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提議大家去鄰村的水塘釣魚。


    我說:“天這麽冷,坐著釣魚會凍僵的。”


    樓雋書卻破天荒地表示讚成,曹睿的臉終於陰轉多雲。在我看來,不過是釣魚這項活動比起和曹睿唱反調來說,對樓雋書更有吸引力罷了。


    大家回家準備了些釣魚的工具就沿著黃土飛揚的道路向鄰村走去。


    一行人走了約一小時,樓雋書越走越慢,最後索性開始抱怨:“還有多久才能到啊,為什麽你們不借輛自行車呢?我腿好酸!”


    樓雋書邊說邊拍褲腿,盡管她已經走得小心翼翼但腳上那雙漂亮的白色旅遊鞋還是被泥巴沾花了麵。


    我看著她緊皺的眉頭,決定收回之前說她不嬌氣的話,畢竟是城裏的孩子,興許一開始是被這兒不一樣的風景所吸引,但真遇到什麽事,骨子裏那點嬌慣的勁還是會冒出來,而所謂的“事”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稀疏平常不過了。


    “誰讓你走得這麽慢,要我們半個小時就到了。”曹睿忍不住回擊她。


    “你這個胖子體力不賴嘛。”樓雋書嘴下是不饒人的,“這麽能跑,怎麽不見你像小智哥哥一樣瘦呢。”


    曹睿最恨人家拿他和曹智比胖瘦。李嬸說,曹睿小時候生病吃錯了藥,估計那藥裏含過量激素,導致曹睿病好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日益見胖,現在1.73的個都快超過160斤了,而1.77的曹智卻隻有110斤。為此,曹睿總說自己的胖不是自願的,如果沒有那次錯服藥,他就該和哥哥一樣,世界上哪有差異那麽大的兄弟!


    現在,樓雋書正好踩到曹睿的痛處,才剛多雲的他立馬烏雲密布,緊接著雷鳴就下來了:“八婆!你走不走?等你爬到水塘天都黑了!”


    “小智哥哥,你弟弟好凶。”樓雋書一臉委屈地挨到曹智身邊。


    我忍不住在心裏叫囂:又來了!


    曹智當然是被樓雋書的樣子所蒙蔽,他一邊用眼神責怪曹睿一邊撿起路邊的一根長樹枝,遞給樓雋書:“來,用這個,省力點。”


    曹睿見樓雋書拄著樹枝開始乖乖地繼續走,就開始嘲笑:“你真是個老太婆,就這種路我們如草上飛,你卻要拄……哎!哎!你長不長眼睛,往哪戳?”曹睿突然大叫起來。


    原來樓雋書拄著的樹枝差點插到他後跟,急得他直跳腳。


    “你故意吧!”曹睿氣得不敢走在樓雋書前麵。


    “你不是說我老太婆嗎,婆婆我眼睛不好使。”樓雋書得逞地笑。


    曹睿還想回嘴,卻被哥哥拉住:“行了,行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曹智依舊護著樓雋書,真是鬼迷拉了心竅,連我都看出樓雋書是誠心的,曹智這麽個聰明人怎麽這麽糊塗,胳膊肘盡往外拐!


    哎呀!我大叫不妙!


    曹智不會……不會是喜歡上樓雋書了吧!


    樓雋書雖然頭發短得像個假小子,可身材高挑,氣質出眾,加上她那偽裝得嗲酥聲音,男生很容易被欺騙,我們班的男生就曾用“清麗脫俗”這麽惡心的詞形容她。


    完了!完了!大事不好了!


    突然,身邊的樓雋書一歪像是踩到石子的樣子,我條件反射地伸手拉她,眼角正好瞄到曹智縮回正欲伸出的手,胸口就是一揪,甩手放開了樓雋書。


    樓雋書瞅我,似不明白我到底是想扶還是不扶?


    我連忙扭開頭去,不想讓她看見我複雜的表情,否則那麽精明的她定會發現我的不對勁。


    我其實……有點喜歡……曹智……


    雖然我還不太明白喜歡的含義,但是和他們兄弟兩個在一起感覺就很不同:我可以和曹睿不顧形象得玩的很瘋,衣服再髒頭發再亂都不會在意;而在曹智麵前,內心多少是有點拘謹的,我更喜歡遠遠地看他在樹下安靜地看書,這種莫名的拘謹被我理解為喜歡曹智的表現,因為在意對方所以變得小心翼翼。


    現在好了,如果曹智喜歡上了樓雋書,那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啊!因為樓雋書是不可能喜歡曹智的!她一個上海女孩怎麽會看上鄉下男孩呢!更何況,她身邊還有那麽出色的廖凱。我直覺認為,樓雋書是喜歡廖凱的,雖然她總說不把他當男生看,可就像我一樣,如果有人問我是不是喜歡曹智,我也是斷然否認的。口是心非是女生的專長,表姐亦是如此。


    說到表姐,最近我常見她作業做著做著就忍不住望著窗外發呆,然後眼睛帶笑嘴巴上翹地開始神遊。我想她一定是在想廖凱。


    因為樓雋書的關係,我接觸過幾次廖凱,每次見到他,他總叫我“小不點”,我覺得這個稱呼比“朱古力”要親切得多。事實上我對“朱古力”並不討厭,甚至還覺得它很好吃,我討厭的是“朱古力”這個外號的由來,每每樓雋書拿那張慘白慘白的照片口頭威脅我時,我對她的討厭就增加幾分。


    然而奇怪的是,我雖然討厭樓雋書,但每天還是樂此不疲地跟在她的後麵,每次還是乖乖地為她寫講演稿,玩耍的時候還是被她一慫恿就去幹。


    後來我想明白了,原來自己就是個趨炎附勢的人,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不自覺地尋找一個核心人物,然後想方設法簇擁到他(她)周圍,這樣,才能生存下來不被欺負。自古,人類亦是如此。


    終於,我們到達了鄰村的水塘邊,然而半年不見,水塘的四周圍上了一圈籬笆,外麵豎著塊牌子:閑人末(莫)入。我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片水塘承包給了個人。


    見這情景,樓雋書乘機數落曹睿:“你這人做事真不靠譜!”


    “啥叫不靠譜?”曹睿沒聽明白。


    “連不靠譜都不知道。”樓雋書馬上鄙視起他來,“就是辦事不牢靠,把事辦砸囉!”


    “誰說辦砸了!”曹睿當然不服氣,他四下看了看,指著高高的籬笆說,“我們可以翻過去。”


    “嚇!”樓雋書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大老遠把我騙過來,現在還要我翻籬笆!”


    “你又不是沒翻過。”我小聲嘀咕。


    樓雋書瞪我一眼:閉嘴!


    我隻能乖乖低下頭:樓雋書就想在曹智麵前裝淑女,上次廖凱讓她翻牆逃課(自修課)時,她可是二話不說,踩著我的背就翻過去了,為此我的後背可是痛了兩天。


    “要不我把籬笆扒開,你鑽過去。”


    “我才不要鑽狗洞!”樓雋書叉著腰頭一揚。


    “那你想怎樣!”曹睿被她弄得火大,喉嚨又響起來。


    “我去和主人商量一下吧。”曹智站出來。


    很快,曹智就在水塘入口處遠遠地向我們招手,看樣子他搞定了,我連忙拉起樓雋書,她卻快我一步歡天喜地地朝曹智奔去。


    我看了眼曹睿,他注視著樓雋書的背影麵無表情。


    “走吧。”我催促。


    曹睿轉向我,一臉嚴肅:“上海的女孩都像她那樣嗎?”


    “不是。”我搖頭,雖然自己還不很了解上海女孩,但我知道,樓雋書絕對是特別的。


    “那你為什麽和她交朋友?”曹睿皺起眉。


    “她是我鄰居啊。”


    曹睿輕歎口氣不再問什麽,向前走去。


    樓雋書是我的鄰居沒錯,她也是我到上海後接觸的第二個年齡相仿的人,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主動向我伸出了朋友之手。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這雙手無疑是溫暖的,甚至超出了溫暖的意義,人總是無法忘記那雙在無助時伸向你的手。雖然,現在,我覺得樓雋書當時的想法可能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麽純良,但結果是,我確實從中受益了,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事實上,我並不想放開這雙手。


    “雞犬升天”是不是就是在形容我現在的心態呢?不!我沒有那麽惡劣!我隻是想融入集體,想被尊重,不想被大家孤立和討厭。


    我永遠記得學校的小混混在我背後貼罵人的字條,在我抽屜裏放蚯蚓(其實我不怕),路過身邊時叫我“鄉下人”。而我,並不想哭著鼻子和奶奶說這些,因為隻有軟弱的人才會那樣,我要成為一個堅強的人,我要在上海生活下去,我要把奶奶接到上海來,她這輩子可能都沒有看過這麽寬的馬路和這麽高的大廈。


    所以,忍受樓雋書欺負的這點代價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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