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膠東機場,晴空萬裏,深藍清澈,這裏是北方的出海口,內地的霧霾在這裏會被海風吹散,因此膠東一直是北方少有的宜居城市。


    飛機停下後,都氏兄弟沒有立即下機,而是一直待在原座,等到人們都下得差不多了,他倆才陸續收回看著窗外的目光,裝作互相不認識,緩步下機。


    他倆並沒有坐在一起,甚至到行李分揀區拿托運的行李箱時,也都是各幹各的,分別去了不同的方向。一個就近在機場肯德基吃了一頓,另一個則到外麵入鄉隨俗,吃了油條和豆漿。


    他倆選擇最繁忙的時間段,而不是夜深人靜時,也是為了讓熙熙攘攘的人流徹底掩蓋住自己的行蹤。等到吃過之後,兩個人分別上了一輛出租車,也分別在中途再換乘一輛,旋即才重新在一條即將拆遷的民巷裏見麵。


    見到之後,都老大用流利的策州話,和當地一個房東交談,迅速租好了房子,對方毫不懷疑。這也是他們敢於單幹的國際殺手所必須的素質――要熟練掌握每個省最少一座城市的方言,一般來說,他們受訓時,學的都是該省省會的土話。


    房東拿了錢,歡天喜地地走了,心想這倆真是傻逼。可他不知道的是,都老大和都老二卻偏偏正需要這種誰都不愛來的破舊危房。


    當然,他倆也並沒有故作豪氣扮大款給房東小費,要知道,他倆諳熟東亞大陸風土民情,知道北方沒有給小費的習慣,而且,盡管他倆也的確財大氣粗,這些年單幹後,身價最少也是上千萬,卻遵循自幼受到的嚴格培訓規定,絕不引人注目,而露富恰恰容易引人注目。


    做殺手,就要耐得住寂寞,既要耐得住貧窮時的寂寞,又要耐得住已經發財卻不可露富、繼續低調保密的寂寞,要做到後者,尤其是不容易。


    兩個人關好了門,將窗簾拉上,打開準備好的筆記本電腦,開始搜索吳猛提供的於果常去的活動範圍。


    這次,吳猛千萬次強調,雙方不要見麵,等到這倆人幹掉於果之後,離開本地,吳猛會將尾款結清。都氏兄弟當然也知道吳猛不敢食言,殺手中介不是誰都惹得起的,壞了規矩,吳猛不但臭了,還極有可能有生命危險。


    可也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咚咚咚猛烈敲門。


    都氏兄弟都是一驚,麵麵相覷。但他們很快鎮定下來,因為如果是自己的行蹤被暴露了,真正有危險的話,那敲門聲真沒必要這麽劇烈,一聽就像是急性子的成年男子的敲門聲,有點迫不及待的意思。


    隨後,都老二用策州話和膠東話混合的方言喊了一嗓子:“誰呀?”作為優秀的殺手,兩人都有很棒的語言天賦,這話的音調,就是模仿了剛才的房東。


    門外喊道:“剛才張紅年是不是把鑰匙給你們了?媽了個逼的,這是我的房子!趕快給我滾!外地逼想死是不是?也不打聽打聽?開門!”


    都老大朝都老二點點頭,都老二頓時明白了。任務最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自己兄弟二人殺這外麵這傻逼如同捏死一隻螞蚱一樣輕鬆自在,卻不能這麽做。東亞大陸到處都是監控,到處都是人,做這種事很難不被人發現,也很難有處理屍體的機會。


    於是,都老二緩步走上去,說:“敲什麽敲?我們隻是租客,誰知道你和房東有什麽糾紛?”


    但他們租這種城郊結合部的農房,的確有個不足之處,就是無法通過貓眼向外窺視。都老二習慣性地想要靠近門,卻也發現了這一點。


    對方的態度囂張無比:“你媽逼的,張紅年欠我們錢,這房子早就給我了,他媽個逼來,還偷偷出租!張紅年我去收拾,但房子你們想住可以,馬上再給我們一份兒房租!我看願意租這破房子的,說不定是個逃犯!你不給房租是不是?我去喊派出所的人來看看你是什麽來路!”


    都氏兄弟都是一震。當然,他們也由此明白了,外麵這人肯定不是能夠威脅到自己的人,而隻是一般的村頭無賴或者本地農村黑惡勢力,想要借機敲外來租客一筆,不然,他們絕不會直接說懷疑自己兄弟倆是逃犯,還要找派出所。


    那麽,這就是錢能解決的事了,既然錢能解決,那就不算什麽事。


    都氏兄弟這次出來,隨身除了卡,也帶了不少現金,盡管不能隨便露富,但為了行動方便,辦事效率高一些,必要的時候,他們也必須得用錢鋪路。


    於是,都老大退後一步,從身上摸出刀。其實,他倆都很擅長用刀用槍,不過都老大的刀用得更加爐火純青,而且那套飛刀子彈絕技,經過常年練習,也的確是都老大用刀、都老二用槍更加適合。


    此時用刀,也是為了萬不得已,不得不殺了這個村痞。盡管村痞有可能在本村沾親帶故,殺一人等於轟動全村人,造成警方調查這裏,結果很壞,但也總比都氏兄弟還沒有動手尋找於果,就被村痞帶著派出所的民警來圍攻好一些。


    隻要沒人知道是誰殺了這個村痞,那麽,這也無非是一座國內三線城市中某個清晨的一起找不到任何線索的尋常殺人案罷了,最多登上社會與法頻道的節目,或者在某個媒體裏混上了一小塊豆腐渣版麵而已。報紙一般報喜不報憂,首頁頭條肯定不會是這個。


    那麽,這也並不妨礙他們繼續隱藏在這座城市裏,等待幹掉於果。


    都老二忙說:“老鄉!別生氣!我們都是外地人,不想惹事,你要錢,我們給你好了。”


    外麵的人聽他很吃這一套,語氣裏也有幾分欣喜和得意:“算你識相!在這一帶,還沒有人不認識我譚楞子的!我跟派出所的吳所長是好朋友,這一帶基本上我說了算!張紅年那傻逼,看見我得叫爺爺!你媽的,你先開門!談價錢有不看臉的嗎?”


    都老二打開門,畢恭畢敬地問:“您要多少錢?”


    都老大也趁機打量著這個自稱譚楞子的人,還是沒有徹底放鬆警惕。


    譚楞子果然長了一臉蠻橫粗鄙的樣子,脖子上戴著的大金鏈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的確是地痞用來增加氣勢的好道具。


    他指著都老二說:“多少錢?你看不到現在的市場行情嗎?這一帶守著兩個技工學校,一個小學,是他娘的學區房!將來拆了蓋樓,你們應該知道值多少錢!目前來說,這附近租房,最少每個月兩千五啊!”


    都老大點頭哈腰地遞上去一支煙,陪笑道:“您看看,能不能再便宜便宜?我們兄弟倆初來乍到的,也沒個幫襯,幸好遇到您這位貴人,大家這麽有緣,我們也很榮幸……”


    他是老油條,天南海北去過多少地方,知道需要捧人,雖說兩千五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但他必須要講講價,這樣才顯得真實,給得太爽快的話,反而引人懷疑。


    譚楞子眉眼一挑,說:“操,算你會說話!可是,你要是真的覺得榮幸,是不是得上點兒幹貨?光說好話有個蛋用?兩千五,本來就是打發要飯的,你還不滿意?看來我真得去派出所找找人來關照一下你了?”


    都氏兄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知道這小子是吃定自己了,應該是看得出自己兄弟二人見不得光,因此隨時拿出派出所這個招牌來,就足夠嚇唬自己了,這樣可以多榨取更多的錢。


    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無底洞,必須及時製止。這小子,真是不知死!


    兩個人都動了殺心,但還是要做最後的爭取,於是,都老大笑道:“那……那您想要多少?”


    譚楞子痞裏痞氣地上上下下打量了都老大一番:“我看你的樣子,是省城攜款潛逃的什麽財務科長或者銀行行長吧?你缺的是安全,你不缺錢。我呢,我隻缺錢,但不缺安全。你看這樣怎麽樣?我為你們倆提供安全,你們呢,就為我提供錢,咱們各取所需,互相補充對方的缺憾,怎麽樣?”


    都氏兄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但他倆本身的職業就使得他倆即便比黑社會老大還厲害,卻要相對後者低調得多。


    因此,他倆也隻能裝作唯唯諾諾的樣子,含糊其辭。


    譚楞子冷笑著:“看你倆這支支吾吾的,想糊弄我?是不是?明說了吧,我這房子,不租給短租客。”


    都老大說:“我明白,這規矩我懂,押一付三嘛!”但接著,看譚楞子的表情不對,便試探著問:“那……那就半年加一個月?……好!我真明白了!一年加一個月!這總可以了吧?一個月三千塊,一年加一個月是三萬九千塊,我直接算四萬塊,好嗎?”


    譚楞子朝他猛翻了一個白眼,不屑地問:“媽逼,是我說還是你說?四萬?你看看你們倆,怎麽說得出口?四萬也行,你們隻能住一個,另一個人去別的地兒!哦對了,我還會找派出所的。”


    都老大無奈之下,隻得說:“好吧,八萬,八萬總行了吧?”


    譚楞子搖搖頭:“對不住了您呐,現在又漲價了!湊個整吧!”


    都老大一怔:“那您的意思是,十萬?是十萬?難道……還要兩倍?”


    都老二陰冷地瞥了譚楞子一眼:“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我們每說一個價格,無論往上怎麽漲,你都不滿意。那麽,麻煩你說一個數字,咱們定下吧。”


    譚楞子聽了立馬瞪起了眼:“哎呀**?你挺牛逼的是不是?跟我這兒裝大哥了?老子隨手一吹哨,這個村最少出來五十個小夥兒聽我的!你們倆算個屁呀?是不是原本就是當個什麽芝麻粒的官兒,仗著有點實權,牛逼慣了?告訴你,跟爺爺這裏,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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