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幹就幹。


    幾天後,克拉拉親自開著小貨車來了,沒錯,裏麵載了一棵聖誕樹,她哼著小曲兒,滿心認為自己家的樹一定是最漂亮的樹,而對麵店鋪那棵大鬆樹還被克拉拉輕蔑地瞥了好幾眼。


    “媽媽,”飾品店的小丫頭怯怯地問,“雜貨鋪的阿姨為什麽要那樣看我們啊?”


    飾品店老板娘冷冷道:“發神經。”


    克拉拉自然不知道她在被人怎樣議論,依舊興衝衝的,自己動手,艱難地把聖誕樹從車上拖了下來,拍掉臉上的灰和手指間的泥土,接著就開始看著漂亮的小鬆樹發愁,這棵樹是她半夜偷偷摸摸從郊外的樹林裏挖來的,把它拖回家已經是不容易了,現在難道得在大街上秀肌肉?


    不不不,堅決不可以,這太不符合她的形象了!


    克拉拉想了想,拿出手機來,通訊錄裏翻了一遍,可供選擇的倒是不少,卻不見得有人能夠在這個全民準備過節的關口來幫她搬樹……


    好不容易鼓起的激情,此刻好比一盆冷水澆下,凍得她和小鬆樹在貝克街頭瑟瑟發抖。


    ……好吧。


    由於一直在關注克拉拉,飾品店的小丫頭看到這一場麵登時臉色一變:“媽媽!你看!雜貨鋪阿姨好厲害!”


    正在打理聖誕樹的飾品店老板娘一回頭,就被對麵街上的奇景驚的瞠目結舌——那女人是怪物嗎?她肩膀上的是什麽?聖誕樹?那她平時弱不禁風的樣子又怎麽解釋?裝的嗎?上帝啊!居然輕鬆扛著聖誕樹進去了!


    大概是錯覺,克拉拉覺得喧嚷的街上沉默了片刻,恍惚還能聽見對麵店鋪裏小蘿莉的尖叫:“媽媽!那個阿姨是變種人嗎!”


    少女,漫威害你不淺。


    還有——阿姨是叫誰呢?她有這麽顯老嗎?


    克拉拉吐槽著,內心卻在為自己一去不複返的形象而滴血。


    把聖誕樹隨意往店鋪裏那堆泥土中一栽,她立馬一溜煙地跑出來,開著貨車往郊外去。無比誠摯地希望,等她把這輛借來的車還回去之後,街上的人可以忘記剛才那場小鬧劇,她還可以保留一個良好的形象!


    最好以後撩到的帥哥不會開口對她說:“嘿,哥們兒,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肌肉嗎?”


    想到帥哥,克拉拉內心有種微妙的慶幸,幸好福爾摩斯先生不在現場,這位帥哥原本就不把她當女性對待,如果看到剛剛那幕,恐怕她的性別就要徹底變成男性了……


    然而克拉拉沒注意到,對麵街上一直站著一位等車的先生,黑色長風衣和微卷的頭發是他最生動的名片。


    看完老板娘扛聖誕樹進屋的全過程,夏洛克盯著幾乎是慌亂逃離的貨車,唯一的感受就是——作為變種人,或許她還說不上,但變性人就……嗯,有待商榷。


    克拉拉已經可以神秘到讓他對她的性別產生了懷疑。這個老板娘不簡單,絕對不簡單。


    下午,克拉拉回到店裏時,抱著很多奇怪的燈和掛飾,她抱著一大包聖誕樹裝飾品蠕動,遠遠看去,仿佛一棵聖誕樹在挪動,畫麵還是很有趣的。


    “媽媽!雜貨鋪阿姨在——”對麵飾品店的小女孩兒再次驚叫出聲,頓了頓才說,“呃,發神經?”


    “離她遠點。”媽媽再次給出了智慧的回答。這種有著漂亮臉蛋的怪胎,總會給人一種很危險的感覺,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遠地看著,保證不會被牽扯進這種人的世界中去。


    “可是媽媽……”小女孩仰起頭,眨著眼睛,皺著小眉頭,困惑道:“她看上去需要幫助,我們為什麽不幫她一把?”


    “盡管她看上去需要幫助,事實上心裏想的卻是‘每個人都離我遠點兒’,所以,寶貝,我們不要去招惹她,好嗎?”


    小女孩兒似懂非懂地點頭了。


    這就是大多數人們對待怪胎的態度,不阻止也不摻和。夏洛克之前怎樣被人敬而遠之,如今克拉拉非常榮幸地得享同樣的服務。


    當然,克拉拉依舊不知道這一切,此刻正在艱辛地給小鬆樹頂上放星星,並且將紅色長筒襪掛在了門上,店裏的地上還堆著其他的掛飾和擺件,雖然不太和諧,但看上去滑稽又可愛。


    等她哼著聖誕頌歌,開開心心忙完這些後,驀地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天色早已暗了下來,第二天就是聖誕節了,各個店鋪都已關門。隻有街上緊閉的居民住宅裏散發著悠悠的、溫柔的光芒……所以,到最後,她也找不到誰陪她過聖誕節……她成了名副其實的空巢老人克拉拉。


    坐在聖誕樹前,屋子裏靜悄悄的。


    身後,忽然響起細微的腳步聲,正慢慢地靠近她,眼神一凜,她立馬神經緊繃了起來,裝作沒有察覺的樣子,等到身後的腳步聲停下,她心裏默數了幾個數,然後猛地跳到一邊,回頭一看,立馬鬆了口氣。


    “是你啊……”


    “呃,是的,”溫斯洛律師收回手,本想從後麵輕輕抱住她,此刻隻能尷尬地放回口袋裏,“抱歉,之前一直在出差,前兩天接到露易絲的電話,才知道,聖誕節你一個人過。”


    克拉拉頓悟:“所以,是露易絲要你回來陪我過聖誕的?”


    “她雖然有這個意思,不過我是自願來的。”溫斯洛律師堅定地說,“我很樂意能來陪你。”


    時至今日,克拉拉才對溫斯洛的追求有所打動,心生好感,神色也緩和下來,正想開口打破沉默,就聽見溫斯洛律師繼續說——


    “我知道,你其實是願意和露易絲一起回家的,”他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但是你們的關係還不能曝露在她父母麵前,對不對?別難過,就算是天定的良緣也會有辛苦,你們最後會得到幸福的!”


    克拉拉:“……”好大一碗雞湯,然而你將永遠失去你的克拉拉。


    再看溫斯洛,他的眼眶有些濕潤,不知道是被這份愛情“感動”的,還是因為因為追了這麽久的小嬌花居然性取向為女而氣的。克拉拉估計,也許還是感動的成分多一些。


    氣氛很不錯,溫斯洛律師的溫柔在某嬌花心情低落的時候,還是很可以起到安慰作用的。溫斯洛忙進忙出,克拉拉則光著腳丫坐在聖誕樹前,這場麵太溫馨,從未享受過這種幸福的克拉拉有些飄飄然。


    溫斯洛微笑著遞過來一杯茶,她也暈暈乎乎地接過來,茶盞都碰到唇邊了,忽然外麵傳來了敲門聲。


    等等——敲門聲?咦?外麵是誰?又是誰關的門?什麽時候關的門?


    一串問題讓克拉拉回過了神,把杯子放在一邊,想去應門,在起身的時候卻難免腳麻了一下,於是不小心踢翻了這杯茶。


    “噢,抱歉,溫斯洛!”克拉拉連忙蹲下來去收拾,但這樣一蹲一起的動作難免讓人有些頭暈,她小小地踉蹌了一下,溫斯洛扶住她。


    “你還是去開門吧,”溫斯洛無奈道,“我來收拾杯子。”


    克拉拉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走到店鋪前台去開門了。


    她把保險鎖一層層打開,心裏嘟囔為什麽要上這麽多鎖,是因為溫斯洛的極度缺乏安全感?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等她一開門,外麵寒冷的空氣就逼進來,這讓她感到腳有些冷,接著渾身都冷,她低頭看了看粉嫩圓潤的腳趾頭,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克拉拉?”好聽的低沉聲音喚回她的思緒。


    克拉拉猛一抬頭,正巧看見夏洛克低著頭看她,微微皺著眉,還抿著好看的嘴唇,似乎在好奇,又似乎在埋怨,長長的風衣敞開著,無意識中幫她擋住了許多寒風。


    天哪,夏洛克!


    這該怎麽辦?


    驚慌間,克拉拉猛地把門帶上了。


    門外的夏洛克由衷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無奈和狂躁,這麽冷的天,她居然把門給關上了?她想幹什麽?


    克拉拉的思維就簡單粗暴多了,她現在穿著醜醜的睡裙、露著醜醜的腳趾頭、披著醜醜的頭發,醜就算了,勉強可以看做是自然的家居狀態,或許另外有一番美感也不一定呢,她這樣強行安慰著自己……但這都不是重點!看看屋子裏麵——


    她家裏現在有個溫斯洛律師啊!


    夏洛克萬一和老鄰居布萊克一樣,覺得她是位私生活不檢點的女士怎麽辦!


    於是溫斯洛律師好不容易刷出來的好感度又一秒回到解放前了。


    或許下次刷好感度的機會隻能等到來年的聖誕節了。


    門板上又傳來扣門聲,夏洛克拔高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進來:“克拉拉,開門!外麵很冷的!”


    “噢,好!”克拉拉揚聲答道,大腦還在飛速運轉,究竟該怎麽樣才能扭轉這一局麵?讓他走嗎?怎麽可能!多難得啊!夏洛克在晚上來拜訪她呢!那可是在她的千撩百逗下都宛如一條死魚的夏洛克啊!今天是過節啊嬌花們!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今天確實過節。


    “克拉拉!”夏洛克再次催促,又加了一句,“我走了!”


    “不不不——”克拉拉聽了這話立馬打開了門。


    夏洛克頓住腳步,重新回頭,克拉拉依舊有些驚慌,非常不矜持地看著他,就差在臉上寫“不要走”幾個大字了,和她平常從容逗他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正想說什麽,卻看見克拉拉身後——也就是她的店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圍著圍裙的高個子男性,還疑惑地問:“外麵是誰啊?”


    克拉拉:“……”


    現在這個情況對她的打擊程度,堪比給街上每戶人家都手扛一棵聖誕樹,還邀請整條街的人來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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