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想離婚的。我和他,那麽多苦日子都走過來,還有什麽是不能過的?”文玉巧笑,“你一直認為你為了他做了很多吧?可在我看來,你做的那些根本就不算什麽。”


    韓江動動嘴唇。


    文玉巧擺手,“我第一次見他是老爸帶他來的,一個工地上的髒小子,衣服上一層層的水泥灰土根本看不出衣服原來的顏色,就那雙眼睛還有點精神。後來我們結婚,我是一個小護士錢不多工資不夠用,沒有房子住在外環上人家集體出租的房子裏,他的工作也是零零散散的錢不多,更難的是還要供養他家裏的人。你知道我那時候每天想的是什麽嗎?我就盼望著有一天在路上能揀到一大包的錢,或者有一天他回來給我說他中獎了。”


    韓江安靜地聽著。


    “他跟別的男人比起來,好就好在旺盛的上進心和責任心。他要供養家庭,自然不能放鬆,就養了幾個工人去撈了很多小活計來做。這樣看起來仿佛是一個老板了,可是做了很久卻沒掙錢,後來我看他實在忙不過去了就辭職給他管理工地上的財務材料和庫房,這一下子錢就鬆了很多。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年是,接了一個比較大的活,但是時間很趕必須在年前做完。工人才不管那麽多,都收拾東西回家了,他四處求人找了兩個幫手自己親自上去做,熬夜做,我就在庫房裏給他們燒開水做宵夜做飯菜。那個時候正好懷孕五個月吧,每天早晨起來第一件事是去市場買最便宜的菜,挺個肚子拎十幾斤重的東西回來清點庫房材料,然後做中午飯。工程順利結束拿了錢才過了一個順當的年,就是從那一年開始,我弟弟把牛肉店給我了。”


    “所以你熬夜工作算什麽呢?在我看來你已經是享福了。”文玉巧笑,“那時候我也年輕,總覺得自己有一雙手肯定就不會一直過那樣的生活。我們做到了,但是發現,有的人開始變了。”


    “你既然這麽辛苦才有今天,又為什麽要主動離婚?”韓江不明白,更多的女人會選擇用各樣的方法讓男人回歸家庭,而很多的男人也確實抱著這種想法在外麵玩玩,至於玩出火來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這個是她明白但是又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就是因為明白所以一旦有機會轉正,她的心便不能保持平和,人就開始功利起來。狗在麵對骨頭的時候,眼睛裏看見的多是骨頭而不是丟骨頭出來的那隻手。


    “剛開始是覺得孫少康身上的味道不對,總是有不同的香味兒,他開始挑剔我不修邊幅不打扮自己。我沒放在心上,每天去店裏忙根本就忙不過來,哪裏能想更多?後來他回家時間越來越晚,我和他吵過幾次,心裏灰心極了。我手裏沒什麽錢,店裏生意並不怎麽好,女兒要養,老娘身體不好,弟弟也是個混混,如果再和他離婚人生就真的是一塌糊塗,我就想隻要外麵那些女人不出現在我麵前我就絕對不主動提。我越是不提他就越是囂張,直到我發現他開始吃一些奇怪的藥。”


    韓江瞪著文玉巧,“什麽藥?”


    文玉巧聳肩,“我沒記下名字,從他口袋裏掏出來正要看就被一把搶走丟馬桶裏衝走了,總之不是什麽好東西。那段時間他很注意個人衛生,也再三提醒我他的衣物要消毒要單獨洗。這樣,你認為是什麽病呢?”


    韓江嘴唇咬得死死的。


    “然後就是他遇到你,自從他遇到你開始整個人就亢奮起來,仿佛整個人都重新活過來一樣。”韓江看著窗戶外麵的陽光,“你說一個人活著要的是什麽啊?在一個家庭裏麵,如果兩個人都苦苦的熬著我心裏平衡也許認為這是我的命,再沒有其它的想法;可是,熬的是我一個人,瀟灑的是另外一個人,我又為什麽要委屈自己?我給他很多次選擇的機會,主動給他熬藥治病,他不但不感謝我反而認為我在詛咒他我在禍害他。”文玉巧冷笑兩聲,“我旁敲側擊給他說過朋友離婚的事情,他罵別人是傻子,為了外麵的野女人離婚損失財產,我就知道這個人沒有救了。”


    韓江默默不語,“你已經看透了,又何必勸我忍受?”


    “你還喜歡他不是?最重要的是,你是孫少康的理想呢!”文玉巧諷刺地笑笑,“他一直最遺憾的是自己沒讀書,也老說我是個沒文化的粗人。”


    “這樣說起來好像我在嫉妒一樣!”文玉巧起身,“你們才剛結婚多久呢,不正磨合?而且你們有感情基礎的,目前的問題不過是外因而已,解決好就沒問題了。”


    韓江手頓一下,目前的情況有點可笑,老公的前妻在安慰自己?在勸和?那之前都是什麽?之前的一切都就那麽可笑?


    “孫少康他對你不一樣!”文玉巧不得不承認,“再說了,你也還喜歡他呢!”


    韓江笑得慘然,“我還以為隻有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原來你卻是什麽都知道的。是啊,我這麽做不過是因為自己還喜歡他,他卻當我是個玩物。結了婚這麽久他就壓根沒承認過我的地位,他妹妹在公司裏也是給我臉色看說我傷了你的麵子,除非是我自己用手段搶過來的東西!我想,也許有個孩子會好一點。”


    文玉巧看著韓江,韓江的眼睛黑幽幽的沒有亮點。


    她心裏卻實在是同情起韓江來,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被迷惑了的女人而已,她又何必為難她呢?她道,“你就那麽想要一個孩子?”


    “我自己生的,該不算是我搶過來的吧?”


    文玉巧抬手將剩下的湯水倒在小碗裏,慢慢將蓋子擰緊,裝在小布兜裏,道,“你該勸他去醫院看看!”


    “這一次他同意了,不知道能不能成!”韓江抬手。


    “那就好!”文玉巧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有時間再來看你。”


    韓江叫住文玉巧,“我現在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麽手腳,我隻想給你說以後都不會找你麻煩的,你放心!”


    文玉巧笑,“我也是的!”


    文玉巧走出去,拉上房門,看韓江淡薄的身體心裏有點涼涼的。


    孫少康抱著孫熙在醫院的院子裏玩耍,接到文玉巧的電話就去醫院大門口匯合。文玉巧掏出紙巾給孫熙擦滿是汗水的臉,抱怨道,“怎麽耍這麽瘋?全是汗水。”


    孫少康站在一邊,看大小兩個女人,有種錯覺仿佛這個家庭還是完整的。


    文玉巧起身,衝孫少康笑,“我們就先走了,你上去看韓江吧!”


    孫少康跟著文玉巧走了兩步,不是很想上去。


    文玉巧見孫少康不肯走,想起他給韓江買的白米飯,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少康,也不是我說你,韓江這次為了救小熙才受傷的,流了很多血,需要補。你不能隻給她吃白米飯青菜葉子啊!”


    孫少康有點難堪,自己卻不在道理上,隻得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媽的脾氣,她一直就隻喜歡你。”


    文玉巧撇嘴,她可承受不起老太太的喜歡,道,“少康,她現在是你的老婆。你都不在人前給她臉,別人自然要踩著她的。”


    孫少康煩躁道,“她現在煩人得很,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個,你說一個女人怎麽就那麽不滿足?什麽都要管什麽都管不好,還瞎鬧什麽?想來想去你比她好多了。”


    仿佛以前那個孫少康又回來了,差別隻是以前抱怨的是自己,現在抱怨的是韓江,文玉巧徹底成為了一個旁觀者。文玉巧心裏輕鬆又慶幸又為韓江抱屈,笑,意味深長,道,“孫少康,你已經嫌棄過我一回了,就不要再嫌棄別人了。說這話真沒意思,如果我真不好你嫌我我沒話說,可現在又嫌起韓江來,到底是你自己的問題還是別人的問題?要你繼續這樣下去,沒有哪個女的是傻子讓你踩一輩子的。”


    “媽媽!”孫熙見她說話聲音又大起來,小手伸媽媽的手掌裏,叫得可憐兮兮的。文玉巧拉著女兒的手,人一下子冷靜下來,苦笑,這都是什麽事情啊,都不關她的事情了她還激動個屁啊!就算是她為韓江討了公道,韓江也不會記得她的好的。


    “得了,是我太激動了,不該這樣說你。我和你們的恩怨,全當成我對不起你們,以後也不會再計較的。你們要不恨我了,來一起吃吃飯什麽的也可以,若還是記恨我我也沒辦法。但是她救了小熙,我會一輩子感謝的。”說完拉起孫熙就要走。


    孫少康知道這下子自己才是徹底的失敗,伸手想抓文玉巧的手,可是還沒伸過去自己又沒有了勇氣,是他先把兩個人握起來的手放開的,他還有什麽資格和立場去握起來?他想了想還是追上去,道,“玉巧,那個藥……”


    文玉巧轉頭,“什麽藥?”


    孫少康有些窘,道,“就是韓江說過的那個藥渣。”


    “啊,那個啊!沒什麽的,你要喜歡自己留著唄。”


    孫少康組織了一下語言,“我不恨你給我吃那些東西,但是,我很恨劉傑。如果不是他,你不會想到和我離婚。我一想起他的樣子就覺得惡心,恨不得找人弄他。不過,都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文玉巧冷著臉上前,“你要在孩子麵前說這些嗎?”


    孫少康咬了咬牙,“你自己心裏明白!”


    “我隻明白,你的心裏確實齷齪透頂了。你自己是黑的就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黑的!”文玉巧冷冷道,“你等韓江要和你離婚的時候再來說韓江的好吧,狗改不了吃屎的!”文玉巧罵完就走,不想再聽煞風景的話。


    “媽,你老和爸爸吵架!”孫熙不滿道,看見爸爸被媽媽罵成那個樣子,她小心肝不舒服了。


    文玉巧伸手摸摸她的小臉蛋,“你爸爸可是個壞家夥,看誰好欺負就欺負誰!”


    “爸爸對我可好了!”


    “那是,你是他的心肝寶貝兒,他當然不欺負你,他隻是欺負媽媽讓媽媽伺候你的!”文玉巧捏兩下水嫩的臉,“你可別說媽媽偏心眼啊,你自己都是個偏心的。爸爸媽媽吵架你該幫誰啊?”


    孫熙眼珠子骨碌碌轉,說幫媽媽太違心,說幫爸爸卻是得罪了眼前的大王有苦頭吃,於是脆生生道,“不要吵架最好了!”


    “個不肯吃虧的!”文玉巧戳戳她的腦袋,跟她爸爸一摸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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