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指秦川第二百七十六章 鹿死誰手(三十九)黑夜給了人們無限的遐想,同時也包容了無數秘密,有許多人,天生喜歡黑夜,也喜歡躲在黑暗中偷窺他人,黑雕軍軍情營的錢向南是這種人,宣徵北使昝居潤也是這種人。


    昝居潤是太祖郭威、世宗柴榮都器重的大臣,長期擔任宣徵北使,宣徵使是天子近臣,和副宰相級的樞密副使同列,柴榮數次親征,都是以宣徵南、北使為東京留守,足見其對宣徵使的重視。


    昝居潤的後院修建了兩層小數,坐在黑暗的樓頂,剛好可以看到街道的轉變處,而這個轉變處是經過南城區的必經之道,昝居潤可以一邊喝茶,一邊看著是哪些馬車、哪些人在南城區進進出出。


    由於有了窺視他人的愛好,昝府後院向來極為安靜,仆人隻要看到後院青色的小牆,立刻就會閉上嘴,甚至下意識地用腳尖走路,驚擾了昝居潤,可是一件吃不了兜著走的大事。


    一名使女端著一些新鮮的楊梅湯,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青牆之外,正在推開虛掩的院門,院內突如其來的傳來一聲嗬斥,讓原本就心裏發虛的使子猛地一抖,楊梅湯碗滑倒在地,白如玉的瓷碗落地,發出“叮”地脆響,在安靜的後院中顯得格外的悠長。


    使女一下變得毫無血色,她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後院門口,呆呆地看著紅紅的楊梅子和潔白的碎瓷片。


    管家很快就出現在了院門,他輕聲卻嚴厲地道:“起來,跟我走。”


    使女傻傻地跟在管家身後,拐了幾道彎,遠離了那堵可怕的青牆,使女一下撲到在管家的腳下,使勁地磕頭。


    很快,額頭上就出現了一片血色。


    管家歎了一口氣,道:“不是我狠心,隻怪你命不好。”


    說完,抽出腳來,見兩名強壯的仆人走了過來,就道:“老規矩辦吧。”


    昝居潤已經沒有了讓新科進士們如沐春風的表情,他沉著臉,微微有些三角形的眼睛露出了一陣凶光。


    “唐門三人再也沒有消息,肯定是失蹤了,李將軍的人也無影無蹤。


    有人在背後盯著老爺,你可要小心。”


    坐在昝居潤背後的人是龍威軍副都指揮使李重勝,他雖然是軍人,可是看到昝居潤的眼光,也覺得有些刺眼。


    昝居潤揮了揮手道:“此事我心裏有數,不必多說了。”


    失蹤事件雖然毫無線索,可是前一段時間,宮中不知不覺就換掉了田淑妃身邊親近宮女,並且更換了宮中禁軍。


    俗語說”窺一葉而知秋,昝居潤精明老練,早已從這兩件事情上看出了端倪,隻是他城府頗深,沒有到關鍵時期,不會向外人道矣。


    “李將軍將鳳州軍交給你,你要把人馬牢牢的掌握住,不要成為任人戲弄的聾子和瞎子,其他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李重勝挺了挺胸,道:“這個自然。”


    他雖然說的好聽,在心中卻暗歎一聲:龍威軍以郭炯為帥,他有權在軍中隨意調動軍士,雖然鳳州軍仍然成建製,不過不少軍士和下級軍官們都傾心於黑雕軍,若時間久了,他這個副帥就會被昝居潤不言而中,成為真正的擺設。


    李重勝兩腿有些輕微的羅圈,這是長期馬上生活留下的痕跡。


    他保持著軍人的姿態走出了院門,身背挺得直直的。


    可是在昝居潤眼中,李重勝的背影實在是有些佝僂。


    “難道李重進就沒有更好的將領嗎,就憑著李重勝的能耐,如何能從郭炯手中操控龍威軍。”


    昝居潤忍不住想說一句粗話,忍了忍,看到四周無人,還是低聲罵道:“真***一群混蛋。”


    罵了句粗話,昝居潤望了望萬裏晴空,隻見到了一縷陰雲慢慢地向著大梁方向湧了過來,他自言自語道:“要變天了。”


    昝居潤踱回到書房,從隱蔽處取過劉眯眼抄錄下來的記錄,再次仔細地看了看,突然,他覺察到了一些異常,一股冷汗從背上直往下竄。


    此時,在刑部大堂,審訊已進入了白熱化。


    王德成態度異常強硬,“假的,帳冊是假的,憑條是假的,有人要陷害人,從上到下,經手春堤錢糧的官員有無數個,他們合起來陷害我。”


    刑部尚書裴巽依然有些病容,在刑部,他是天王老子,套牢發生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王德成換了牢房之後,態度越來越硬,這其中的奧妙頗值得玩味,所以他對王德成絲毫不惱,隻是道:“讓王德成閉嘴,站到一邊去。”


    “帶柳江清上來。”


    柳江清已被奪去了官衣,穿著一身囚衣,來到了大堂之上,前日還是受人尊敬的巡檢、城尉,今日卻突然成為階下之囚,讓滿腹冤屈的柳江清悲憤異常。


    “柳江清,你身為城尉,又是軍中巡檢,料來懂得規矩,你說說,這一本從澶州取來的帳冊是怎麽一回事情?”柳江清是石山教師出身,口才極好,將澶州之行說得清清楚楚,刑部大堂的小吏運筆如飛,隻覺為柳江清記錄著實舒服,沒有常見的顛三倒四的廢話。


    裴巽沒有再問,道:“把軍士帶上來。”


    裴巽見進來的軍士用眼睛去瞟柳江清,就道:“你們不要怕,在這裏沒有人敢傷害你們,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亂說,大棍侍候。”


    軍士望了望站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衙吏,畏懼地跪了下來。


    隨著裴巽的提問,柳江清臉色愈加蒼白,他腦中突然出現父親柳紅葉爽朗的笑聲、妹妹柳江婕憤然的怒氣、遠在石山妻兒的身影,這幾人的身影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三更過後,突來的訪客,柳江清,你做的好事?”柳江清隻覺一股閃電從雲層躍出,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在心裏把劉眯眼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隻道:“那是一名故人,在路途中偶遇。”


    “此人是誰?”“此人叫做劉無心,是一位閑雲散鶴,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劉無心,哼,是哪裏人?”“偶遇之人,不知何方人氏。”


    裴巽重重地拍了拍驚堂木,道:“訪客是誰,柳清江必須老實交待,否則難逃大罪。”


    柳清江用目光找尋到了吳若穀的身影,而吳若穀麵無表情低著頭,根本沒有看柳江清。


    柳江清出身於石山教師,向來驕傲,而如今吳若穀成為了中書門下給事中,陳子騰成為了陛下親隨,而他還是一位帶刀巡檢,兩者的差距讓柳江清頗為尷尬,他見到吳若穀如此,就低頭不語。


    裴巽扔了兩根木條在地上,四個身高體長的衙吏從列中走了出來,打人是他們的職業,數年的打人生涯,讓他們的配合如行雲流水般暢快。


    隨著“劈啪”的沉悶響聲,柳江清的衣衫已是紅成了一片,他咬著一聲未吭,等到行刑完畢,柳江清居然艱難地站了起來。


    王德成是文人,受到了侯大勇特別關照,沒有受到棍棒侍候,此時見到柳江清挨打的情形,雙腿開始哆嗦起來。


    又一位軍士被帶了上來,程序又被如前一樣被走了一遍。


    “你是否認識來訪之人?”那名軍士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柳江清,道:“認識,那是昝居潤大人府上的清客劉眯眼。”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理寺卿楊誌義、禦史中丞竇儼、刑部侍郎給事中吳若穀等人,全部都抬起頭來。


    裴巽也是吃了一驚,他已經私自訊問過這兩個軍士,可是這兩個軍士隻說有人夜訪柳江清,卻推說不認識來訪之人,如今到了堂上,這名小軍士居然直指昝府的劉眯眼。


    裴巽沉下臉來,道:“你如何認識劉眯眼?”“我是柳巡檢手下軍士,長期在南城巡邏,見過劉眯眼,知道他是昝府的清客。”


    那名軍士臉上有一絲極為微小的笑容,又道:“小人愚笨,一下在想來訪之人是誰,卻始終沒有想出來,今天來到這裏,見到這麽多的大人,突然就想起訪客就是昝大人的清客劉眯眼。”


    裴巽見軍士說話間並無畏懼之心,隱隱覺得這是一個圈套。


    禦史中丞竇儼這位飽學之士性格很是衝動,他聞言站了起來,指著軍士道:“你敢汙陷朝廷重臣,先拖下去重打。”


    又是一陣棍棒飛舞。


    這名軍士沒有柳江清的風度,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等到衙吏們強迫他站起來之後,這名軍士哭著大聲道:“肯定是昝大人府上的劉眯眼,我不會認錯。”


    柳江清已是麵無人色,這名軍士是他手下極為普通的軍士,也不甚說話,柳江清很少注意他,沒有想到此人居然在刑部大堂上來了這麽一出。


    此案又起波折,裴巽果斷地退了堂,眾人皆退入了後堂。


    裴巽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道:“昝大人是重臣,此事我們不能決斷,還是要請幾位宰相定奪。”


    禦史中丞竇儼點點頭,道:“此事涉及了昝府,拖不得,我們現在就到中書門下,看是哪位宰相輪值。”


    給事中吳若穀輕聲道:“今日是由侯相輪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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