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十風雨整江山


    曾國藩生於嘉慶十六年,也就是公元一八一一年,而如今是同治十四年,為公元一八七五年,他已經六十四歲了。


    和珅同曾國藩道光二十三年相識以來,轉眼一晃,已過去三十二載光陰,當日的風華少年現在也年過五旬,而曾國藩早就老矣,再加上這些年他又患有眼疾,雙目幾乎到了快失明的狀態,現在雙目緊閉昏『迷』之中,靜靜地躺在**。


    和珅到了曾府就急急向內走去,當瞧見曾國藩如此樣子時,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忍住悲痛,他連忙把同治派來為曾國藩治病的禦醫拉到外間,急急問道:“韓太醫,曾大人病情究竟如何?可否還能救治回來?”


    韓太醫黯然搖頭,壓低著聲音向和珅道:“中堂,老中堂是病入膏肓,如今『藥』石已起不到任何效果,要不是靠著皇上所賜的百年山參等物,恐怕早就……還請中堂盡快替老中堂早作安排,以便……。


    ”


    韓太醫話音剛落,在一旁的曾紀澤就急著哭出了聲,嚇得和珅連忙一把拉過他,嚴聲訓斥道:“劼剛!現在還不是到哭的時候!滌生兄尚未離去,這時候千萬可哭不得!”


    “中堂說的有理!老中堂雖在昏『迷』,但依舊能聽到動靜,眼下千萬小心,或尚能延老中堂幾日……。 ”


    和珅的警告和韓太醫的話讓曾紀澤強忍住悲痛,含著淚默默點了點頭。 和珅再低聲讓他先做準備,以便曾國藩隨時離去後喪事。


    話剛說完,屋裏頭就傳來了曾國藩正室歐陽氏驚喜的喊聲:“老爺!老爺您想說什麽?”


    和珅聞聲連忙入內,隻見曾國藩雖雙目未開,人卻清醒了過來,一手正握著歐陽氏的手。 嘴唇微微顫抖,含糊不清地不知道在說著什麽話。


    “嫂夫人,讓我來吧……。 ”和珅連忙坐在床邊,側耳湊了過去,並輕聲喚道:“滌生!滌生兄!我是於景和啊!你有什麽話就對我說吧!”


    “讓……讓他……他們來……來……。 ”曾國藩費了好大勁才說出了幾個字。


    和珅皺眉想了想,連忙把曾紀澤叫來,當著曾國藩的麵就問道:“你兄弟姐妹可全趕回了否?如回了,立即讓他們全過來!”


    曾紀澤連忙點頭。


    “還……還有……。 ”曾國藩握著和珅的手緊了緊。


    和珅點點頭。 又轉向曾紀澤問:“你九叔呢?通知他了沒?他現在在何處?”


    曾紀澤連忙道:“已經通知他了,聽說正往京城趕呢……。 ”


    聽到曾紀澤這話,曾國藩的手才漸漸鬆開,臉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不一會兒,曾國藩的幾個子女就進了屋,等和珅湊在曾國藩耳邊告訴他後,曾國藩把手從和珅手中抽出,用盡力氣抬起。 向身邊無力地一指。


    和珅馬上就明白了過來,急急翻開床邊地被子,隻見到在床板上『露』出了一封信,封麵上的字體和珅異常熟悉,正是曾國藩所親筆。


    看來他早就料到自己有今日一劫,為孩子們做好了安排。


    默默地拿出了信,和珅把它交給在一旁的曾紀澤,而曾紀澤立即拆開。 當著兄弟姐妹麵輕聲讀了起來。


    書信不長,但其中卻有著一個嚴父對子女無限的關愛和囑咐,字字切切,令人傷感,不等信讀完,曾家眾人再也忍不住了,卻不敢大聲哭,隻能輕聲抽泣著。


    “大哥!大哥!”外麵傳來了一陣急呼聲。 轉眼就見從天津趕回的曾國荃像一陣風衝進屋裏,見到曾國藩如此模樣,頓時哭倒在地,跪著向床前爬去。


    “滌生!滌生!沅甫回來了,你想說什麽?你想要與他說什麽?”和珅連忙問道,但曾國藩吃力地說了幾個字,卻怎麽都成不了句,隻能勉強抬手抓住曾國荃的手。


    而另一手又緊緊抓住和珅。


    “大哥!大哥您怎麽這樣了?大哥您說話啊!” 曾國荃不明白曾國藩究竟要留給他什麽話。 急得一個勁地哭道。


    而此時,曾國藩一直閉著的眼睛突然張開。 雖然眼中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和珅卻能感受得出他有什麽事要自己去辦。


    和珅聰明之極,稍一思想就明白了曾國藩地意思,轉身向留在屋中的曾家人和韓太醫道:“諸位,還請先出去一下可好?”


    和珅如此一說,眾人立即明白過來,雖然思念曾國藩不願離去,可眼下曾國藩明顯有事要囑托和珅,恐怕他們留著的確不方便,流著淚連忙出屋,屋裏隻留下了和珅與曾氏兄弟。


    沒了外人,和珅這才大膽問道:“滌生兄!你的心意我知曉了些,我這裏說出來,如你覺得對,就握握我的手,可否?”


    和珅話剛一說完,手中就感覺到緊了緊,看來他並沒有猜錯,隨後放心地問道:“滌生,你可是不放心沅甫的脾氣?”


    曾國藩的反應是如此,和珅接著又問:“你是否把沅甫托付於我?免得他辦事不顧大局,壞了前程『性』命?”曾國藩的反應依舊還是如此。


    這下,和珅算真正明白了曾國藩地心意,連忙答應,同時用手肘碰了碰跪在邊上的曾國荃。


    曾國荃這幾年混得不怎麽樣,雖然他官居二品,又有爵位,但由於陸軍的調整,實際上已經沒有了什麽實權。


    可曾國荃一向就是莽撞的人,私下裏牢『騷』不斷,根本就不懂得韜光養晦的道理,和同僚之間相處得特別差。


    要不是有曾國藩護著,以他這種為官態度,或許早就被別有用心地人給參上一本,丟官罷職了。


    曾國藩臨走前急著要見他,也是放心不下這個弟弟,他這麽一走,這曾國荃隻有托付給和珅了,隻有和珅幫著才能免去今後可能會有的大禍。


    曾國荃沒想到,曾國藩到這種時候還這麽為自己考慮,回想到這些年自己的處事不穩,給大哥帶來這麽多麻煩,心中既愧又悔,含淚連連點頭,向他保證以後一定收斂『性』子,不再闖禍。


    和珅為徹底安曾國藩之心,想了想後又道:“滌生兄,依我看,沅甫的兵才還是有地,就『性』子拗了點。


    不如我求皇上把他派去蝦夷為總督如何?想沅甫之才,對付那些倭人正是合適,你看如何?”


    和珅這話不僅讓曾國藩徹底放心,就連曾國荃也是大喜過望。


    蝦夷總督雖然其位不高,但能手掌兵權,還承擔著監視日本的重任,這個位置正是被擱置幾年,早就閑得發慌的曾國荃所向往的,當即就對和珅感激萬分,口口聲聲一定做好。


    曾國荃這事剛了,外麵就傳來一陣喧嘩,和珅推門一看,原來是幾位好友得知消息也趕了過來。 其中還有左宗棠、彭玉鱗、沈葆楨等人。


    “大家進來吧……。 ”和珅垂淚說到,把眾人放入了房中。


    左宗棠和曾國藩已經多年不和了,如今曾國藩即將而去,他這個一向驕傲的人居然能來曾府也頗出人意外。


    左宗棠大步流星走在前頭,到了曾國藩塌前站定後,居然深深向他一禮,隨後才上前握住曾國藩之手,含著淚呼道:“滌生!我是季高啊!滌生你可千萬不要去,一這麽一去,以後還有何人敢與我對罵?”


    曾國藩此事精神比剛才還好了許多,已經能斷斷續續地說出話來,而且臉『色』還依稀有些紅潤,可和珅見後卻是一驚,他知道,曾國藩恐怕馬上就要走了,現在已是最後的回光返照之『色』。


    “大……大家都來了?”曾國藩在左宗棠的幫助下努力坐起,微微笑道。 眾人連聲回應,李鴻章等人更是口呼老師,跪在床前。


    “季高啊!季高……你到如今還是這張嘴……你……不再責怪老夫了吧……。 ”曾國藩笑著對左宗棠說了一句。


    “怎麽會……怎麽會……。 ”左宗棠落淚道:“多年知交,我究竟想些什麽你難道不明白麽?就連你是怎麽想的,我自己心裏也清楚啊!”


    “是啊……是啊……。


    ”曾國藩微微點頭,隨後側耳,不知道聽到了些什麽,眉『毛』微微一揚,輕『吟』道:“三十餘年風雨,重整如畫江山……你們可還記得當年冬日之事否?那年……老夫、季高、君實、雪琴還有幼丹……在此相聚。


    煮酒就雪,暢談論此天下……沒想到,轉瞬就一晃而過……一晃而過啊……。 ”


    經曆過當年之事地眾人都含淚點頭,回憶起往日的點點滴滴。


    曾國藩話音越來越低,雙目卻直視遠方眺望著,嘴角還含著微笑,靜靜地躺坐那裏,等到和珅在一旁察覺到有些不妙的時候,連忙伸手過去一探,這才發覺曾國藩說完那幾句話後就悄悄離去了,頓時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三十餘風雨,重整如畫江山,曾國藩一生所為,不就是為了當年的理想麽?直到今日,他在離去前依舊念念不忘,讓和珅等人心中感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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