子,仿佛很有把握自己看完後會答應他們的請求。


    帶著疑『惑』,丁寶楨拿起那封信來小心拆開,從裏麵取出信剛展開一看就嚇了一個哆嗦,連忙站起。 雙手捧著就跪倒在地。


    “丁寶楨!太後懿旨!著山東巡撫丁寶楨以此旨著辦,不得有誤!”


    “臣丁寶楨遵旨……。 ”


    那信裏不是別的,正是同治從慈安處求來的懿旨。 丁寶楨一見之下就嚇了一跳,這才明白和珅對此事早有準備,心中大石一落,整個人頓時輕鬆起來,並且對於能把安德海順理成章地除去,更是興奮莫名。


    “稚璜兄。 這下你沒後顧之憂了吧?”和珅笑著,故意向他打趣道。


    丁寶楨爽朗一笑,也不避他:“中堂這是那裏地話,有太後懿旨,我定當立即著辦!這安德海天怒人冤。 既然他自投羅網,架在他腦袋上的這把刀就由下官來砍吧!”


    “好!稚璜兄有如此氣魄,實在是國家之福啊!不過,此事非同小可。 千萬不要走『露』風聲。 山東離京城並不算遠,一來一去快馬也隻不過是兩日地時間,一旦被西邊知道我等要處置安德海,難免會『插』手其中啊!”


    “中堂請放心,下官明白其中要害。 ” 丁寶楨連連點頭,心裏已經開始琢磨著怎麽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安德海抓起來。


    交代完事,和珅並沒有馬上回京,而是住進了巡撫衙門。 丁寶楨雖然是封疆大吏。 但這次要辦的人可是安德海,為了萬無一失,和珅打算親自坐鎮山東,瞧著安德海人頭落地。


    沒幾日,一路收刮索賄的安德海慢吞吞地到了泰安境內。 當安德海的大船抵達碼頭的時候,泰安縣令何毓福帶著縣衙眾人和地方士紳連忙前來拜訪。


    “卑職泰安縣何毓福,見過欽差安公公……。 ” 何毓福是丁寶楨地人,此人膽大心細。 辦事可靠。 為了誘捕安德海,丁寶楨特意把他從泰安叫來麵授機宜。 而何毓福也不負眾望,當即一口答應,回到泰安就馬上準備了起來。


    “你是泰安的縣令?”安德海哪裏瞧得上小小七品的何毓福?端坐艙中,連眼皮都不抬一抬,懶洋洋地問道。


    “回安公公的話,卑職正是……。 ” 何毓福陪笑答道,同時從懷中取出一份禮單,恭恭敬敬地高舉過頭:“安公公一路辛苦,這些是卑職和本地士紳的小小孝敬,還請安公公笑納。 ”


    安德海的管家黃石魁早候在一邊了,接過後連忙遞給了安德海,安德海展開後眼睛就是一亮,隻見禮單裏夾著一張銀票,上麵三千兩的數額使他心中頓時一喜。


    “何知縣如此好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安德海見錢眼看,整個人立馬就精神了幾份,哈哈一笑站起身來,親自把何毓福扶了起來。


    “謝安公公……。 ” 何毓福畢恭畢敬地站起身,又是恭恭敬敬地向他一禮,讓安德海對他印象更好。


    “何知縣一瞧就是愛民如子的好官,不知在泰安任上有幾年了?”收了人家地錢,安德海和顏悅『色』地問道。


    “回安公公的話,卑職任泰安縣令已有三年有餘……。 ”


    “嘖嘖……三年?可不短了!依我看,何知縣治理地方有功,完全可以再升一步,就是當個知府也沒問題!”


    “這個閹奴!居然敢私下授官,簡直目無王法!” 何毓福暗罵道,可表麵上卻裝出驚喜的樣子,連忙跪下謝過。


    安德海哈哈大笑,與他又說了幾句話,隨後在何毓福的引導下就把話題說到了泰山。


    “安公公,泰安的泰山可是天下聞名,安公公難得出京一回,要是過泰安而不登泰山實在是可惜了。 ”


    安德海地路程安排中並沒有在泰安過多停留的計劃,何毓福得知後顯出異常惋惜的表情,連連搖頭。


    “來泰安必登泰山,孔子曰:‘登泰山而小魯’,安公公當聽說過吧?”


    安德海不學無數,哪裏知道這些?可在何毓福麵前卻裝模作樣地哼哼幾聲,點了點頭。


    “泰山乃齊魯第一大山也,人稱五嶽之首,這可不是虛名。 泰山處處是景,令你目不暇接,飛瀑流泉,岩石高懸,慢十八盤、緊十八盤走不完似的,早早就能望見南天門,可是走了一階又一階,就是走不到南天門。 還有那天街,走在天街上,真像到了天宇裏似地,晃晃忽忽,你會忘了究竟是在人間,還是在天堂上……。 ”


    何毓福滔滔不絕地說著泰山的好,接著,他在安德海麵前大誇泰山的曆史,還故意挑了一些曆代君王在泰山封禪的趣事說了說,這一下,讓安德海不由得有些動心。


    “封禪?這事我知道,聽說當年乾隆爺可沒少來你們泰山?”


    “安公公博學多才,真是好記『性』!” 何毓福翹起大拇指,讚了一聲,安德海第一次被人誇自己學識過人,忍不住洋洋得意。


    “安公公,您如果不急著走的話,明日卑職就安排您登泰山一遊,路上由卑職親自陪您去,可好?”


    “好!好!”安德海早就被何毓福的這番話說得心動了,連連點頭答應。


    等約好時間,何毓福倒退著下船後,安德海還坐在那裏樂呢。 他正盤算著明日登泰山瞧那美麗風光,再去當年乾隆爺封禪的點兒逛逛,沾上些曆代帝王的王氣呢。


    可是,他卻沒有留意到,何毓福離去地時候,眼中卻閃過一抹精光,嘴角帶著笑意,瞧向安德海卻如同瞧個死人一般。


    何毓福早就安排妥了,在船上動手走『露』消息的機會實在太大,萬一有什麽人見事不妙走脫逃回京城的話,非得壞了大事不可。 能把安德海誘上岸來,在山中僻靜之處一舉擒獲,到時候還不是輕而易舉麽?


    如今一切準備妥當,就等著明日動手了,何毓福上了轎後,再把前後計劃仔細一想,得意地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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