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川找到村裏的大夫,替薑一閑備好了三天的藥材。都是煮爛過的藥材,戴在身邊,何時都可以用,隻需要蘸一些水敷在臉上便可,十分方便。


    拂川雖則有些防備薑一閑,但她仍然給予薑一閑最基礎的幫助。薑一閑來時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拂川就拿出自己的換洗衣裳給她。“村裏沒有衣坊,我瞧你身形與我差不多,若你不嫌棄,就拿上我的衣裳穿吧。”


    薑一閑感激不盡,連忙道謝。


    “噢,還有這個。”拂川把一塊麵紗交給薑一閑。


    幾個看似誌同道合,卻心照不宣的人,就這樣踏上了前往沐月城的路。


    向宇隆不打算在路上饒過薑一閑,這個女人曾經衝撞過他,實在讓他的少爺麵子沒處擱置。


    向宇隆把自己的包袱扔給薑一閑,讓她替自己拿著。突如其來的沉重,超出了她的預估。本來就身子虛寒的她,差點因為一個包袱摔倒在地。


    看著她的模樣,向宇隆心中不知道是何種滋味,既覺得解了心頭之氣,又隱隱約約有些懊悔。


    拂川和向宇隆來時隻有兩匹馬,拂川道:“少爺,不如讓薑姑娘和我同乘一馬吧。”


    向宇隆不經思考,幾乎是脫口而出:“兩個人騎一匹馬?這馬兒哪裏吃得消?”


    薑一閑心頭一緊,,片刻間,又放鬆了不少。她本來就沒打算要舒舒坦坦地回到沐月城,一路上能被救下已是萬幸,如果不是他們,自己的境遇不知還要慘上多少倍。就算是他們二人騎在馬上,她在後頭兩腿緊跟,也沒什麽關係。


    “就讓她替本少爺牽著馬好了,一個丫鬟,還想怎樣?”向宇隆搖頭晃腦道。


    拂川不服氣,替薑一閑爭取了一把:“少爺,咱們不是著急著進沐月城辦事嗎?她這副消瘦的模樣,如果她步行牽馬,我們的速度會大大減慢的。”


    向宇隆心中一動,拂川這個台階真是給的太好了。他正了神色,似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不得不同意拂川的說法:“確實,一路上不能因為這個女人荒廢太多時間。拂川的馬兒沒有本少爺的精壯,丫鬟還是隨本少爺同乘一騎吧。”說著,向宇隆伸出左手,居高臨下看著薑一閑。


    薑一閑愣在原地遲遲不動,心中苦笑,原來她第一次和人同乘,那個人竟然不是他。


    向宇隆皺眉,他晃了晃左手掌:“還定那兒幹嘛?看不懂本少爺的示意?”


    薑一閑伸出手,向宇隆實則是習過武的男人,她的手將將觸及向宇隆的掌心,自他臂膀而下的力量立馬將她從地麵上拉起,衣袂飛揚間,她已然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向宇隆身前。


    向宇隆被薑一閑身上掛的包袱砸了個正著,別問他裏麵裝了些什麽會砸得他哇哇直叫,他才不會說裏麵被他自己塞進了兩塊大石頭。這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身體?


    來不及解釋了!向宇隆的目光觸及因好奇和擔憂而回頭探視的薑一閑,他心虛地一拉韁繩,豪氣衝天地一聲“駕”,馬兒受驚飛一般地奔了出去。


    拂川連忙跟上去,嘴角露了一絲調笑。


    整個大凜國的民間都漸漸熱鬧起來,不僅是因為聞人禦打理國家之後內憂外患皆是大大改善,百姓們個個歌頌國家,歌頌帝王,還要迎接一年一度的新年來臨。


    百姓們不知道如今他們的陛下成了什麽樣子,而王富貴知道。他沒有哪天不是帶著擔憂陛下的心情起床和入睡,陛下食味淡,是他在禦膳房和書房跑來跑去,既要擔心這個,又要擔心那個。陛下耳朵不好使了,王富貴謝絕了所有戲班子在宮中的演奏。陛下眼睛不好使了,王富貴索性給聞人禦換上了有珠簾遮臉的龍冠,以掩蓋他漸漸變得脆弱的事實。


    王富貴心裏知道,陛下膝下沒有個一兒半女的,如果聞人禦不好了,下一個遭殃的也就是他王富貴――江山易主,改姓換朝,沒有哪個皇帝會留下前朝皇帝的任何宮眷,無一不是逐出皇宮,就是將其殺死。


    現在隻盼著雅裕殿那位妃子的肚子爭氣,能給陛下生個男孩。


    王富貴端著一壺放了鹽的茶水在禦書房門口止步,嘴裏喃喃著,一臉苦色。要是放在聞人禦以前,十尺以外再輕的腳步他聽得清清楚楚,現如今,他甚至不知道王富貴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陛下,呃,陛下……”王富貴換上笑臉,喊醒了聞人禦。


    他雙眼深陷,黯然無光。


    說醒吧,陛下這麽多天幾乎沒有合過眼,可是他睜眼的時候,好像也失去了魂魄,就沒醒過!


    “陛下,年關已近,往年這個時候,宮裏就要開始準備年宴了。宴請群臣,迎接新年。”王富貴替聞人禦斟茶,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


    自從那光孝皇後去了,自家皇帝就極其厭煩各類應酬,更別說聲勢浩大的年宴了。


    王富貴眼神一低,看到陛下正在作畫。畫中已有一個輪廓,那神態,那麵容,可不就是……


    “都交給你去辦吧。”聞人禦的嗓音已經有些嘶啞。“王富貴,你說,一天,怎麽就這麽長?”


    王富貴當即哭了出來,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陛下,您就休息休息吧,哪怕睡上三個時辰也好啊……您這麽多天,就沒上過榻!”


    王富貴的下場當然是被逐了出去。不過他也算是皇上身邊唯一的大紅人了,隻有王富貴才能被逐走無數次後,依然安然無恙地再見到聞人禦。


    跟著王富貴的小公公看他從禦書房中懊惱地走出來,立馬迎了上去,聽憑王富貴的指揮。


    “去尚宮房查查曆年的年宴都需要些什麽,再清點一些往年留下來的庫存,不夠的話,出宮購置。”


    午時已過,王富貴吃著點心,那小公公回來了,稟報給他一個他萬萬想不到的結果。


    “什麽?!”王富貴被點心嗆到,“四平,侍女不夠是個什麽意思?”


    四平愁容滿麵,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四平,叫你說呢!”王富貴指著他的頭頂,十分無奈。


    四平這才支支吾吾道:“是這樣的,陛下前些日子遣散了宮中許多侍女,噢,噢,好像就是……”說及此處,四平聲音小了許多,“就是鍾嬪小產之後……”


    王富貴也不知陛下是何等用意,他皺著眉頭,想想年宴這樣盛大的會場,如果是一群侍衛侍候四方大臣,這該成何體統?


    “不行不行,四平,趁著還有些時間,你趕緊去宮外招些宮女回來。本公公又不敢謀逆陛下的意思,招多了也不行,招少了也不行……唉!就是個臨時的也成!姑且招八十人!”


    四平正要走時,王富貴出了聲:“你還要去購置一些年宴需要的裝飾物,別忘了。”


    四平連忙去準備擴招人手和年宴上的各項事務,王富貴看著四平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中,長歎一聲。


    **


    薑一閑一行人走了一整天,尚是白天,他們在一處鎮子落了腳。


    向宇隆也沒讓薑一閑閑著,“阿芒,去,把本少爺的鞋子曬一曬,嗨呀,難得的好天氣。”


    薑一閑眼神瞥到向宇隆的雙腳,他沒有自己脫下鞋,這意思,是要她給他脫了,再拿去曬。


    她稍加思慮,幾步上前,手腳頗生地把他的鞋刮了下來。沒錯,是刮下來的,十分粗魯。


    向宇隆不服氣,指著旁邊的拂川說,“你把她的鞋也拿去曬曬!”


    薑一閑點頭稱是,轉身替拂川脫了鞋。


    拂川有些驚恐,她可從來沒有享受過小姐一樣的待遇。所幸的是,薑一閑替她脫鞋時很溫柔。


    向宇隆瞪大了眼,眼中寫滿了怒氣。


    拂川按住他的肩膀,對他輕輕道:“少爺,不可意氣用事。”


    向宇隆這才反應過來,看著薑一閑單薄的背影,自嘲笑著:“我沒想幹嘛。”


    他們落腳之處是一家客棧,向宇隆以身上盤纏緊張為由,開了兩間房。


    待薑一閑曬好了鞋子回來,他慢悠悠又得意道:“阿芒,昨日讓你一人霸占了一張床榻,想必你休息得差不多了。今ri你和拂川住一間房,你不準睡床上。”


    薑一閑暗自吐了一口氣,還好,他沒有讓自己和他一間房。看來,還算一個正人君子。


    薑一閑自是點頭答應。


    不知是為了博取他們同情和信任,還是她本來就不多的鋒芒傲骨,在經曆過這麽多事之後,消磨得圓滑,薑一閑對所有的命令和吩咐,沒有半點異議。


    薑一閑事事答應的態度反而讓向宇隆失去了調趣她的欲/望,不應該啊,他明明從她的眼裏看到不屈、叛逆……是不是他使的招數不夠狠毒?


    讓一個大男人使出狠毒招數,向宇隆自己都覺得那不是個人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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