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新帝登基已經三個月了,如今時值初春,萬物複蘇,欣欣向榮。


    十年了,鐵府眾人終於又團聚在一起,過了一個團圓年,可卻仍然無法圓滿。鐵廣的夫君一年前身染重病,撒手人寰;女兒鐵鸞,不知所蹤,生死未卜。鐵廣幽禁七年,雄心壯誌不再,喪夫之痛,失女之痛,讓她更加心灰意冷,本想皈依佛門,卻遭忠孝王鐵勇痛斥,自此獨居後院,誠心禮佛,不再提槍。


    偌大的鐵家如今人丁凋零,隻餘一門孤兒寡夫。


    這一日清晨,門房的鐵安如同往日一般,清掃著院內的塵土,她本就是鐵家的老仆,對鐵家更是忠心耿耿,當年忠孝王硬是遣散了府中奴仆,她卻未曾遠離京城,總想著或許有一日還能再回鐵府。當年聽聞少爺命喪薛府,她還曾去亂葬崗尋少爺的屍首,想要好好安葬。還好少爺福澤深厚,命不該絕,如今更是以男兒之身入朝為官,也算是保住了鐵家的門楣。


    “叩叩叩”大門外傳來叩門聲。


    鐵安有些納悶,鐵家自平反後,上門探望的也隻有賢王和宰相葉旋,再就是一些軍中的昔日同僚。這一大早的會是誰?


    “叩叩叩”叩門之人很有耐心地有規律的叩著,讓人覺得若是不開門,便會一直這麽敲下去。


    鐵安忙抬起門閂,拉開大門。


    入眼的是一位美麗的……少女。


    那的確是一位少女,鐵安沒見過長的這般美麗的女子,濃而不粗的黛眉;狹長的鳳眼微挑,盈滿笑意;小巧挺翹的鼻,紅豔豔的小嘴,秀致的小臉,凝脂般的皮膚。


    多少年以後,鐵安始終記得,那樣的清晨,淺笑盈盈,立於大門之外美麗秀致的女子,清晨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跳躍在她的周身。


    當她開口時,那清亮悅耳的聲音如同天籟,


    “我是來提親的。”少女清脆的笑道,“依約向你家少爺焰提親,這是信物。”少女遞上一個小小的木盒,“而這些……”少女指著身後十車滿滿的馬車,“這是聘禮。”


    鐵安有些木然地,看著少女身後誇張的馬車,半響,終於回過神來,慌忙道,“小姐請稍候。”


    說完,勞動著兩條老腿向府中奔去。


    *** ***


    鐵府眾人此刻正圍坐在偏廳用早膳,隻見鐵安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夫……夫……人……,有……有人……來向……少爺……提親……”一句話喘了很久才說完。


    “提親的?”鐵勇也有些意外,“向誰提親?鐵月嗎?”


    這鐵月是鐵廣之子,鐵鸞的弟弟,今年十六,是鐵家唯一待字閨中的男子。


    “不是,是向焰少爺提親。”鐵安終於緩過氣來,遞上木盒,“這個是信物。”


    鐵府眾人聞言皆是一驚,焰入薛府為侍奴一事,天下皆知,雖仍是清白之身,卻也不曾想過還有女子能夠接受,更何況,焰今年已二十九歲。


    焰默默接過木盒,打開,臉色瞬間變了,驚訝道,“是她?怎麽可能?”


    眾人看向焰手中之物,一枚連著紅色同心結的銅錢。


    “你何時認識這位小姐?怎會連信物也有了?”鐵勇質問道,鐵家人即已允諾,怎可食言。


    “十年前。”焰老實地回答母親的問題。可是,認識她時,她還隻是個孩子,以為她隻是說說,他也從未放在心上,更何況當時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如今竟然真的上門提親。


    “鐵安,去請那位小姐到大廳。”王君趙瓊見兒子的神色,便知,確有此事,連忙吆喝鐵安去請,本以為自己苦命的兒子這輩子會就此孤獨終老了,如今竟有女子上門提親,怎麽也要抓住了。


    鐵勇沒有說話,由著王君,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也不曾阻攔。


    “那位小姐帶了十車聘禮,要如何處置?”鐵安想起那十輛誇張的馬車。


    “十車?”眾人訝異,焰愕然。


    “收下,收下。”王君的眼兒已經笑開了。


    “是。”鐵安得令,連忙去請人,那麽美麗的女子想要娶她家的少爺呢!


    “爹爹,”焰不甚讚同的喊道,如今鐵家這一代,無女子,他本想自己這樣已經不能再嫁人,索性可以一直守衛鐵家,日後讓鐵月招贅,延續鐵家血脈。可如今爹爹這樣,怕是不會放過今日前來提親的女子。


    雖然知道兒子的想法,可王君怎麽也不想兒子會落得孤獨終老的下場,這孩子為了鐵家犧牲了很多,如今既然有人不介意,他怎麽也要替兒子爭取,哪有父母不疼兒的。


    最後,忠孝王婦夫和焰一同來到大廳,其他眾人在偏廳等候。


    *** ***


    鐵勇端坐在椅上,王君則頻頻探頭看著門口,焰坐在父親下首。可當她們三人看見走進來的少女時,也無法維持鎮定。


    誰曾想竟是這般美麗纖細如男兒的少女,唯一不似男兒的怕隻有那與焰一般高的修長身形了。


    這少女正是揚言十六歲便來迎娶焰的,媚。


    而第一眼看見那雙盈滿笑意的狹長鳳眼,焰便認出眼前的少女正是十年前的小女孩,隻是不知她竟長的如此美麗。


    “媚見過忠孝王、王君、將軍。”媚作揖行禮,抬頭對上焰,笑眯眯地說道,“將軍,媚今日前來履行十年之約。”


    “姑娘今年貴庚?”鐵勇看著眼前年輕的少女,不由蹙眉。焰兒當真與她有約嗎?


    “十六。”媚打量著眼前的女人,灰白的頭發,臉上的滄桑痕跡清晰可見,可眉目間威嚴猶在,七年的幽禁生活似乎並未磨損她的氣勢。


    媚不卑不亢的樣子讓鐵勇欣賞,能在她的氣勢下而麵不改色的,連焰兒都不會如她這般閑適。


    不過十六歲,會不會太小了些。


    “不知姑娘家中已有幾房夫侍?”王君知道兒子或許隻能為侍,現在隻希望不會太過委屈。


    “媚還不曾婚配。”媚挑了挑眉,接著便明白王君的顧慮。


    “不曾,婚配。”王君欣喜道,難道?這有可能嗎?


    就連鐵勇也有些動容,此女之意難道是要……


    “媚此番提親,是要迎娶將軍為我正君。”媚開口給了她們答案。


    王君無法壓抑心中的激動,一手壓上妻主的手緊緊攥著,一手絞緊手中的帕子,眼中卻不可遏止的泛起了淚光。


    焰卻微微偏過頭去,鐵家剛剛團聚,母親依然年邁,家中又盡是孤兒寡夫,他怎麽也不能因為自己就丟下他們。可看母親和爹爹的神情,怕是不會拒絕的,這樣的機會於他畢竟微乎其微。


    媚自進了廳內就一直觀察著焰的表情,他雖是神情不變,可他的動作卻已經表現的很明白了。而清楚他思考邏輯的媚,馬上懂了他的顧慮,這個傻子啊!


    歎了口氣,媚緩緩又道,“媚自幼無父無母,無牽無掛,若是忠孝王不嫌棄,媚願入贅鐵家。”


    一句話驚起千層浪。就連忠孝王鐵勇也沒有回過神來,王君心中的驚喜自是不必言明,焰則震驚的看著眼前少女的笑靨。


    她方才說了什麽?入贅鐵家?為何?隻是為了那十年之約?焰心中一團亂麻,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


    最先回過神的是王君趙瓊,他起身,一把拉住媚,眼含熱淚,不住說著,“好,好,不嫌棄,不嫌棄……”


    於是趁著那兩人猶自發呆,媚到廳外將跟自己同來的媒人請了進來,奉上聘書、禮書,另又遞上一張箋紙,上書她與焰的生辰八字,甚至還附上了護國庵破塵師太的批注。


    就這麽,媚便將六禮中的四禮都做完,至於請期便交由王君做主,王君隻是歡喜,有此良緣從天而降,自是求之不得,媚得到王君的答複,看了眼神色複雜的焰一眼,轉身打道回府。


    *** ***


    待得那母子二人回神,媚已回去,廳中隻剩下歡天喜地的王君。


    鐵勇已然恢複鎮定,這才發現根本不知此女做何營生,姓氏為何?


    鐵家眾人得知提親之人已經離去,便紛紛進入大廳,輪流看著王君手中的聘書和禮單。


    那長長的禮單看得眾人咂舌不已,皇家迎娶鳳後的聘禮也不外乎如是,這女子好大的手筆。


    而鐵月則拿著聘書,反複看著,突然高呼一聲,“我知道她是誰了!”他回到京中後,曾偷溜出去過,自是聽到不少京中最近發生的事情。


    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鐵月見包括忠孝王在內,所有人都看著他,不由有些躊躇,不知當講不當講。


    “月兒,說。”鐵勇命令道。


    “她應該是宮廷第一女樂師,媚。”


    樂師?有幾個女子會跑去做樂師?


    鐵家大廳內,寂靜一片。


    王君看著眾人的沉默的態度,擔憂地望向鐵焰,他不在乎對方是什麽身份,隻要她能給兒子幸福就好,天下間父母,也不外乎如此.


    *** ***


    皇宮禦書房


    媚對著坐在書案後,身著鳳袍的趙皺眉,“你把我招來,不是就這麽看著吧。”


    趙笑著揶揄道,“聽說今兒個一早,有人拉著十車聘禮去鐵府提親,那個人不會是你吧?”


    媚不語,挑高眉毛,毫不避諱地瞪著眼前的女人,她皇帝當的很閑是不是?


    她那副風雨欲來的模樣,讓趙忙不迭的丟出護身符,“你還是先看看這個吧!”


    媚接過一看,兩本奏折。


    一本乃薛統所奏,說焰乃薛府侍奴,天下皆知,請皇上依先帝旨意,令鐵家將焰送回。


    媚冷笑一聲,道,“不必理會,我自會擺平她。”


    一本乃燕王趙勳所奏,請旨要納焰為侍。


    媚不由怒道,“她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趙不想她將怒火燒到自己身上,解釋道,“朕這皇姨的性子火爆,唯一欽服之人便是鎮北將軍焰,自得知他乃男兒之身,便動了心思,偏偏那時先皇已將將軍賜予薛統為侍奴,後來得知鐵將軍亡故,也著實傷心了一陣,如今得知鐵將軍仍健在,便上表請旨,不日到京。”


    媚不由頭疼,焰不是不合這裏女人看男人的標準嗎?怎麽還是桃花朵朵開,還都是些爛桃花。


    真是暈線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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