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指秦川第一百一拾八章 經營同心(四)兩年以前,柴榮就在仁德宮見過符家六妹,那時符家六妹不過是十二歲的小女孩兒,柴榮對她什麽留下什麽印象,這次見麵,符家六妹完全是一幅成年女子的穿著打份,符家六妹一臉戚容地向柴榮行過大禮,在稚嫩中顯出一分凝重。


    當柴榮還是左監衛門將軍的時候,符彥卿就已經是大周朝節度使了,他鎮守大名府十餘年,是大周朝中威名赫赫的節度使,資曆威望更甚於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符彥卿此時心思甚為複雜,符氏家族出了一個皇後,是符家的榮耀,雖說柴榮處事公正,並不刻意照顧符家,可是許多事情盡在不言中,符家還是依靠著皇後這層關係獲得了很大的利益,現在,長女病逝讓他心痛不已,另一方麵,柴榮答應了立符家六妹為皇後,這又讓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魏王符彥卿還是按照一貫的習慣,在柴榮麵前依足了禮節,正正規規地行了跪拜禮,站起來後眼中已帶有淚水。


    符彥卿鎮守大名府多年,權高位重,他把上位者的心思摸得極透,因此,雖說頭上頂著國丈的光環,符彥卿對於柴榮的態度畢恭畢敬,恭敬程度甚至超過他對太祖郭威的態度。


    柴榮輕輕揉了揉額頭,道:“符小娘子年齡尚幼,暫且進宮,三年後再正式冊封吧。”


    符彥卿恭敬地答道:“這是小女子的福氣。”


    他見柴榮臉有倦容,關切地道:“陛下九五之尊,要保重身體,不必太過辛勞。”


    符彥卿此事是有感而發,柴榮心思細密,才華出眾。


    常常繞過下屬直接過問政事,這一次送小女到大梁後,符彥卿聽說這樣一件事情:禦駕親征淮南之時,從長江到淮河之間有一段河道無法疏通,範質稟告說由於長江水位高於淮河,一旦掘通必然倒灌,無法安全施工。


    柴榮親自前去查看了這段河床,幾日後傳下手諭,竟然有詳細的施工方法,工匠們依法施行,果然安全地疏通了河道。


    符彥卿對柴榮“事必躬親”的做法不以為然,他是國丈,也是重臣,就自然而然地勸諫自己的皇帝女婿。


    柴榮聽出了符彥卿話中隱意,“昨日王著上書,讓朕別管具體的事務,魏王也是此意吧。”


    符彥卿點頭道:“陛下留心政事,朝夕不倦,可是,全國各地每日有太多地要事匯聚到大梁來。


    若事必躬親,難免會有疏漏之處。”


    柴榮頗有容人之量,在顯德二年,還曾下詔要求群臣進言,他聽到符彥卿的勸諫,道:“大周朝強敵環繞。


    朕心中實在難安,恨不得一天就滅盡強敵,可是需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


    柴榮正在說話間,看見剛滿四歲的兒子柴宗訓跑著進了仁德宮,小臉上滿是淚珠,幾名中年宮女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


    柴宗訓看見了柴榮,飛快地跑過來。


    抱住柴榮的大腿,道:“父皇,我要母親,我要母親。”


    柴榮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數名宮女,喝斥道:“你們滾出去。”


    然後指著符彥卿對柴宗訓道:“你看這是誰。”


    柴宗訓扭頭看著滿臉慈祥的符彥卿,一臉的茫然。


    柴榮道:“這是外公,去年你見過的。”


    柴宗訓草草地叫了聲外公,仍然抱著柴榮的大腿不鬆手。


    柴榮把柴宗訓抱起來,對符彥卿道:“魏王是去年見過宗訓吧,孩子小,一年未見麵,自是不認識外公了。”


    符彥卿見柴榮就如一個農家翁一樣抱著自已的外孫,實在沒有一國之君的威嚴,他咳嗽了一聲,笑著伸出手,對外孫道:“宗訓到外公這來,讓外公抱。”


    柴宗訓見這個陌生人想抱過,就扭過頭去,緊緊地抱著柴榮。


    柴榮雖非開國之君,可是青少年時期的家境不好,還曾四處飄泊經商為生,和從小長在深宮的皇帝大不一樣,柴榮在興趣愛好、格調品味等方麵更接近平民,對於皇家的那一套繁文褥節極為不喜,他抱起柴宗訓,對符彥卿道:“宗訓貴為皇子,可是沒有了母親,一樣是沒人疼愛的孩子,以後就把宗訓交給他的小姨吧。”


    符家六妹聽到陛下如此說,就把手朝宗訓伸過去,柴宗訓遲疑了一會,就向符家六妹伸出了雙手。


    符彥卿心情複雜地從皇宮出來,他這次到大梁城,主要目的是送符家六妹到皇宮,把符家六妹送到皇宮後,他的六個女兒全部都有了歸宿,想到兩個女兒都成為皇後,他很有些驕傲。


    馬車不快不慢地穿行在大梁城的街道,符彥卿透過掀起一角的簾布,看著大梁城的景色,離開大梁城不過一年,大梁城內更加繁榮,街道上店鋪林立,百業興旺,行人穿梭如流,不時還可以看見穿著奇裝異服的胡人,符彥卿在心中吧道:大名府雖是北地重鎮,相較於大梁城,仍是自愧不如。


    隻是,大梁城內顯得頗為擁擠,不少地方民宅侵入官道,馬車經過時,必須要放慢速度,才能避開行人安全地通過。


    馬車轉過一個彎道,便被人群堵塞住了,人群中不斷傳來了吵鬧聲。


    符彥卿身後的親衛將領何孟提馬上前,分開人群,喝斥道:“快讓開,不要把路擋住了。”


    符彥卿久經宦海,知道自己國丈的身份,總是被許多嫉妒的眼光盯著,特別是在大梁這個是非之地,因此,每次到大梁來,他行事都十分低調,特意吩咐過親衛,不許隨便拿出魏王的招牌來招搖。


    正在吵鬧的兩群人手裏都拿著長短不一的木棍,如伸出舌頭的狗群一樣對峙著,根本人沒有理睬何孟的喝斥。


    何孟出身世家,是侍衛軍步軍都指揮使何徽的族人,那日在大名府,符彥卿為侯大勇餞行。


    就是他跳出來向侯大勇挑戰。


    何孟在大名府也是名聲赫赫的人物,受此冷漠,便沉下臉來,大聲喝斥道:“識相的,給我滾開。”


    對峙的人群中有一名身材高大、臉帶刀疤的黑臉漢子,他扭頭瞟了一眼何孟和身後的馬車,符彥卿所乘坐的馬車是符英所送,裝飾得頗為豪華。


    拉車的馬匹極為強健,馬車後麵是二十名佩帶著武器的親衛。


    黑臉漢子審視了一眼這架馬車。


    再看看後麵的親衛,雖摸不清他們的底細,卻也不敢造次,就對自己身後的人道:“朝後退一點,讓他們過去。”


    十幾名漢子就朝後退,此時圍觀的人群已經擠滿了街道,十幾名漢子退了幾步就退不動了。


    何孟見讓出來的通道仍然通不過馬車,就用馬鞭指著指著沒有動的那一夥人,道:“你們也退後。”


    這夥人倒十分聽話,迅速就朝店鋪裏邊退去。


    沒有任何的遲疑。


    何孟又用馬鞭指著黑臉漢子,道:“再退一點。”


    何孟見這群人均是平民服飾,在自己的喝斥下退到了一邊,也就沒再客氣,這個馬鞭自然就很有些趾高氣揚的味道。


    黑臉漢子身後的一個小個子,見到馬鞭伸到了黑臉漢子的鼻子前麵來了,就冷著臉看著騎在馬上的何孟。


    何孟見這群人慢慢地向後退,動作並不利索,就舉起馬鞭,假意向人群中抽去。


    何孟這個動作讓黑臉漢子身邊的小個子忍無可忍,他動作敏捷從黑臉漢子身後閃了出來,一把抓住了馬鞭,並奮力向後一拖。


    何孟剛才見這群人並不敢反抗自己。


    一時有些大意,馬鞭竟被小個子把奪去。


    何孟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的長劍,對著小個子就刺去。


    黑臉漢子手裏提著一根齊眉短棍,見馬上騎手抽出了長劍,便不再客氣。


    他出手極為狠毒,這一棍直奔著戰馬地前腿關節而去,隻聽“喀”的一聲,戰馬前肢受到重創,站立不住,連人帶馬摔倒在地。


    何孟是大名府軍中的一名極為曆害的劍手,當初和石虎交手並未落入下風,所以被符彥卿選來率領親衛,他身體觸地就彈起來,手中利劍就朝黑臉漢子刺去。


    黑臉漢子看到馬上騎手劍法曆害,不敢大意,用木棍朝長劍的中部擊去。


    兩人交手極快,數招之內未分勝負。


    符彥卿的親衛們訓練有素,六名親衛分為為兩排護住了符彥卿的馬車,其餘親衛則跳下馬,向交手的兩人撲去,親衛們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久經戰陣的軍士,他們頭腦中沒有單打獨鬥的概念,見指揮使和人打了起來,就想一擁而上擒住來人。


    黑臉大漢身邊有十來個人,他們並不是一轟而上,而是手持木棍列成一排,棍尖朝向衝上來的親衛們,慢慢向親衛們逼來。


    符彥卿坐在馬車中,一直注視著現場,黑臉大漢打馬腿的功作,是步軍對付馬軍最常用的一招,這名黑臉大漢把這招用得爐火純青,絕對是練習過千百次,江湖中人盡管好勇鬥狠,可是很少有人能夠把這招使用得如此精純,符彥卿毫不猶豫地斷定這個黑臉漢子是個老軍士,而親衛們的陣勢更是說明這是一群經過沙場征戰的軍士。


    與這群軍士對峙的十多人全部站在商鋪的大門前,商鋪上掛著招牌——富家商鋪,這些人個個身強力壯,手拿著棍棒,一聲不響地看著親衛們和黑臉大漢發生衝突。


    富家商鋪的真正大老板是侯大勇,大梁稍有些規模的商人群皆知道此秘密,大家對此也沒有覺得十分奇怪,雖說此時商人地位並不高,但是商人掌握的錢財著實讓那些官場大佬們羨慕,不少官場大佬都明裏暗裏控製著一些產業,這也是公開的秘密。


    符彥卿城府頗深,他早就知道富家商鋪的秘密,但是侯大勇、符英沒有提及此事,他也就不問,彼此心照不宣。


    符彥卿心念數轉,他探頭走出車廂,頗有威嚴地道:“都給我住手。”


    黑臉大漢肩上已著了一劍,肩頭上一滴滴鮮血往下流,他是侍衛軍中的一名指揮使,叫李潁川,擅長使用陌刀,陌刀可劈可刺。


    威力極大,這木棍用起來實在不怎麽稱手,對手劍法精熟,劍尖就如毒蛇一樣籠罩著他的要害部位,黑臉大漢在對手的逼迫之下,棍法不知不覺間向陌刀刀法轉變,他肩頭中劍的時候,手中木棍也刺中了對手的肩膀。


    不過鈍鈍的棍頭根本刺不透對手的軟甲。


    相較之下,他吃虧不小。


    何孟一招得手,肩膀被對方刺得極為疼痛,他暗自吃驚,若黑臉大漢用的是帶有尖頭的武器,這一刺也會讓自己受傷,聽到魏王發話,他舞了一個劍花,向後退去。


    符彥卿對著黑臉大漢道:“你是禁軍軍官吧,什麽職務。


    是侍衛司還是殿前司?”黑臉大漢李潁川見出來之人身穿紫色朝服,長須及胸,很是威嚴,是一位高品級官員。


    李潁川是李重進的親信軍官,京中高官他幾乎全部認識,這位高官定是進京的節度使。


    他猛地想起李重進說過魏王、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已經進京了,頓時臉上變色,李潁川不願意暴露身份,他對符彥卿拱手道:“多有得罪。”


    回頭對手下道:“快走。”


    何孟回頭看了符彥卿一眼,符彥卿沒有說話,他也就不敢追擊,這一群人轉身朝西而去。


    很快就拐進一個小巷子,在符彥卿麵前消失。


    符彥卿扭頭看了富家商鋪一眼,一聲不響地回到車廂裏,很快,符彥卿的車隊朝大梁侯府方向而去。


    何孟走到戰馬身邊,看看戰馬前肢被軟軟地耷拉著。


    用手摸了摸,馬腿骨已斷成數塊,已經無法治好了,何孟沒有猶豫,對著馬脖子就是一劍,這一劍切斷了戰馬的大血管,鮮血隨著抽出地長劍噴湧而出,戰馬嘶啞地叫了數聲,就不見動靜了,這幾個動作,極為利落,圍觀的百姓看得呆住了。


    一名軍士跳下馬,把戰馬讓給何孟,何孟跳上戰馬,追著車隊而去。


    下馬的軍士則留下來處理戰馬的屍體,在軍中,戰馬死後都會和軍士一樣享受土葬待遇,隻有在極為特殊的情況,軍隊中才會出現吃戰馬的情況,他大聲地喊道:“我給五十錢,誰找個車來幫我運馬。”


    圍觀的大梁城內老百姓見一場好戲就這樣完了,心猶不甘,嘀咕著散去,很快,就大梁城內的茶館裏,就出現了黑臉漢子大戰金甲劍客的評書,評書極盡誇張之能事,最後,演變成兩位偷入凡間的神仙在大梁城內決戰。


    站在富家商鋪大門口的領頭之人是吳七郎,他本是私鹽販子,被侯大勇收服之後,成了孟殊用得極為順手的助手,富家商鋪在大梁成裏開了四個店鋪,東西南北城各有一個,這一段時間,總有侍衛司的軍士穿著平民服飾在商鋪裏來搗亂,吳七郎就帶著幾名得力手下,在張家大院裏候著,隨時準備著應付侍衛司軍士的騷擾。


    符彥卿的車隊過來之時,吳七郎正好帶著手下和李潁川等侍衛軍軍士對峙,李潁川他們在富家商鋪裏搗亂,全部是身穿著便服,吳七郎早就知道他們是侍衛司的人,也不揭破他們,雙方心照不宣地交手數次,誰也沒有占到便宜。


    吳七郎在大梁侯府裏麵見過這架馬車,他知道這架馬車是魏王所用,因此,何孟令他們閃開之時,吳七郎立刻退到富家商鋪門口。


    爭端平息後,吳七郎便帶著人回到了富家大院。


    孟殊現在已是富家大院的第一號人物,大梁侯府修葺完善之後,符英特意交待孟殊,讓他和妹妹孟真搬進主院去住,孟殊聽完吳七郎的陳述之後,對吳七郎道:“我已經查出了黑臉大漢的身份,他叫李潁川,是侍衛司步軍指揮使。”


    吳七郎笑道:“難怪這廝武藝著實不錯,居然是一位指揮使,他今天遇到硬點子了,被魏王的親衛傷了肩膀。”


    “依你看來,侍衛司為何跟我們富家商鋪過意不去?”吳七郎久曆江湖,頗通社情世故,他道:“在江湖上若出現這種事情,最有可能是同行相嫉,近來城北富家商鋪旁邊開了一家大商鋪,南來北往的貨品著實不少,這一段時間一直在和我們較勁,我估計侍衛司軍士定是這些人召來的。”


    “富貴堂,即富且貴,這名字取得不錯。


    現在大梁城內稍大一些的商鋪,背後都有朝堂內高官的影子,不知這新近出現的富貴堂是何來曆,侍衛司的指揮使都為他充當打手,大梁城是侍衛司和殿前司禁軍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件事情頗有些麻煩,不知符娘子有什麽好辦法沒有。”


    正說話間,杜剛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進院後,對著孟殊和吳七郎拱了拱手,然後坐在一邊,並不說話。


    過了一會,一個年輕女子端著一壺茶,從院外進來,卻是孟殊的妹妹孟真,她進屋後,對著杜剛道:“喝茶吧,這茶是剛從閩地運過來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風華朝霧,很有一番風味。”


    杜剛推辭道:“謝謝孟娘子,我這有茶了。”


    吳七郎在旁邊笑道:“孟娘子,我是最喜歡閩茶的,不如我喝吧。”


    孟真抿嘴笑道:“原來吳大哥也在這裏,我沒有看見你進來,我去給你泡一杯。”


    吳七郎哈哈笑道:“算了,喝那些好茶沒勁,不如我這種大磚茶。”


    孟真笑呤呤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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