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蠱雕這麽一抓,容星瀾隻感覺肩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他低頭一看,整個肩膀都已經被抓爛了,血淋淋的一片,原本幹淨完整的肩頭現在沒有一塊皮肉是完好的。
容小少爺平日哪裏受過這份罪,差點沒當場咒罵出聲。當初就算他麵對的是那幾個剛剛出世的魔修老祖,也不過是被人追的灰頭土臉,筋疲力竭罷了,後來被抓~住,充其量就是踢幾腳或者威脅了幾句,根本不算什麽折磨,現在想來,他的運氣實在是好,不僅身上有無數法寶符咒用來保命,還有姬合在身後保駕護航,讓小少爺根本沒機會體會一下命懸一線的感覺。
但這次受傷可是實打實的流血,困在妖獸群中,也沒有任何人或者任何物件可以依靠,容星瀾的情況近乎絕境。
被蠱雕抓傷後,容星瀾本以為自己會受不了疼痛而慘叫出聲,可事實上卻是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忍耐下來。
不僅如此,身體方麵越疼痛,容星瀾的思維就越清晰,眼中蠱雕的一舉一動也似乎有跡可循,它下一次要怎麽襲擊自己,什麽時候會攻擊自己,容星瀾似乎都能感覺的到,他兩眼緊緊盯著蠱雕,繃緊全身,全神貫注等待對方的進攻。
雙方一時沒有動作,麵對麵對峙起來。
血腥味漸漸蔓延出來,惹得四周的妖獸都有些蠢~蠢~欲~動,人修的血液對於妖獸們來說可是大補之物,妖獸雖然沒有得到機緣修的人身,但也並非普通野獸可比,多數妖獸屬於遠古傳說中的物種,若非,在凡間翻天覆地也不算難。
除去虎視眈眈的蠱雕,還有幾隻和狗一般大小的犼也難掩躁動,它們占著自己身形嬌小,不引人注意,居然偷偷繞到了容星瀾的身後,準備趁其不備偷襲於他。
犼是一種長得像兔子一樣的妖獸,兩耳尖長,不足數尺,雖然身形不大,但對於虎獅卻有一搏之力。它們喜好食人,對道修的血肉更是垂涎三尺,又心性狡詐。剛才這幾隻犼一直其他妖獸中間暗自蟄伏,在發覺容星瀾注意力全集中在蠱雕身上,它們找準了機會,猛的朝著他猛撲上來。
眼看容星瀾馬上陷入前有狼後有虎的危險境地,這時候,他突然動了,容星瀾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也不避開身後三隻犼的偷襲,直接往前跪地一撲。朝他飛撲上來的犼刹不住腳步,徑直朝蠱雕撞去,其中一隻被暴怒的蠱雕一掌擊飛。另兩隻撞到蠱雕身上,滾成了一團。
犼對於大型妖獸有著天生的畏懼,被甩到蠱雕背後,兩隻犼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驚慌失措之下,它們忘記自己原本的目的是想要分食容星瀾一口血肉,反而一口咬住了眼前蠱雕的頸脖。
蠱雕痛的的大叫,憤怒的豎起身體,想將背上的兩隻犼甩下去,就在這時,容星瀾卻一下子出現在它麵前,一把握住蠱雕的獨角,將它頭顱往下拉,右手一用力,就想把蠱雕頭頂上獨角割了下來。
蠱雕發出尖銳的啼哭聲,隻感覺麵前一道光亮,一陣劇痛就像它襲來。
哢擦一聲。它的長角被齊齊截斷。
缺了獨角的蠱雕就秋後的螞蚱一樣,根本蹦躂不起來,幾乎不需要容星瀾有什麽動作,蠱雕就倒地不起,痛的四處打滾,兩隻犼被他巨大的身軀壓住,吱吱吱的直叫喚,容星瀾趁機一手結果一個。死掉的屍體扔到妖獸群中,幾乎在頃刻間就被眾妖獸分食。
隨後容星瀾又手起刀落,利索的割斷了蠱雕的頭顱。
等他站起來,全身上下都是蠱雕噴射~出來的血水。
“比樹枝趁手許多。”容小少爺握住蠱雕的獨角,看著似乎有些畏懼,卻被自己身上血肉吸引的其餘妖獸,突然感到一陣興奮的戰意,“來吧,看看你們有什麽能耐!”
……
半夜時分,姬合靠在床邊,一隻手撐著頭,正在閉目小憩。
就在這時,他的房門突然被輕輕的敲了敲,有人在門外稍微抬高了聲音,恭聲道,“少主,就寢了沒有?”
姬合其實沒在睡覺,剛剛有腳步聲在他門口停留的時候,他就立刻察覺到了。此刻睜開眼睛,姬合起身隨便披了件衣服,“進來吧,我還未休息。”
一個男人推門而進,“少主。”原來是領著一盞精巧長明燈的花都,他把長明燈掛在了牆壁上,原本有些昏暗的室內立刻亮堂的恍如白日,花都一邊將長明燈的蠟油填滿,一邊道,“已經過了寶崗穀,馬上就要到崇山嶺了,再過幾日渡過瓊霄海,就到妖鬼兩界的邊境了。”
妖界地勢極廣,比擁有百億人口的人界也差不了多少,即使用上日行千裏的玲瓏重焰,到達鬼族地盤也需要十天半個月的功夫。
姬合點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
花都又說,“容小公子還在閉關,這次已經兩天沒出來。”
花都說這話的時候留了一分心思觀察眼前男人的臉色的表情,不過姬合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您不擔心小公子?”花都有點奇怪,他還以為姬合聽到這件事,會想起身去對方房裏看看情況。
實際上花都本人對容星瀾的安全並不關心,隻覺得姬合可能會想知道容星瀾的近況,因此過來的時候才特意多嘴一句。
也不怪他多此一舉,實在是姬合對於容星瀾的態度有點奇怪,前幾日容星瀾閉關入定的時候,就有出現好幾日不曾出門的情形,當時花都還有些不以為然,哪個修士閉關修煉時候沒有入定個十天半個月過?容星瀾雖然境界太低,但也不會和他們有什麽差別,正因如此,花都還勸當時擔憂不已的小翠放寬心,又讓人盯著容星瀾的房門,好讓對方一出來就通知他,他以為他這樣的安排十分穩妥,沒想到姬合知道這件事後,還是親自跑一趟,確認對方安全後才離開。
這大大出了花都的意料。
不過後來他細想了一番,姬合的舉動雖在預料之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容星瀾原本就在姬合心裏有些分量,如今又是容家托付給他照顧的,如今容百勝在四族聯盟當中牽頭舉起抗擊魔修的大旗,算是姬合的助力之一,容小公子的身份也搖身一變,從少主的友人變成了他的貴客,姬合自然對他更為上心。
等到這次的事過後,他立刻對容小少爺的身份高看了不少,而且他還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容星瀾在自家主子心裏的分量的確不輕,至少比花都最初以為要多上幾分。
當然,花都同時也忍不住有些納悶,自己家主子到底看上容星瀾哪點了?容小公子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小道修,沒長相沒能力,興許比旁人機靈一點,大膽一點,但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怎麽就偏偏入了姬合的眼呢。
難道這就是緣分?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花都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發現,恐怕就連姬合自己都沒發現他對這個‘師弟’的分外喜愛。
他還在走神當中,就聽姬合直接道,“別讓小翠叨擾到他們,師弟正在閉關,以後他的事……就全盤托付給巫尊者吧,這是師弟的一番機緣,我不便插手。”左右沒有外人,姬合也就沒有顧忌,開始管容星瀾叫起師弟來,他開始還嫌棄對方總是一副狗腿樣,甩都甩不開,後來被容星瀾師兄師兄叫順了耳,也就隨他去了。
要是容星瀾在這裏,一定忍不住偷偷心花怒放,然後腹誹姬合果然是他見過最口是心非的家夥,沒有之一。
花都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是,不過巫尊者那邊,屬下會讓人留心盯著的。”
花都比起姬合考慮的更多,他跟隨姬合多年,其間也遇到不少危機時刻,因此養成了一向小心行~事,多思多慮的性格,雖然知道自己的少主實力不凡,不怕一些宵小之輩使出手段,但畢竟是將異族的分神期修士請到了姬合的隨行法器之中,相當於他們自行對外揭開一層最堅實的防護,所以他對巫朗還挺注意的,就怕他表麵上為容星瀾的師長,實際包藏禍心,不懷好意。
姬合自然知道花都的顧慮,但他有心鍛煉容星瀾,又和容家有了約定,因此對巫朗倒是沒多大戒心。容星瀾這次進步堪稱神速,隻用不到五日的時間,就從築基後期一步登天到融合期,這讓姬合對容百勝的話信了一大半,看來容星瀾的確有部分血統來自巫族。照這個勢頭,等他們抵達妖鬼邊境,容星瀾的修為可能會問鼎心動期。
這個念頭隻在姬合的心底轉過一圈,見花都仍然在他身前,沒有退下,又抬頭問,“怎麽了?還有什麽事麽?”
花都的麵色露出一絲為難,他走到姬合麵前坐下,向他一封拆開過的信件。“的確還有一事,是蒲先生那邊傳來的,前幾日,那個被關在地牢問詢的魔修紫鉞……被姬朔派來的使者從我們那兒帶走了。”
姬合的神色沒變,他伸出手,接過信後打開略略一掃,淡淡道,“被帶走了?”
花都似乎心有不滿,“姬朔派來的使者帶著妖王的令牌,搶先一步指責我們未經妖王允許,擅自收容魔界餘孽,又說紫鉞對魔界之事知之甚詳,妖王對此極為看重,想要親自審訊,他們必須把人帶走……”
實際上,姬長生知道不知道紫鉞在姬合手上還是兩說,就算他真的要帶走姬合抓的人,也不該由姬朔派人來說,分明是姬朔自己想搶奪這份功勞,才假借妖王的名義。想到這裏花都就有點不甘,姬朔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也就依仗著姬合不在他的居所而已。
“蒲先生也是沒有辦法,隻好讓他們帶走了人。不過少主不必擔憂,這半個月紫鉞對我們吐露不少內情,想必在他們手上,他已經沒什麽可以透露的消息。”
姬合聞言,“讓他安心吧,我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相反,他替我頂了這麽久,我還是要謝謝他。”據他所知,姬朔可不是好相與的對象,他的手下也同他一般德行,目光短淺又暴虐,想必蒲應為應付這群人不動殺念也是忍耐頗多。
頓了一頓,姬合又問,“舅舅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將軍在日落時召小翠傳過一次口信,昨日修羅衛在妖鬼兩界邊境處抓~住了魔界其餘出逃的魔修,殺了兩位,生擒了三位,剩下都落在了道修和鬼修的手上……”這明顯是個天大喜訊,花都口氣也放輕鬆幾分,“不過,在那之後,從道修那邊就有傳聞流出,說這次魔修重出魔界是為了找回天揚宮的主人,當年魔帝元一的下落。”
姬合微微皺眉,“元一?”這一位不是早死了?
元一就是當初一統魔界後又建立天揚宮廣為宣揚的魔道魁首,他曾以一己之力,無視天道法則,將數個攻占下來的小世界打破空間壁壘,匯聚成一個巨大的世界,這便是魔界最初的由來。之後元一自封魔帝,設立旗下五位魔君及十位魔將,又將魔修們歸納重整,納入其名下,魔界這才擁有與其他四界互相抗衡之力。
不過好景不長,元一雖然自封魔帝,但其本性暴虐,殺戮過多,為眾人所惡,最後因為作惡多端,死在上一任妖王手下,魔界也被其餘四族聯手封印,從此一蹶不振。
花都道,“傳說元一早已亡於上任妖王之手,可這次出逃的魔修,他們正是為了尋找元一的下一世。”
姬合沉吟片刻,“魔修死後身形俱滅,哪來的輪回轉世?”如果不是害怕死後神魂不保,不知道有多少正道修士會追尋魔修的腳步踏入魔道。
花都說,“我也覺得奇怪,但那群老古板道修們說的有鼻子有眼,怕這個消息不是空穴來風。”
實際上,在擒獲其餘出逃魔修之後,修真聯盟也對魔界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原來魔界與修真界類似,經過千萬年來的變化,原本豐富的靈氣已經日益枯竭,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何況元一死後,他手下魔君帶著十幾位魔將互相爭權,將魔界原本就不多的魔修殺了五六層,如今魔界人人煙凋零,留下的魔修都是些垂垂老矣卻又無法進階之徒。
眼看再這樣下去,魔界不需要正道修士出手就自取滅亡,幾位爭權奪勢的魔君隻好達成和解意向,致力破開魔界封印,試圖重新返回修□□。
裘慧以及映月仙子幾人就是他們派出的先遣兵,幾位魔君聯手勉力衝破魔界大印,將這十多位魔修送出,其目的便是想要打探一番修真界的虛實,以便未來可以全力開啟魔界與其他幾界的甬道。
修真聯盟的眾位長老從那幾個魔修俘虜口中探聽消息後,頓時遍體生寒,兩股戰戰,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放入一兩個魔修將自己家族屠殺殆盡,拜這些人所賜,四族修士終於空前絕後的團結在了一起。
一切事態都按照姬合預計那樣發展,但姬合的心卻始終平靜不下來,冥冥之中,他總感覺有股危險正朝著他逼近。
不過這到底是哪方麵的危險,他也無從分辨,姬合抿了抿嘴唇,強壓下心頭的不安。
看來以後也隻能有一步算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
這一邊,容星瀾卻硬生生在乾坤圖裏熬了三日。
第一天他硬是從萬獸當中殺出一條血路,剛逃到樹林深處,想找個休息地小憩片刻,就被妖獸們重新追上,麵對再次匯聚起來的妖獸大軍,容星瀾隻能第二次同他們搏殺起來,這次容星瀾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勉力從妖獸的包圍圈逃離,匆匆忙忙攀爬上一棵巨木的頂端避其鋒芒。
第二日,他又在飲水的時候被河裏的妖獸襲擊,一隻鉤蛇躲在河的暗流之中,見容星瀾落單,兩條分叉的蛇尾突然襲來,將他拖入河中,這種生物容小少爺隻在《水經注》看過,身長二十於米,力大無窮,對方來勢洶洶,差一點點就張口咬掉容小少爺的右手。千鈞一發之際,容星瀾一腳卡在對方血盆大口當中,又一劍捅穿對方的頭蓋骨,才最終得以脫險。
很快就到了第三日,容星瀾已經渾身浴血,人也仿佛沒有意識一般,完全麻木的砍殺周圍的獸類,蠱雕的獨角被他緊緊捏在手中,已經從數米之長磨成十幾公分的短匕。這三天時間內,這隻獨角斷過無數次,也因此數次讓容星瀾陷於險境當中,但最後他都出人意料的熬了過來。此刻他完全不覺疲倦和疼痛,隻是機械的砍殺。
等巫朗進入著乾坤圖,找尋到容星瀾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幅畫麵。
無邊無盡的穀底中央,一片屍山血海,頭頂的月亮被染得血紅。在高高的屍堆上方,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奮力搏殺,他動作利索的刺中一隻火鼠,火鼠哀嚎著倒下,沒掙紮幾下就抽~搐的死去了。容星瀾利索的用短匕將它挑起,手深深~插入火鼠的傷口中,直接將整隻火鼠的皮扒了下來,剝下的皮就被他隨便纏繞在身上,遮蓋住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他的衣服已經變成碎屑,渾身也如同浸透在血液當中,最早被蠱雕抓傷的肩膀愈合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疤痕和傷口……
巫朗沒有立刻出手止住,他站在遠處,靜靜觀摩著容星瀾的所作所為。
緊隨火鼠之後,又是一隻妖獸猛地衝上來,容星瀾再次抬手,動作沒有一分多餘,精煉的好像已經訓練了千百遍的殺手一般,徑直迎了上去。他手起刀落,僅用十幾秒鍾,就將那隻猙獰的野獸攔腰斬斷。他的眼睛沒有半點過去的猶豫,膽怯,或者耍滑之類的情感,也沒有當初那種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他完全將思考交給了本能和潛意識,之隨著來襲妖獸的動作做出反應。
這三天對其他人可能不過是短暫的一端時間,對容星瀾來說,卻比他這輩子任何一次曆練都要煎熬,永無止境的逃跑,追逐,廝殺,每每當他覺得自己要被妖獸們撕成碎片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就會有一個聲音指引他,教導他,這個聲音告訴他如何的躲避,告訴他如何攻擊,告訴他眼前敵人哪個地方最為薄弱,哪個地方可以輕而易舉的一擊必殺……
而在這日複一日與妖獸們的對壘當中,容星瀾心底也不由滋生出一股暴戾,他要殺!殺!殺!他什麽都不想思考,隻想著一個念頭,那就是活!
活下去!
不要被它們擊倒!
求生的本能占據了他思想的全部上風,思緒蕩然無存,容星瀾握緊手中武器,對著其他不死心的妖獸就是一刀斬了下去。
當最後一隻膽敢挑戰自己的妖獸被斬殺,其餘妖獸見勢不妙,低頭發出怯懦咽嗚的聲音,夾著尾巴轉身就逃。容星瀾搖搖晃晃的站在,腿又一軟,一屁~股坐在屍體堆上。
他的意識緩慢的清醒過來。
伸出手在臉上隨便摸了一把,本想是擦去臉上的血跡,但手心一陣吃痛,仔細一看,原來掌心紋路已經被磨破了皮,血水滲透進去,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還是那些被殺死妖獸的血液。
腳下是數以千計的妖獸的屍體,放在以往,容星瀾絕對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然在修真界裏大開殺戒,他也曾在凡間除去一兩個厲鬼,當時以為那就是自己的極限了,現在想來,那些不過是小兒科一般的舉動,根本不值一提。
現如今,他卻站在這裏,以一己之力殺死了絕大半的想要將他吞噬殆盡的妖獸,這仿佛是一種蛻變,讓他麵對再絕望再不堪的險境也能做到遊刃有餘,麵不改色。
巫朗遊走過去。
容星瀾抬起頭。
巫朗臉色還是那般波瀾不驚,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變色,“不錯,看來這番曆練確有成效。”他繞著容星瀾轉了一圈,仔細觀察對方的神情,容星瀾就坐在地上,攤著腿,兩隻手放在膝蓋上,任憑他打量。
“容家小子,既然你已在這乾坤圖裏存活了三日,那我便依照當初所言,傳授於你第二層功法,你過來吧。”
沒料到,容星瀾卻大喇喇的擺了下手,“算了,我不需要了。”
巫朗難得皺起眉,“哦?為何不用?”
“我已經找到我的道。”容星瀾說。
……
何為道?
道德經,也是修真者自小的科普讀物是這樣解釋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這幾句話在修真界耳熟能詳,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每個修士都有不同的見解和領悟。
正如容星辰以劍入道,容百勝以武入道,有人以惡入道,有人以因果入道。
容星瀾也感悟了道,他的道,為“殺”。
沒錯,一直是純潔善良小天使,頂多有點小心眼但本質還是個好孩子的容小少爺下線了。
上線的是蛻變成~人形大殺器的大惡魔容星瀾。
在巫朗愣神之際,容星瀾無恥的要求,“老師,既然不用傳我功法,不如就送點別的給我做補償唄!”
他也好意思向巫朗要這要那,當初容百勝請對方來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按理說容小少爺修為一下飛漲這麽多,更應該好好供著對方,對其千恩萬謝才是正常的反應,哪裏還有張口向人討東西的道理。
但現在容星瀾就是這麽無恥,或者說,從生死關頭走一遭的人都把臉皮當成最不重要的東西,容星瀾心想我不要你再給我什麽功法,那你總得給點啥吧,不然前麵那些話是糊我嗎?讓我在生死邊緣徘徊這麽久,最後卻什麽都不補償我,那太說不過去了。
巫朗也沒有和他計較,“你要什麽?”
容星瀾道,“我缺一樣趁手的兵器。”
蠱雕匕首被他收起,小心翼翼的插在腰間,匕首缺一個刀柄,磨得他手心極痛,但這幾日與它日夜相伴,是容星瀾最信任的夥伴。
巫朗說,“可。”
容星瀾笑了下,拱了拱手,“我先謝過老師,這幾日的確對我來說受益匪淺,可惜我過去蹉跎太久,現在才領悟其中道義。”
巫朗說,“但沒完。”
容星瀾平淡道,“老師請說。”
“不過是區區妖獸獸潮,就能讓你如此狼狽,可見你的修行並未到家,非但不到家,還生疏的很,你便在這裏繼續待下去,直到我認為你可離開為止。”
容星瀾一口答應。
巫朗又說,“看看氣海,你現在又是什麽修為。”
容星瀾立刻低頭感應自己的氣海,“融合初期。”和他進來時候沒有變化。
“不錯,在此處修行,你的修為不會因此漲一分半毫,對於你來說,此番曆練好比緣木求魚,水中撈月,這樣你也願意?”
“我曾經不漲修為了十幾年,現在隻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哪怕是幾十天,幾百天,對我來說又有什麽關係?”
巫朗終於點了點頭,“記住你說的話。”
說罷,他揮了揮手,容星瀾立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他已經在一處鳥語花香的山穀當中。
他全身上下又和剛進入乾坤圖的那樣,衣著完整卻空無一物,身上的血跡和傷口消失了,別在腰間的蠱雕匕首也一同不見了。
容星瀾恍然
容小少爺平日哪裏受過這份罪,差點沒當場咒罵出聲。當初就算他麵對的是那幾個剛剛出世的魔修老祖,也不過是被人追的灰頭土臉,筋疲力竭罷了,後來被抓~住,充其量就是踢幾腳或者威脅了幾句,根本不算什麽折磨,現在想來,他的運氣實在是好,不僅身上有無數法寶符咒用來保命,還有姬合在身後保駕護航,讓小少爺根本沒機會體會一下命懸一線的感覺。
但這次受傷可是實打實的流血,困在妖獸群中,也沒有任何人或者任何物件可以依靠,容星瀾的情況近乎絕境。
被蠱雕抓傷後,容星瀾本以為自己會受不了疼痛而慘叫出聲,可事實上卻是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忍耐下來。
不僅如此,身體方麵越疼痛,容星瀾的思維就越清晰,眼中蠱雕的一舉一動也似乎有跡可循,它下一次要怎麽襲擊自己,什麽時候會攻擊自己,容星瀾似乎都能感覺的到,他兩眼緊緊盯著蠱雕,繃緊全身,全神貫注等待對方的進攻。
雙方一時沒有動作,麵對麵對峙起來。
血腥味漸漸蔓延出來,惹得四周的妖獸都有些蠢~蠢~欲~動,人修的血液對於妖獸們來說可是大補之物,妖獸雖然沒有得到機緣修的人身,但也並非普通野獸可比,多數妖獸屬於遠古傳說中的物種,若非,在凡間翻天覆地也不算難。
除去虎視眈眈的蠱雕,還有幾隻和狗一般大小的犼也難掩躁動,它們占著自己身形嬌小,不引人注意,居然偷偷繞到了容星瀾的身後,準備趁其不備偷襲於他。
犼是一種長得像兔子一樣的妖獸,兩耳尖長,不足數尺,雖然身形不大,但對於虎獅卻有一搏之力。它們喜好食人,對道修的血肉更是垂涎三尺,又心性狡詐。剛才這幾隻犼一直其他妖獸中間暗自蟄伏,在發覺容星瀾注意力全集中在蠱雕身上,它們找準了機會,猛的朝著他猛撲上來。
眼看容星瀾馬上陷入前有狼後有虎的危險境地,這時候,他突然動了,容星瀾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也不避開身後三隻犼的偷襲,直接往前跪地一撲。朝他飛撲上來的犼刹不住腳步,徑直朝蠱雕撞去,其中一隻被暴怒的蠱雕一掌擊飛。另兩隻撞到蠱雕身上,滾成了一團。
犼對於大型妖獸有著天生的畏懼,被甩到蠱雕背後,兩隻犼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驚慌失措之下,它們忘記自己原本的目的是想要分食容星瀾一口血肉,反而一口咬住了眼前蠱雕的頸脖。
蠱雕痛的的大叫,憤怒的豎起身體,想將背上的兩隻犼甩下去,就在這時,容星瀾卻一下子出現在它麵前,一把握住蠱雕的獨角,將它頭顱往下拉,右手一用力,就想把蠱雕頭頂上獨角割了下來。
蠱雕發出尖銳的啼哭聲,隻感覺麵前一道光亮,一陣劇痛就像它襲來。
哢擦一聲。它的長角被齊齊截斷。
缺了獨角的蠱雕就秋後的螞蚱一樣,根本蹦躂不起來,幾乎不需要容星瀾有什麽動作,蠱雕就倒地不起,痛的四處打滾,兩隻犼被他巨大的身軀壓住,吱吱吱的直叫喚,容星瀾趁機一手結果一個。死掉的屍體扔到妖獸群中,幾乎在頃刻間就被眾妖獸分食。
隨後容星瀾又手起刀落,利索的割斷了蠱雕的頭顱。
等他站起來,全身上下都是蠱雕噴射~出來的血水。
“比樹枝趁手許多。”容小少爺握住蠱雕的獨角,看著似乎有些畏懼,卻被自己身上血肉吸引的其餘妖獸,突然感到一陣興奮的戰意,“來吧,看看你們有什麽能耐!”
……
半夜時分,姬合靠在床邊,一隻手撐著頭,正在閉目小憩。
就在這時,他的房門突然被輕輕的敲了敲,有人在門外稍微抬高了聲音,恭聲道,“少主,就寢了沒有?”
姬合其實沒在睡覺,剛剛有腳步聲在他門口停留的時候,他就立刻察覺到了。此刻睜開眼睛,姬合起身隨便披了件衣服,“進來吧,我還未休息。”
一個男人推門而進,“少主。”原來是領著一盞精巧長明燈的花都,他把長明燈掛在了牆壁上,原本有些昏暗的室內立刻亮堂的恍如白日,花都一邊將長明燈的蠟油填滿,一邊道,“已經過了寶崗穀,馬上就要到崇山嶺了,再過幾日渡過瓊霄海,就到妖鬼兩界的邊境了。”
妖界地勢極廣,比擁有百億人口的人界也差不了多少,即使用上日行千裏的玲瓏重焰,到達鬼族地盤也需要十天半個月的功夫。
姬合點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
花都又說,“容小公子還在閉關,這次已經兩天沒出來。”
花都說這話的時候留了一分心思觀察眼前男人的臉色的表情,不過姬合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您不擔心小公子?”花都有點奇怪,他還以為姬合聽到這件事,會想起身去對方房裏看看情況。
實際上花都本人對容星瀾的安全並不關心,隻覺得姬合可能會想知道容星瀾的近況,因此過來的時候才特意多嘴一句。
也不怪他多此一舉,實在是姬合對於容星瀾的態度有點奇怪,前幾日容星瀾閉關入定的時候,就有出現好幾日不曾出門的情形,當時花都還有些不以為然,哪個修士閉關修煉時候沒有入定個十天半個月過?容星瀾雖然境界太低,但也不會和他們有什麽差別,正因如此,花都還勸當時擔憂不已的小翠放寬心,又讓人盯著容星瀾的房門,好讓對方一出來就通知他,他以為他這樣的安排十分穩妥,沒想到姬合知道這件事後,還是親自跑一趟,確認對方安全後才離開。
這大大出了花都的意料。
不過後來他細想了一番,姬合的舉動雖在預料之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容星瀾原本就在姬合心裏有些分量,如今又是容家托付給他照顧的,如今容百勝在四族聯盟當中牽頭舉起抗擊魔修的大旗,算是姬合的助力之一,容小公子的身份也搖身一變,從少主的友人變成了他的貴客,姬合自然對他更為上心。
等到這次的事過後,他立刻對容小少爺的身份高看了不少,而且他還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容星瀾在自家主子心裏的分量的確不輕,至少比花都最初以為要多上幾分。
當然,花都同時也忍不住有些納悶,自己家主子到底看上容星瀾哪點了?容小公子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小道修,沒長相沒能力,興許比旁人機靈一點,大膽一點,但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怎麽就偏偏入了姬合的眼呢。
難道這就是緣分?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花都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發現,恐怕就連姬合自己都沒發現他對這個‘師弟’的分外喜愛。
他還在走神當中,就聽姬合直接道,“別讓小翠叨擾到他們,師弟正在閉關,以後他的事……就全盤托付給巫尊者吧,這是師弟的一番機緣,我不便插手。”左右沒有外人,姬合也就沒有顧忌,開始管容星瀾叫起師弟來,他開始還嫌棄對方總是一副狗腿樣,甩都甩不開,後來被容星瀾師兄師兄叫順了耳,也就隨他去了。
要是容星瀾在這裏,一定忍不住偷偷心花怒放,然後腹誹姬合果然是他見過最口是心非的家夥,沒有之一。
花都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是,不過巫尊者那邊,屬下會讓人留心盯著的。”
花都比起姬合考慮的更多,他跟隨姬合多年,其間也遇到不少危機時刻,因此養成了一向小心行~事,多思多慮的性格,雖然知道自己的少主實力不凡,不怕一些宵小之輩使出手段,但畢竟是將異族的分神期修士請到了姬合的隨行法器之中,相當於他們自行對外揭開一層最堅實的防護,所以他對巫朗還挺注意的,就怕他表麵上為容星瀾的師長,實際包藏禍心,不懷好意。
姬合自然知道花都的顧慮,但他有心鍛煉容星瀾,又和容家有了約定,因此對巫朗倒是沒多大戒心。容星瀾這次進步堪稱神速,隻用不到五日的時間,就從築基後期一步登天到融合期,這讓姬合對容百勝的話信了一大半,看來容星瀾的確有部分血統來自巫族。照這個勢頭,等他們抵達妖鬼邊境,容星瀾的修為可能會問鼎心動期。
這個念頭隻在姬合的心底轉過一圈,見花都仍然在他身前,沒有退下,又抬頭問,“怎麽了?還有什麽事麽?”
花都的麵色露出一絲為難,他走到姬合麵前坐下,向他一封拆開過的信件。“的確還有一事,是蒲先生那邊傳來的,前幾日,那個被關在地牢問詢的魔修紫鉞……被姬朔派來的使者從我們那兒帶走了。”
姬合的神色沒變,他伸出手,接過信後打開略略一掃,淡淡道,“被帶走了?”
花都似乎心有不滿,“姬朔派來的使者帶著妖王的令牌,搶先一步指責我們未經妖王允許,擅自收容魔界餘孽,又說紫鉞對魔界之事知之甚詳,妖王對此極為看重,想要親自審訊,他們必須把人帶走……”
實際上,姬長生知道不知道紫鉞在姬合手上還是兩說,就算他真的要帶走姬合抓的人,也不該由姬朔派人來說,分明是姬朔自己想搶奪這份功勞,才假借妖王的名義。想到這裏花都就有點不甘,姬朔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也就依仗著姬合不在他的居所而已。
“蒲先生也是沒有辦法,隻好讓他們帶走了人。不過少主不必擔憂,這半個月紫鉞對我們吐露不少內情,想必在他們手上,他已經沒什麽可以透露的消息。”
姬合聞言,“讓他安心吧,我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相反,他替我頂了這麽久,我還是要謝謝他。”據他所知,姬朔可不是好相與的對象,他的手下也同他一般德行,目光短淺又暴虐,想必蒲應為應付這群人不動殺念也是忍耐頗多。
頓了一頓,姬合又問,“舅舅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將軍在日落時召小翠傳過一次口信,昨日修羅衛在妖鬼兩界邊境處抓~住了魔界其餘出逃的魔修,殺了兩位,生擒了三位,剩下都落在了道修和鬼修的手上……”這明顯是個天大喜訊,花都口氣也放輕鬆幾分,“不過,在那之後,從道修那邊就有傳聞流出,說這次魔修重出魔界是為了找回天揚宮的主人,當年魔帝元一的下落。”
姬合微微皺眉,“元一?”這一位不是早死了?
元一就是當初一統魔界後又建立天揚宮廣為宣揚的魔道魁首,他曾以一己之力,無視天道法則,將數個攻占下來的小世界打破空間壁壘,匯聚成一個巨大的世界,這便是魔界最初的由來。之後元一自封魔帝,設立旗下五位魔君及十位魔將,又將魔修們歸納重整,納入其名下,魔界這才擁有與其他四界互相抗衡之力。
不過好景不長,元一雖然自封魔帝,但其本性暴虐,殺戮過多,為眾人所惡,最後因為作惡多端,死在上一任妖王手下,魔界也被其餘四族聯手封印,從此一蹶不振。
花都道,“傳說元一早已亡於上任妖王之手,可這次出逃的魔修,他們正是為了尋找元一的下一世。”
姬合沉吟片刻,“魔修死後身形俱滅,哪來的輪回轉世?”如果不是害怕死後神魂不保,不知道有多少正道修士會追尋魔修的腳步踏入魔道。
花都說,“我也覺得奇怪,但那群老古板道修們說的有鼻子有眼,怕這個消息不是空穴來風。”
實際上,在擒獲其餘出逃魔修之後,修真聯盟也對魔界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原來魔界與修真界類似,經過千萬年來的變化,原本豐富的靈氣已經日益枯竭,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何況元一死後,他手下魔君帶著十幾位魔將互相爭權,將魔界原本就不多的魔修殺了五六層,如今魔界人人煙凋零,留下的魔修都是些垂垂老矣卻又無法進階之徒。
眼看再這樣下去,魔界不需要正道修士出手就自取滅亡,幾位爭權奪勢的魔君隻好達成和解意向,致力破開魔界封印,試圖重新返回修□□。
裘慧以及映月仙子幾人就是他們派出的先遣兵,幾位魔君聯手勉力衝破魔界大印,將這十多位魔修送出,其目的便是想要打探一番修真界的虛實,以便未來可以全力開啟魔界與其他幾界的甬道。
修真聯盟的眾位長老從那幾個魔修俘虜口中探聽消息後,頓時遍體生寒,兩股戰戰,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放入一兩個魔修將自己家族屠殺殆盡,拜這些人所賜,四族修士終於空前絕後的團結在了一起。
一切事態都按照姬合預計那樣發展,但姬合的心卻始終平靜不下來,冥冥之中,他總感覺有股危險正朝著他逼近。
不過這到底是哪方麵的危險,他也無從分辨,姬合抿了抿嘴唇,強壓下心頭的不安。
看來以後也隻能有一步算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
這一邊,容星瀾卻硬生生在乾坤圖裏熬了三日。
第一天他硬是從萬獸當中殺出一條血路,剛逃到樹林深處,想找個休息地小憩片刻,就被妖獸們重新追上,麵對再次匯聚起來的妖獸大軍,容星瀾隻能第二次同他們搏殺起來,這次容星瀾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勉力從妖獸的包圍圈逃離,匆匆忙忙攀爬上一棵巨木的頂端避其鋒芒。
第二日,他又在飲水的時候被河裏的妖獸襲擊,一隻鉤蛇躲在河的暗流之中,見容星瀾落單,兩條分叉的蛇尾突然襲來,將他拖入河中,這種生物容小少爺隻在《水經注》看過,身長二十於米,力大無窮,對方來勢洶洶,差一點點就張口咬掉容小少爺的右手。千鈞一發之際,容星瀾一腳卡在對方血盆大口當中,又一劍捅穿對方的頭蓋骨,才最終得以脫險。
很快就到了第三日,容星瀾已經渾身浴血,人也仿佛沒有意識一般,完全麻木的砍殺周圍的獸類,蠱雕的獨角被他緊緊捏在手中,已經從數米之長磨成十幾公分的短匕。這三天時間內,這隻獨角斷過無數次,也因此數次讓容星瀾陷於險境當中,但最後他都出人意料的熬了過來。此刻他完全不覺疲倦和疼痛,隻是機械的砍殺。
等巫朗進入著乾坤圖,找尋到容星瀾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幅畫麵。
無邊無盡的穀底中央,一片屍山血海,頭頂的月亮被染得血紅。在高高的屍堆上方,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奮力搏殺,他動作利索的刺中一隻火鼠,火鼠哀嚎著倒下,沒掙紮幾下就抽~搐的死去了。容星瀾利索的用短匕將它挑起,手深深~插入火鼠的傷口中,直接將整隻火鼠的皮扒了下來,剝下的皮就被他隨便纏繞在身上,遮蓋住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他的衣服已經變成碎屑,渾身也如同浸透在血液當中,最早被蠱雕抓傷的肩膀愈合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疤痕和傷口……
巫朗沒有立刻出手止住,他站在遠處,靜靜觀摩著容星瀾的所作所為。
緊隨火鼠之後,又是一隻妖獸猛地衝上來,容星瀾再次抬手,動作沒有一分多餘,精煉的好像已經訓練了千百遍的殺手一般,徑直迎了上去。他手起刀落,僅用十幾秒鍾,就將那隻猙獰的野獸攔腰斬斷。他的眼睛沒有半點過去的猶豫,膽怯,或者耍滑之類的情感,也沒有當初那種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他完全將思考交給了本能和潛意識,之隨著來襲妖獸的動作做出反應。
這三天對其他人可能不過是短暫的一端時間,對容星瀾來說,卻比他這輩子任何一次曆練都要煎熬,永無止境的逃跑,追逐,廝殺,每每當他覺得自己要被妖獸們撕成碎片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就會有一個聲音指引他,教導他,這個聲音告訴他如何的躲避,告訴他如何攻擊,告訴他眼前敵人哪個地方最為薄弱,哪個地方可以輕而易舉的一擊必殺……
而在這日複一日與妖獸們的對壘當中,容星瀾心底也不由滋生出一股暴戾,他要殺!殺!殺!他什麽都不想思考,隻想著一個念頭,那就是活!
活下去!
不要被它們擊倒!
求生的本能占據了他思想的全部上風,思緒蕩然無存,容星瀾握緊手中武器,對著其他不死心的妖獸就是一刀斬了下去。
當最後一隻膽敢挑戰自己的妖獸被斬殺,其餘妖獸見勢不妙,低頭發出怯懦咽嗚的聲音,夾著尾巴轉身就逃。容星瀾搖搖晃晃的站在,腿又一軟,一屁~股坐在屍體堆上。
他的意識緩慢的清醒過來。
伸出手在臉上隨便摸了一把,本想是擦去臉上的血跡,但手心一陣吃痛,仔細一看,原來掌心紋路已經被磨破了皮,血水滲透進去,已經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還是那些被殺死妖獸的血液。
腳下是數以千計的妖獸的屍體,放在以往,容星瀾絕對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然在修真界裏大開殺戒,他也曾在凡間除去一兩個厲鬼,當時以為那就是自己的極限了,現在想來,那些不過是小兒科一般的舉動,根本不值一提。
現如今,他卻站在這裏,以一己之力殺死了絕大半的想要將他吞噬殆盡的妖獸,這仿佛是一種蛻變,讓他麵對再絕望再不堪的險境也能做到遊刃有餘,麵不改色。
巫朗遊走過去。
容星瀾抬起頭。
巫朗臉色還是那般波瀾不驚,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變色,“不錯,看來這番曆練確有成效。”他繞著容星瀾轉了一圈,仔細觀察對方的神情,容星瀾就坐在地上,攤著腿,兩隻手放在膝蓋上,任憑他打量。
“容家小子,既然你已在這乾坤圖裏存活了三日,那我便依照當初所言,傳授於你第二層功法,你過來吧。”
沒料到,容星瀾卻大喇喇的擺了下手,“算了,我不需要了。”
巫朗難得皺起眉,“哦?為何不用?”
“我已經找到我的道。”容星瀾說。
……
何為道?
道德經,也是修真者自小的科普讀物是這樣解釋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這幾句話在修真界耳熟能詳,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每個修士都有不同的見解和領悟。
正如容星辰以劍入道,容百勝以武入道,有人以惡入道,有人以因果入道。
容星瀾也感悟了道,他的道,為“殺”。
沒錯,一直是純潔善良小天使,頂多有點小心眼但本質還是個好孩子的容小少爺下線了。
上線的是蛻變成~人形大殺器的大惡魔容星瀾。
在巫朗愣神之際,容星瀾無恥的要求,“老師,既然不用傳我功法,不如就送點別的給我做補償唄!”
他也好意思向巫朗要這要那,當初容百勝請對方來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按理說容小少爺修為一下飛漲這麽多,更應該好好供著對方,對其千恩萬謝才是正常的反應,哪裏還有張口向人討東西的道理。
但現在容星瀾就是這麽無恥,或者說,從生死關頭走一遭的人都把臉皮當成最不重要的東西,容星瀾心想我不要你再給我什麽功法,那你總得給點啥吧,不然前麵那些話是糊我嗎?讓我在生死邊緣徘徊這麽久,最後卻什麽都不補償我,那太說不過去了。
巫朗也沒有和他計較,“你要什麽?”
容星瀾道,“我缺一樣趁手的兵器。”
蠱雕匕首被他收起,小心翼翼的插在腰間,匕首缺一個刀柄,磨得他手心極痛,但這幾日與它日夜相伴,是容星瀾最信任的夥伴。
巫朗說,“可。”
容星瀾笑了下,拱了拱手,“我先謝過老師,這幾日的確對我來說受益匪淺,可惜我過去蹉跎太久,現在才領悟其中道義。”
巫朗說,“但沒完。”
容星瀾平淡道,“老師請說。”
“不過是區區妖獸獸潮,就能讓你如此狼狽,可見你的修行並未到家,非但不到家,還生疏的很,你便在這裏繼續待下去,直到我認為你可離開為止。”
容星瀾一口答應。
巫朗又說,“看看氣海,你現在又是什麽修為。”
容星瀾立刻低頭感應自己的氣海,“融合初期。”和他進來時候沒有變化。
“不錯,在此處修行,你的修為不會因此漲一分半毫,對於你來說,此番曆練好比緣木求魚,水中撈月,這樣你也願意?”
“我曾經不漲修為了十幾年,現在隻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哪怕是幾十天,幾百天,對我來說又有什麽關係?”
巫朗終於點了點頭,“記住你說的話。”
說罷,他揮了揮手,容星瀾立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他已經在一處鳥語花香的山穀當中。
他全身上下又和剛進入乾坤圖的那樣,衣著完整卻空無一物,身上的血跡和傷口消失了,別在腰間的蠱雕匕首也一同不見了。
容星瀾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