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展覽台都被一個小帳篷一樣的隔間隔開,以免眾人七嘴八舌,說出的話提醒或者誤導正參與賭局的人,因此,參加賭局的人必須一對一對進去,而不能一擁而入。


    走到第一個展覽台內,這是一套年份久遠紙質嚴重發黃的小貼畫,看上去也許是某種郵票。


    代賣員剛要說點兒什麽,卻發現於果和吳猛都神情嚴肅,就知道應該是要賭一把,這既然是本地的規矩,他也心領神會,不再多說,跟潘家園的小販似的,笑眯眯地說:“您二位來一把?請上眼!”


    於果點點頭,旋即問吳猛:“咱們誰先來?”


    吳猛一愣,心裏暗暗好笑“原本我還擔心你真的很懂,現在看來,你還真是一竅不通。這不得先用一旁放置的放大鏡仔細觀察一番,才能開口嗎?你以為是腦筋急轉彎,快速搶答呢?哈哈!恭喜你,都學會搶答了!”


    於是便說:“雖然我這次回來,算是遠道而來,但膠東是我的故鄉。你來膠東創業才一年,你才是客,還是你先來吧!”


    吳猛當然不知道於果就是土生土長的膠東人,但於果也沒有必要告訴吳猛自己的來曆,那反而不妥當,便笑著說:“好,既然吳先生讓我來看,那我就瞧一瞧……哦,這些看上去就像小時候文具盒上的貼畫,不過髒乎乎的,不像是值錢的樣子……”


    童雅詩聽他說得如此不專業,頓時暗暗擔心:“你就是太要強了,凡事非得跟別人見個高下,何必呢?你在很多方麵已經比他強了,沒必要一定全方位壓製他……況且……況且我心中所愛的人是你,又不是他,你已經贏了……”


    想到這裏,她又暗地裏苦笑,自嘲地想:“童雅詩啊童雅詩,你真是自作多情到了極點……於果到底是不是在乎這一點,還難說呢……”


    代賣員也感到好笑,但不敢得罪金主,嘴角上翹得十分隱晦。(.$>>>棉、花‘糖’小‘說’)他故意什麽提示也不說,因為他看得出,這窮小子應該是得罪了這一身豪華品牌的高富帥了,而這高富帥正要討一旁這位超級美麗的年輕女士的歡心,拿這小子尋開心呢,自己可千萬別不識好歹。


    說不定人家一高興,立馬就把自己代賣的這套郵票收了呢,到時候提成也是大大地。


    張騰龍雖然對於果當初神乎其神的鑒寶技巧印象很深,也欽佩無比,可他早就擔心,郵票這東西雖然屬於入門,但必須非常精通郵票的專業人士才能一下子說出來曆和價錢,於果可能對瓶瓶罐罐比較熟悉,但郵票就未必了,加上見於果居然連放大鏡也不拿,有點兒慌神了,信心一下子又跌落穀底。


    於果對係統說:“準備好,幫我看一下這東西是什麽來曆。”


    係統用幾乎同步的話回答他:“這是英國皇家郵政1940年發行的藍便士八方連郵票,上麵的人物是當時的維多利亞女王,蓋的是馬耳他十字戳。相比信封殘片來說,這種藍便士相對多一些,但比名氣最大的黑便士還是少得多。


    “而且加上因為是現代最早真正意義上的郵票起始年發行的,單張價格就是四百元左右,最重要的是連貫性的完整一套一百多張,最少也是五萬元。您猶豫一下再說,不要顯得就像背誦一樣。”


    於果心道:“這個我當然知道,我的演技,你應該放心。”


    係統說:“這次鑒定費用是三萬元,不過,您一下子掙了二十萬,淨賺十七萬,那也不錯。”


    於果就繞著這個展覽櫃看了幾眼,緩緩地將係統的話說了出來。


    代賣員大致知道這東西的來曆和價值,也有些吃驚,心想:“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小子難道是扮豬吃老虎,其實是考古專業的高材生?”


    吳猛心裏正琢磨這有沒有可能是黑便士、藍便士或者紅便士。


    因為顏色早就看不出是藍是黑了,但他還是不太能肯定這的確是1840年元旦發行的世界上第一套現代意義上的真正郵票。雖說這套郵票的發行量極大,屬於中下層古董愛好者的熱門收藏品,卻也不見得沒有假貨。


    這不單單是藍是黑的問題,更是郵票是不是貨真價實的問題。


    拍賣會前麵這一場私人淘寶會,其實是被默許撿漏的,所謂撿漏,自然就得主要靠自己的眼力,願賭服輸,受騙隻能說看走了眼,要是報警了,一來警方懶得管,二來名氣就臭了,以後興許還得不到邀請函。所以,這個階段的展覽是允許有假貨的,這就真是不容易判斷了。


    吳猛的強項在於瓶罐字畫這類東西,對郵票還真不擅長,所以猶豫了一會兒,打算再好好看看。其實這也不過分,就算是正統的專家,也肯定是要看好久的,就這也很難保證專家也看走了眼,正如哪怕像泰森這樣的世界頂級拳王,也不可能每一場比賽都絕對能贏一樣。


    因此,吳猛聽到於果這段毫不猶豫的鑒定,當真吃了相當一驚,旋即不去看郵票,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於果一番,仿佛之前從來沒見過,這回是頭一次認識一般。


    張騰龍也呆住了,他試探著問:“於總……你……你確定?”


    於果笑道:“說出口的話哪能反悔呢?我如果說錯了,童總替我先付給吳先生二十萬。要是我僥幸說對了,正好張行長和童總可以為我做個見證,吳先生就得給我二十萬了。”


    吳猛見他如此肯定,不由得迷惑了。收藏圈兒的人,收藏什麽的都有,說起來,琴棋書畫,古籍善本,陶瓷玉石,古典家具,錢幣印章,盔甲武器……可以說涉及到古代生活的方方麵麵。


    一個人想要吃透一樣,比如郵票,恐怕就得全身心投入,浸淫一生,也不見得就能成為精通此道的大家,這不光看努力,還得看靈氣。


    當然,也肯定存在精通好幾個行當的人,比如國內那些鑒寶大家,他們就像武俠小說裏那些對拳腳、兵器、暗器、毒藥無所不通的絕頂高手一樣,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可即便是他們,也不可能看了幾眼就順溜說出來,總要等個幾分鍾。


    最起碼,能在二十萬賭注的巨大壓力下,還可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坦然篤定地說出自己所想,然後繼續談笑風生,若無其事,這樣的鑒寶專家,全國大概也沒有幾個人。


    更別說這小子竟然一臉黃藥師的樣子,難道他能像東邪一樣,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農田水利、經濟科技,無一不通,無一不曉?


    吳猛看他信心滿滿,甚至可以說是自信心爆棚,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內中隻有毫無懼色,絕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擔心和怯場,是誰給他這麽大的自信?他哪兒來的這麽大的自信?


    看到這種表情,吳猛甚至有種很強烈的挫敗感和命運感,覺得這家夥很有可能真說對了,因此產生了一定的心虛和不安。其實,他當然不是輸不起這二十萬,二十萬他一夜之間就能揮霍掉,這還真不算是什麽錢,因此他擔心的不是損失錢,而是頭一陣就輸了麵子。


    這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所謂當頭炮開門紅,他不想一上來就被挫了銳氣。


    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此刻退縮,就跟低頭認輸無疑,到時候答案揭曉,於果要是贏了,那自己一樣顏麵受損。再說,這本來牽扯的就是一場嚴肅的賭局,即便沒有這場賭局,成年人,尤其是有身份的成年人之間,也應該是一諾千金。


    吳猛雖然霸道陰森,卻也是知道有些規矩是必須遵守的,更何況,他也不認為於果一定會贏。


    他很清楚,拍賣會之前的展覽撿漏淘寶活動不太正規,因此難說沒有代賣員和買家串通,騙另一個買家花冤枉錢入彀的,盡管如果被抓住或者舉報,會嚴肅處理,甚至有可能鋃鐺入獄,可證據方麵,卻很難搜集。


    而於果雖說有相當的能量,但作為本拍賣會的長期會員,吳猛深知於果的確是頭一次參加這個活動,因此,於果不可能跟代賣員有什麽串通,而且這些代賣員每年可能都會換幾撥人,東西也都有可能賣得不一樣,很難形成長期互惠互利的合作。


    所以,吳猛就算覺得郵票是自己的短板,也認為於果剛才說得這麽詳細實在是在裝逼,越詳細,越容易出錯,因此靈機一動,說:“於先生,我對郵票的研究比較少,看樣子你是術業有專攻了?”


    沒等於果解釋說自己並不懂郵票,吳猛搶到了麵子之後便搶先說:“我承認,我不大確定這是不是藍便士。但是,你說得這麽詳細,真的一字不差嗎?咱們的賭局賭的不是誰說得更接近真相,而是誰說得對。”


    其實,這賭局的規矩,是誰說得更接近,則誰贏,這一點童雅詩和代賣員都知道。代賣員故意不說,但童雅詩倒不是珍惜那二十萬,而是她向著於果,拚著得罪吳猛,也要明著說出來:“吳學長,按照規矩,不應該是誰說得更接近,誰贏嗎?”


    吳猛心中泛起了怨毒的滔天巨浪,反問道:“童總不是從不參加這種低俗的賭局嗎?為什麽還這麽清楚規矩?”


    童雅詩心中有氣,雖然不敢太得罪吳家,卻也還是堅持說:“我記得,昨晚的飯局上,是吳學長親口說給於果聽的,我也在旁邊聽著,聽得很清楚。”


    吳猛冷冷地問:“我沒說話,於先生說話了,說話當然比不說話要更接近,難道他就贏了?”


    童雅詩的口才不如吳猛,當即卡了殼兒,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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