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一閑向來怕苦藥,薑超也都知道的。這回薑一閑總算是沒讓他多操心,乖乖地喝了三天的藥。眼見著自家小妹臉色紅潤了,話多,還能到處活蹦亂跳,他對自己的醫術感到十分佩服。


    他已經跟四平通融好了,等到入選的婢女們進宮之時,就是薑一閑離開薑府的時候。


    薑一閑終日上躥下躥,隻因為她實在是太無聊了。在薑府的每一天,就像一條對生活失去希望的鹹魚。終於有一天,薑超好像受不了這條鹹魚,總算要把她送走。


    李管家和府中十幾號人一起給薑一閑送行,這回,李管家總算是不用擔心她的身家安全了。


    名動四方的光孝皇後,癡心深情的聞人帝。誰人不知兩位的風流韻事,誰人不知光孝皇後在聞人禦心中的地位。而光孝皇後,並沒有死,她即將以全新的身份重回聞人禦身邊。


    聞人禦再怎麽糊塗,也不會把自己最心愛的人認錯吧……所以薑一閑這回低調歸來,合該是有天神光環庇佑在身的。但願她能早日和陛下相認,薑家,也真正算光耀門楣了吧……


    就在薑一閑轉身要走,空氣中傳來兩道焦急的聲音。“等等啊!等一等!”


    這聲音太過熟悉,薑一閑一下子睜大了眼,朝著那人瞧去。


    好像這人她又不認識……這麽大個肉團子,跟薑一閑的記憶也差太遠了吧?


    “小姐!”分明又是小橘子的聲音。


    薑一閑頓時心虛,原來小橘子一直不在府中她都沒有發現……自己這是怎麽了,變傻了?


    薑超不知何時從人群中走開,忙活自己的事去了。他身為一國太醫,平時事務繁忙不說,加之薑一閑昏迷調理身子,他落下不公務和私事。等薑一閑一走,他就得把那些事的進度趕上。


    “小姐,你是不是不認小橘子了?”小橘子雖說這身板越來越寬,但她的演技還是一如既往的出彩。說及此處,她掩麵作哭,這架勢,還引來了另外一個人。


    “一閑姐,你這是欺負誰呢!哼!”程小虎把小橘子一把拉了過去,又是替她順氣又是替她擦淚的,雖然根本沒有眼淚。兩人明目張膽地在薑一閑驚愕的眼神中卿卿我我,我我卿卿。


    等等,這麽大的信息量,薑一閑還需要緩緩。這什麽情況?小橘子和程小虎勾搭在一起了?


    薑一閑此時明顯落了下風。那怎麽行呢,她得把自己“小姐”身份的架子擺回來。於是她叉腰昂首,陰陽怪氣地數落眼前二人:“本小姐哪裏會不認小橘子,而是小姐我在府中帶了三四天,也沒見著小橘子這號人,還以為是小橘子不認我了呢。原來小橘子還記得小姐啊。”


    小橘子明顯不服,和程小虎二人對視一眼,她不依不饒反駁道:“小姐自打幾個月前出了薑府,就再沒回來過。小橘子還以為你死了……就向李管家告假回家了。”


    “告假回家?和程小虎一起咯?”薑一閑狡黠一笑,“好啦,很久沒見你們,我也挺想念。”


    假裝想念了吧……畢竟自己的心中被一個人占據滿了,哪兒還有空閑時間想這二人啊。


    程小虎把薑一閑上下打量一遍,“一閑姐,你確實瘦了不少啊。倒比以前看起來好看多了。我發現你還是越瘦越好看啊。”


    薑一閑微微一笑,“你家小橘子胖了不少,也比以前好看一些呢。”


    小橘子聽完此話臉上一陣紅,不敢對薑一閑說什麽,便掐著程小虎的耳朵,責怪他給自己找難堪。


    “小姐,我和程小虎都要成親了。”小橘子嬌羞一笑,感慨道:“真是世事難料啊,從前我一直以為,小虎哥會跟小姐在一起的。不過你也有了自己的歸屬,也是皆大歡喜的。”


    薑一閑感激一笑,但願她此次回宮,還能找到自己的歸屬吧。也不知那個人,還記不記得她。


    “能看小姐一眼,就很開心了。小姐褪去朝服,一身素色,也是極好看的。”


    不知小橘子何時變得如此會說話,從前的她,可跟現在的乖巧溫婉不一樣呢。


    大抵是朝服太醜,不能襯得她好看,又大抵是程小虎比自己會教育她吧。思及此處,薑一閑瞅了程小虎一眼。他的臉上長了胡茬,比從前多了幾分男子漢的陽剛氣息。


    薑府外一陣騷動,李管家出去看了看狀況,回來對薑一閑道:“小姐,四平公公等著了。”


    “各位,我走了。”該走了。這些日子,經曆了太多。她等這一刻,等了許久了。


    小橘子望著薑一閑的背影,這回是真的哭了。程小虎對這個女人實在是沒辦法,她動容的時候,程小虎找不到動容之處,她生氣的時候,程小虎也不知道為什麽生氣。程小虎心想,這就是他娘經常說他“呆子”和“蠢貨”的原因吧。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是不是長得不一樣?


    大家該幹活的幹活,府門口一下子就冷清下來。隻剩下李管家和小橘子程小虎還沒走,李管家是要負責關上門的,而小橘子和程小虎自從勾搭在一起,就沒有在府裏住了。


    李管家把二人送了出來,緩緩地把府門拉緊,眼裏也多了幾分希冀。


    “小虎哥,你說,小姐這次去宮裏,該幹什麽活兒啊?”雖然小橘子沒有其他丫鬟那麽苦命,薑一閑經常許多事都是自己做的,但是去宮裏當奴婢,會不會吃不消?


    程小虎拉著小橘子的手,皺了皺眉頭,“小姐向來好命,再怎麽慘,也不會去給人刷夜壺呐。你就別操那個心了。把你養肥點,咱們好生娃。”說完,把小橘子一溜煙拉回自己家的方向。


    **


    薑一閑確實沒有運氣差到去刷夜壺,而是被分配到冥澤宮照料花草。


    聽四平公公說,冥澤宮是光孝皇後薨天,聞人禦命人改造的一座宮殿。冥澤冥澤,這個名字聽上去,無端讓人發寒。冥不就是陰間嗎?澤?恩澤?來自陰間的恩澤?


    薑一閑抖了一抖,把眼神從冥澤宮的牌匾上移開。這牌匾也一定是新換上去的,不然怎麽會如此光鮮亮麗。


    四平公公大抵是知道這姑娘來頭不凡,他親自把薑一閑送到冥澤宮,也是為了在她麵前露露臉嘛。她是薑超打點過的人,薑超是誰,那是當今光孝皇後的哥哥。若隻是要在宮中謀個婢女位置,那他四平把這女子安置在哪裏都不過分,偏偏薑超說,非冥澤宮不可。


    甚至有人在宮中這樣流傳:冥澤宮,是皇帝留給死去光孝皇後的宮殿。四平公公回憶著那女子臉上的傷疤,覺得她身上一定有什麽秘密。


    薑一閑忽然蒙了。蒔花宮女?蒔花,可不是用人的糞便來蒔嗎!這跟刷夜壺的啥區別啊!


    望著麵前秧秧不振的花花草草,薑一閑忽然哀怨了。


    轉念一想,自己進宮是因為他……


    薑一閑去茅廁打了一桶汙穢之物,捏著鼻子,忍著要吐的衝動,以最快的速度蒔完了花。


    好在這花三五天澆一回糞便就好了。


    薑一閑第一回見到聞人禦,是在五天以後。那時,她剛澆完花,濃濃的臭氣飄得老遠。有一個人就這麽冷不丁地入了她的眼,在她癡癡的遙望下,打冥澤宮借了個道。


    平時聞人禦的鼻子不是挺靈的嘛?今兒個聞到這麽臭的糞溺味,他眉頭都不皺一下的?難道他已經簡單粗暴到不在乎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了?但是,他來這裏,是要做什麽呢?


    冥澤宮裏頭是四平公公不讓薑一閑進的地方,這幾天她也乖得很,沒有任何想要去裏麵一探究竟的意思。或許是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冥澤宮裏,自然就對那個不讓進的禁地沒有興趣。


    但是,聞人禦,七繞八繞,推開冥澤宮的殿門,走了進去。


    薑一閑想跟上去看看,然而大門被他關緊了。


    門關了也無妨!把窗戶紙捅破了就能看到聞人禦在裏頭做什麽了。薑一閑壯著膽子,丟下自己工作的桶和盆,躡手躡腳地朝著冥澤宮移了過去。


    她剛要把右手放進嘴裏,回想自己剛剛幹了怎樣勞動人民都佩服的工作,有些自我尷尬地換了一隻手,小心翼翼地舔舔左手食指,把浸潤的指頭往窗戶紙上輕輕地捅了進去。


    聞人禦在哪裏?聞人禦在哪裏呀……


    薑一閑把左眼放到窟窿口上,一隻黑溜溜的大眼,射出探尋的目光,在冥澤宮裏左找右找。


    但是怎麽不見聞人禦的影子?難道他在二樓?細細一想,冥澤宮沒有第二層呀……


    她好像聽到衣衫翻動的聲音,然而,還來不及思考是誰的衣衫在動,自手臂傳來的壓迫感轉化為危機的訊息,在她腦中立馬生成要反抗的衝動。薑一閑預判此人會對她攔腰手斬,下意識地扭身翻動,果然讓那隻手撲了個空,自己也是和偷襲之人幾乎打了個照麵。


    一股清冽的幽蘭香撲鼻而來,薑一閑腦子裏頓時空了一秒,就在這一秒,聞人禦毫不留情將她一腳踢到門上,又被門撞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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