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果一愣:“哦?還有這規矩?好吧,不知道這算不算你的幸運。<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那你忙吧。”一邊走出去一邊喃喃地說:“我從轉校到這裏來後,天天都是素食,哪有葷腥?”


    佘思雲雖然心中慍怒,可當於果離開後,那種攫住心髒的敬畏感終於舒緩了,空氣似乎也恢複了應有的溫度,這才發覺自己已經滿頭大汗,暗想:“這家夥……壓迫感真強……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怎麽辦……?可我需要錢!”


    周日一大早,於果就感受到跟平時不一樣的氣氛。大荒中學每日的安排是非常緊湊的,能擠出一點兒時間,都用來學習和鍛煉身體了,一般來說,這樣一個周日完全應該抓緊時間學習,反正驅魔儀式也不可能就一天。


    誰料,從一大早哨聲吹響開始,學生們陸陸續續穿好衣服來到南操場,睡眼惺忪地出來站隊時,並沒有要繞著學校跑圈的意思,而是全部神色肅穆地雙手合並在胸中央,各自嘴裏喃喃地念叨著“偉大的曹校長,天樞**師,賜給我光明,趕走黑暗,驅散邪魔……”


    於果也隻得照做,嘴裏也喃喃地念叨,卻不是念叨這些,而是應付了事。


    由於保安大隊的凶神惡煞,使得哪怕新來幾天的新生也都十分乖巧了,誰也不會傻到去詢問到底怎麽回事,否則必然會被痛打一頓。全當是本地一個民俗了,民俗各地都有,無論如何也並不能算是迷信。


    十分鍾過去了,三十分鍾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按理說,平時這個時間,跑操早就結束了,就連第一節早自習也早就結束了,學生們該那起簸箕和打飯桶前往夥房打飯了。然而,一切都沒發生,學生們還是在默默地念叨著,就像一場虔誠的禱告和自我反省大會。


    這畢竟是嚴冬,盡管都穿著非常厚實的羽絨服,可在這寒風凜冽的清晨,一站就這麽長時間,當真讓人承受不了,何況這些正在長身體的孩子?


    於果在曆史上也見過類似的魔(邪)教,也算是廣見博聞,可在現實中見到這樣的情景,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因此,即便鎮定如他,也難免產生了相當的驚詫之情,隻不過他性情沉穩篤定,一向不顯示在臉上罷了。


    終於,到底還是有不諳世事的新生舉手向班長提問了:“請問……可以……可以去吃飯嗎?”他畢竟隻是個孩子。


    班長也同樣隻有十六七歲,然而他那依然稚嫩的臉上卻顯露出十分強硬和憤怒的神氣,吼道:“你放屁!大家都在捫心自問,驅趕內心的邪惡,誰還有空去想吃飯的事?”


    那新生可能本來就對班長有意見,倔強地說:“昨天你們不是說,今天隻允許吃素嗎?又不是說不讓吃飯!”


    班長回頭看了一下梁永和,梁永和忙打圓場:“要不,讓他去吃飯?”


    班長卻認真地說:“梁老師,顧主任說,您是新來的老師,並不懂這裏的規矩,所以讓我代為指揮,您這次看一遍之後,以後就學會了。[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梁永和聽了頗為尷尬,隻得點點頭。


    鄰班三班的班主任卻走了上來,用前輩的口氣對梁永和說:“小梁啊,你怎麽能對意誌不堅定的人這麽寬容?這樣的學生無可救藥,我教教你到底應該怎麽幹。”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新生麵前,冷冷地問:“曹校長中午才會大駕光臨,但是現在已經在遠距離傳功給我們了!我們每個人頭頂上都會接收到他用神功發送來的信號,現在大家都在自我反省!


    “每個人,無論平時多麽高尚,都做過陰暗、齷齪、不為人知的錯事,即便暫時沒做過,內心也肯定曾經有過這樣的念頭!這就是凡人!曹校長可以遠程跟我們的大腦相接觸,淨化我們的心靈!


    “你看看大家!也許大家平時都做過錯事,甚至是大錯事,最起碼心裏想過,但大家都很虔誠,趁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請曹校長他老人家在為令招娣老師驅魔之際順道為大家淨化心靈!可你呢?你在幹什麽?還想著吃,還想著吃?”


    他越說越憤怒,驟然一巴掌呼出去,當即把那個新生打了個趔趄。那新生覺得很委屈,可他畢竟不敢對抗老師。


    然而,那三班班主任越說越火,最終竟然拳腳相加起來,那新生到底是新來的,也在血氣方剛的年齡,實在受不了了,用力推了一把三班班主任,怒喝道:“我怎麽了我?我就算說了句錯話,我就該被你打成這樣嗎?你們宣傳封建迷信就對了嗎?這是什麽時代了?”


    這話終於使得他陷入了不可逆轉的深淵裏。別說本班,就連其他班級的師生也朝這邊看過來,學校早上除了教室和夥房外,空地上是不開燈的,一片漆黑中,影影綽綽的人影臉上一雙雙綠瑩瑩的目光,看上去像極了動物世界裏夜間捕食的鬣狗。


    一股股怒意,都從這些目光中釋放出來了,尤其是高二、高三的本校老生,都被激怒了,他們怎麽允許有人膽敢攻擊自己最寵愛的曹校長的神功遠距離傳送,是封建迷信?這難道還不該死?


    今天本來就有些陰天,大片大片的烏雲中雷電若隱若現,仿佛跟這種陰沉相互迎合。


    麵對如此眾多的可怖眼神,新生終於害怕了,膽戰心驚地擺擺手:“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大家……”


    梁永和本想為他說句話,最起碼讓他能別陷入危險之中,可眼見著四周陰雲密布,他本來就很膽小,立即想起了曾經自己的學生時代,當即也是心中一寒,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於果並不以救世主自居,他可憐這個新生,但他不會出手的,無論這新生會被打得多重,隻要沒有生命危險,他就不會幹預,否則會耽誤他的大事。


    他並不是多麽冷酷,但基本的尊重個體生命的底線,他迄今為止仍然遵守,未來也一樣會遵守,但一些小傷害,已經不入他的法眼了。


    可是三班班主任卻不依不饒了,大吼一聲:“各位同學!大家不但要捫心自問,配合曹校長的遠距離神功傳送而進行自我救贖,也要救贖這個學生,無論他多麽不可救藥!你們每個人都說說,他身上那些陰暗、齷齪、不道德的邪惡成分!”


    學生們一開始都有些唯唯諾諾,但很快,群情激昂,形成一種詭譎之極的情緒潮流,於是,這場大批判便真的開始了:


    “他早上刷牙不刷側麵,滿嘴臭烘烘的,還故意朝別人臉上噴氣!”


    “他上課總是轉筆,養成了如此惡劣的習慣,是對老師們的不尊重!”


    “他不剪腳趾蓋,穿碎了很多襪子,他對不起給他買襪子的爸媽!”


    “他今天早上故意在他前後位的女同學身後貼了透明膠!”


    ……


    於果聽到這裏,真想笑出聲來,心想:“這算什麽破事?也值當你們這麽義正言辭地說出來?如果不聽你們說的話,單看你們的表情和造出的氣氛,還以為是要去做一件多麽**神聖的大事呢!一個個浩然正氣天地長存的樣子,簡直就像把全世界所有的美德都集中在這裏了。”


    雖然想法如此戲謔,但於果從內心裏對曹校長等校方高層的厭惡在無限增加,他知道,像這種控製人心以致群體性癲狂的可怕魔教,可以說是當代社會最邪惡的毒瘤。


    這個毒瘤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滴出罪惡的血,這樣的組織必須全力鏟除,否則,根植於這片大荒土地的瘋狂民俗,恐怕還要深深地紮入地下和人心,繼續影響今後幾十年本地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這比真正的毒品,更加陰毒百倍。


    漸漸地,他從自己的思緒中剝離出來,聽到眾多學生們開始群情激湧,此起彼伏地呼喊著:“揍他!”“讓他滾!”“開除他!”“永遠不讓他重新踏進大荒中學一步!”


    那新生真害怕了,雙腿發軟打顫,竟然一下子跪了下來,甚至不斷磕頭,情緒失控地大哭起來:“別開除我啊!我爸媽窮得都快賣血供我讀書了!我考上大學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啊!我不能被開除啊!我不能啊!你們開除我,那是讓他們去死啊!”


    於果縱橫曆史,對人性把握得十分到位,他很清楚,這個新生心中並非沒有原則,隻是此人太過弱小,根本不可能對抗這種萬眾橫眉怒目的局麵,甚至寧可顛倒黑白,也隻能順從。


    果然,大隊保安圍了上來,其中曹猛指著那新生,冷笑著問:“你還敢反對我叔叔?你敢說他宣揚封建迷信?”


    那新生不斷磕頭,大哭不已:“沒有、沒有!我該死!我錯了!從今往後我明白了,隻有曹校長才是我人生唯一的希望!我考上大學的希望,我爸媽能夠好好活著的希望!請重新接納我吧!偉大的曹校長!”


    說到這裏,他居然忽然雙目炯炯,已經達到癲狂的狀態,呈現喜色,說:“啊!我看到了曹校長他老人家了!他在天空上顯靈了!他把投影用神功投向了天空,就在雲層裏麵!你們都看見了嗎!”


    眾人都是一驚,虔誠地抬起頭,但很快也都麵露喜色,紛紛表示自己看見了,而且看得清清楚楚,並表示曹校長果真是神功蓋世,竟然能如此遠距離地在雲層中顯現形象,真是真神轉世!


    於果終於明白那些高二、高三的老生為什麽會這樣癡狂地崇拜曹校長了,在這樣封閉和恐怖的環境內,誰敢說個不字?最起碼,從實際利益出發,這些貧窮出身的學生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考上大學,誰敢,甚至誰能承受被開除的命運?那就等同於宣布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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