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放鶴還說得那麽冠冕堂皇?”


    謝有德道:“心知肚明就行了,我們可是正派人士,什麽都掛在嘴上,那跟邪道有什麽區別?再說了,不說得好聽點,怎麽忽悠別人當炮灰?”


    丘哲一頭黑線,這炮灰二字,怎麽聽都像是在說自己。


    “那明燈大師他們呢?出家人,總不至於說謊吧。”對謝有德的話,丘哲還是有所保留:“羅家兄弟和張洵老伯,也都是古道熱腸的好人。”


    謝有德哼了一聲:“誰知道,正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再說了,不禿不毒,不毒不禿,這些和尚慣於蠱惑人心,哪會有什麽好心。”


    見丘哲一副悻悻然的樣子,謝有德點了他一句:“今天跟你說的這事,你小子心裏有數就好,不要說出來。”


    丘哲道:“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謝有德一邊收攏棋子,一邊低聲道:“這些天下來,我看就你小子跟石生兩個算是好人,對李三奇一個死人都肯花心思,對活人也差不了。老子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也不願意看見好人吃虧。”


    說著不等丘哲回話,自顧自地走遠了。


    丘哲愣了半天,不知道謝有德說的是真是假,索性不再去想,隻是心裏麵沉甸甸的,說不出什麽滋味。


    盧姑娘正在溪水邊洗手,忽然喊了一聲:“你們來看,這是什麽東西?”


    丘哲聞聲趕到,發現水裏有一隻長得像蜥蜴的魚,身形扁平,通體金黃。


    “有點像娃娃魚,隻是這顏色——。”丘哲沉吟道。


    這時候周放鶴趕了過來,見此情形,二話不說,一揮手就打出一道黃光。


    隻在電光火石之間,黃光就打到那怪魚的頭頂,眼看就要落下,那怪魚卻在間不容發之際縱身一跳,恰恰避開這一擊,看著笨拙的身子,行動起來卻是靈巧無比,打著旋就落到水裏,順著水流往下遊漂。


    黃光撲了個空,盤旋著又飛回周放鶴手裏。丘哲眼尖,已經看清那黃光的真形,是一件金屬製成的梭子。


    周放鶴收回了法器,往前躥了幾步,還是追之不及,一臉惋惜地看著那怪魚消失在溪水盡頭。這溪流往下是一道瀑布,直通大河,水勢凶險,他雖然藝高人膽大,也隻能徒歎奈何。


    看到丘哲跟盧姑娘一臉茫然,周放鶴笑著給他們解惑:“那東西叫黃金鯢,是娃娃魚的變種,雖然體型不大,但卻價值連城。隻是這東西聰明得很,又通人性,剛才一擊不中,想再得手就難了。”


    盧姑娘好奇地問道:“這東西有什麽用?吃嗎?”


    周放鶴道:“吃是能吃,而且大補,不過這黃金鯢最稀罕的是它的內髒,是煉製參合丹的一味主藥。”


    盧姑娘“咦”了一聲,臉上同樣露出惋惜的表情。


    參合丹的名頭,丘哲聽張洵提起過,乃是傳說中的“造化九丹”之一,據說服食之後能改變體質,並且不是通俗意義上的強身健體,而是讓普通人擁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正因為藥效神奇,幾乎等同於脫胎換骨,所以才有造化九丹的名頭。


    不過這種靈丹,光是藥方就稀罕無比,就算有藥方在手,想集齊裏麵的諸般貴重藥材,也是千難萬難。【ㄨ】換做是道法鼎盛的時代,一些修行大派可能還有能力煉上幾爐,當今之世,就純屬妄想了。


    這雲霧澤之中雖然凶險,卻也稱得上是福地。不過是一條小溪,居然就有黃金鯢這等異種。


    “不過憑我的本事,再多的好處也隻能幹看著。話說回來,我本來就是應朋友邀請才來的,被人隨便說幾句就改變初衷,可不是做人的道理。”


    丘哲心裏想著,卻沒說出來。對謝有德的說法,他現在還是半信半疑。


    他回到篝火邊上,看見正在添柴的張洵,到底還是沒忍住,把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末了問張洵:“張老伯,謝有德說的是真的嗎?”


    “這算什麽問題?”張洵有點莫名其妙:“我以為你一早就知道呢?”


    “看來是真的。”丘哲一下子明白過來。


    “小丘,如果你還是這麽天真,遲早有一天會死在別人手上。”張洵誠懇地說道:“我不知道你過去幾年幹了些什麽,是不是一直隱居不問世事,但是你要知道,你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對人心的險惡,應該有自己的認識。”


    “我知道人心險惡,”丘哲道:“可是我們是煉氣士,想要成仙得道,怎麽能跟凡人一樣齷齪?”


    “你已經是神仙了嗎?”張洵反問道。


    “不是,還差得遠。”


    “既然你知道我們不是神仙,那就還是凡人。隻要是凡人就有欲望,有惡念。而煉氣士又掌握了超越凡人的力量,這種力量越強,就越危險。”


    “為什麽?”


    “你平常踩死過螞蟻嗎?”


    “不知道,沒留意過。”


    “你看,你不會在意螞蟻的死活,因為你不是螞蟻。同樣的道理,一個人掌握了非人的力量,他也不會在乎普通人的死活,因為他已經不把自己當作凡人了,這就是所謂上位者的善惡。古往今來,處於社會上遊的人,有幾個會是真正的好人呢?力量一旦脫離約束,它所帶來的危險就越大。不管是凡人、武者,還是我們煉氣士,就連真正的神仙,也不會例外。”


    “那心性呢?修道不是最講求心性嗎?”


    “你要明白心性是什麽?”張洵道:“所謂心性,是指一個人意誌的堅定、精神的強大,心性隻關乎強弱,跟善惡沒有關係。一個人心性好,做什麽事都容易成功,就算是作惡,也比別人強。能一條道走到黑的人,也是一種成功。到了那個地步,惡即是善,黑即是白。”


    “惡人也能成仙?”


    “惡人成仙的比比皆是,隻不過沒有暴露的就是神仙,惡行敗露的,就換了個稱呼,叫作魔頭。”


    丘哲盯著張洵看了許久,看到對方一臉坦然,終究是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了。


    “算了,不管那麽多,我來隻是為了幫朋友的忙,其他人想什麽,我管不著也不必去管。”他腦子裏轉過幾個念頭,隱約有點後悔來趟這趟渾水。“要是崔鵬在就好了,憑他的腦子,一定可以看出這些人裏頭誰比較可靠。”


    想到崔鵬,他就跟著想起管臨風,說起來,對方給他的竊聽器,他一直帶在身上,這些天下來,也不知道那邊究竟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不管怎麽說,這個人情算是還了。結果如何,就不是他管的事情了。


    他並不知道,在自己這邊胡思亂想的時候,遠在江東城的某間辦公室裏,一身便裝的管臨風正悠閑地靠在沙發上,聽著下屬的匯報:


    “管處,十七號竊聽器第三天就失去了聯係,完全沒有任何信號再返回來。”


    “噢,不要緊,這正好說明丘哲已經混進去了。”


    “難道我們就不管了嗎?”


    “不不,隻要丘哲混進去就好,”管臨風搓著手:“一開始我就沒指望那竊聽器能有什麽用處,不過是個演戲的道具。隻要丘哲肯趟這趟渾水而已,我的目的就達到了。以他的個性,我真怕他隨手甩手不幹。”


    “什麽?”他的下屬是一位年輕而較真的女士,聽到這個答複,一臉“你是不是跟我開玩笑”的表情:“價值上百萬的設備,就為了當個道具?為什麽不弄個假的?”


    “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這句話在管臨風的嘴巴轉了一圈,到底還是沒說出來,隻是歎了口氣:“細節,細節你懂嗎?在這樣重要的事情麵前,任何細節都不能馬虎,區區一點設備算什麽?”


    “我不是很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隻要辦好我交代的事情就行。”管臨風有點不耐煩,揮揮手吩咐下屬離開。


    等女士離開之後,管臨風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東南方向,眼神中有著奇異的光芒:


    “繼續看戲吧,”他喃喃地說:“我很想看看,等你發現身邊的人都陷進去,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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