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午飯時間,鍾漫捧著兩個飯盒自茶水間走出來,對忙得焦頭爛額的陸友良道:“你的飯盒我先拿進小會議室去?”


    “嗯嗯。”陸友良左側著頭夾著電話筒,雙手在鍵盤上飛快舞動,根本抽不出空回答。


    鍾漫聳聳肩,獨自在小會議室差不多把飯都吃完,陸友良才姍姍而至。拉開椅子坐下,對著飯盒卻不打開。


    “怎麽?練習隔空取物?”鍾漫好奇地問。


    “要真能隔空取物,我一定把那婆娘的頭擰下來!”陸友良憤憤不平地道,右手還緊握成拳碰的一聲捶在桌上,害得整張桌子的東西都跳了跳。


    “還有你擺不平的女客戶?”


    “不就是伊麗莎麽,不知怎麽的溝通了好幾次都說不清楚,難道我們說的英語不是同一種英語麽?”陸友良苦惱極了,這伊麗莎是某洋行的經理,代理的品牌眾多,絕對不能得罪,偏偏他跟她就硬是接不上線,感覺就如問她“今天天氣好嗎”,她會答“吃過了”一樣,完全不知所謂。


    “伊麗莎想事情很快,左一句右一句的,你若不小心就會繞昏了。”鍾漫以前可沒少領教過伊麗莎的跳躍思維。


    “繞昏了還算了,最可惡的是那婆娘竟然嫌棄我,說我講話沒邏輯沒重點!”陸友良憤然打開飯盒,拿著筷子對著紅燒肉□□。“說我沒邏輯沒重點?!”


    “喂喂,別浪費食物。”鍾漫好笑地止住了他幼稚的舉動。“你讓其他人去說就好了,他們以前也有跟伊麗莎那邊打過交道。”


    “你以為能不做的事我會自己撿來做嗎?”陸友良夾了一塊紅燒肉到口中,死命地嚼。“是他們都擺不平,我才要跟她王見王。”


    也是,社會是很現實的,小職員隻會跟小職員溝通,絕對沒有越級的道理。陸友良會對上伊麗莎,想必這事已經從民間糾纏良久無法解決,在不能再拖之時終於上達天聽讓神級的直接單挑。


    “那你就多用點耐心好了,總有辦法的。”


    “我耐心已經夠多了,真不明白她說來說去到底不滿意什麽!”陸友良煩躁地搔頭,看著吃飽後悠閑地喝茶讀報的鍾漫,忽然靈光一閃,撲過去抓著鍾漫的手道。“小漫,伊麗莎以前是你的客戶,她跟你能聊上兩句,脾性你也最清楚,你就指點一下我吧!”


    “這不好吧,畢竟我們現在不同組……”公司裏的客戶劃分很明確,別組的事差不多如同機密,她既不再管理這客戶便應再無糾葛。何況這麽多人還擺不平的事必然複雜,她根本沒有這麽多時間去研究資料。


    “我都不介意了,別人能說什麽?”陸友良愈想愈覺得可行。以前伊麗莎那邊都是鍾漫負責的,一直都沒事兒,所以他隻在一年兩次的會議上見過伊麗莎,根本沒說過幾句話。“你就當是還沒把工作交接完成吧?”


    “這也行?”都多久了,有可能還沒交接完成麽?


    “隻要你答應我同意,還有不行的麽?這件事要是再擺不平,我們今年就別想在伊麗莎手上接單了,你忍心看著我在街上吃西北風嗎?”陸友良見鍾漫還在猶豫,幹脆撲過去抓住她的手,雙眼晶亮晶亮地望著她,令鍾漫哭笑不得。“你不忍心的是吧?是吧?好吧?好吧?”


    “哎,真說不過你。”抵不住他的再三懇求,鍾漫狠狠心答應了,心裏提醒自己回頭得好好安排一下補習社的時間表,而這周日大概也得壯烈犧牲了。


    “太好了!”陸友良一把抱住鍾漫,惹得她咯咯地笑,放開她的時候還很順手地揉亂她的發,她也不以為逆,明顯很習慣這種親昵。


    兩人正在房裏玩著,全然不知道莫霖因為在辦公室開視像會議,沒和林誠等外出吃飯,並且毫不困難地把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


    陸友良情深款款地拉著鍾漫的手,在她麵前輕聲低喃。


    鍾漫一閃而過的掙紮,最後羞澀地點頭。


    他倆在小會議室裏極溫馨地相擁……


    莫霖早已知道陸友良利用鍾漫,但不知為何親眼瞧見陸公子玩弄感情的行逕,他竟會覺得異常刺目。


    “陸友良是公司的核心人物,揭穿他並沒好處。”莫霖在心中告誡自己,別過頭不再去看小會議室裏的情景,企圖專心辦公。


    這個下午的辦公效率不知為何特別差,莫霖有點煩躁,不時抬頭看表打算五點一到抓起車匙就走,豈料指針剛搭上四點半,鍾漫便敲門而進。


    ※      ※      ※      ※       ※


    “莫總,我今天有事要留在公司加班,不用麻煩你了。”


    “哦?班頓又有新係列?”


    “不是,是我想好好整理一下最近的資料。”


    莫霖心中清楚她必是答應了陸友良什麽,按捺住自己心中想提醒她的念頭,臉上微笑著應了聲便讓她出去。


    退出去後,鍾漫回到坐位舒了口氣,開始看陸友良提供的一大疊資料,包括所有電郵往來、質量要求、合約條款……雖然很多東西鍾漫曾經接觸過,但篩選著看下來也花了她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看完後她抓起電話找洋行裏相熟的職員,套完近乎便問起這事:


    “你們怎麽就一直不批輔料呢,害得我們天天被老板罵到狗血淋頭啊。”這次的原因出在客戶不確認鈕扣的材質,令所有衣服都做好了囤積在廠裏,等著這幾顆小小鈕扣拍板定案。


    本來事情並不麻煩,最麻煩的是鈕扣已經全訂回來,客人卻說不合用。這中間的損失誰賠?加上他們並沒有再訂鈕扣的時間,所以說不得一定要讓客人接受現在的鈕扣。


    “還敢說呢,我們批的時候那鈕扣明明是金色的,現在你寄過來的都是灰色,我們怎麽能寄給客人批啊?你們那些人還堅持鈕扣一直是金色的,怎麽可能?當我們色盲麽?”


    好了,重點來了,這也是陸公子與伊麗莎翻來覆去都談不攏的地方。


    大家都不明白,為何同一顆鈕扣,在不同人眼中竟有偏差?


    “平常在商店買衣服,鈕扣上都包著拷貝紙是吧?”


    “當然,那是防止出現壓痕的。”衣服都是以大紙箱打包付運,層層疊疊壓得久了,衣服會出現很明顯的鈕扣痕跡。


    “可包這些拷貝紙還有另一用途吧?”


    “另一用途……你是說防止掉色?”對方也不笨,立刻拿起手上的鈕扣翻來覆去的細細觀察。“嗯,鈕孔中間似乎真的有點金色。”


    “今季是羊毛材質,與銅合金鈕扣接觸多了,出現掉□□況很正常。”


    “明知掉色你們竟然不事先通知?”對方使出最厲害絕招,一卸三千裏,千錯萬錯都是廠商錯。


    “這家是指定供應商,色號gd17583在三月二十七號由艾芬電郵確認。”換言之,既然供應商是你指定的,顏色我沒訂錯,掉色的責任當然不在我身上。


    這回對方沉默了。


    “麻煩向客戶確認這批鈕扣是否需要用拷貝紙裹著。”


    “嗯。”


    卡嚓。


    電話掛斷,鍾漫長長地舒了口氣。


    還好發現了是掉色的問題,還好最初選了指定供應商而不是找樣式類似的代鈕,要是訂錯了顏色延誤貨期,這隻大黑鍋誰扛得起。


    理一理資料,她抬頭看看鍾,九點了。陸友良這邊還要寫幾封電郵,給洋行的是總結剛才電話的內容,給工廠的是指示可以開始釘鈕扣,給陸友良的是說自己怎樣解決了這事,而她還得處理被自己擱下的份內事……


    揉揉太陽穴,她拿起桌上的大馬克杯往茶水間去,就算不喜歡喝咖啡,這時候也一定要喝杯熱咖啡撐一下。


    糖和奶像不要錢地倒進杯裏拌勻,她小心翼翼地捧著泡好了的咖啡往外走,剛跨出茶水間身邊突然冒出一個黑影!她嚇了一跳,熱騰騰的咖啡自杯口溢出灼傷了她的手指。


    “啊……”她低呼一聲,強忍著熱痛放下杯子,還未抬頭,身後已傳來熟悉的聲音。


    “對不起,你沒事吧?”


    “沒事。”她扭開冷水衝著受傷的手指,問。“這麽晚了,莫總還沒走?”


    “嗯,今天的事還未做完,你呢?”他拿起她的咖啡站在旁邊。


    “還有幾封電郵沒發。”關了水,她用紙巾抹幹雙手,見自己的咖啡被莫霖拿著,對他笑笑往外走去。


    “發美國的?”


    鍾漫本能地搖頭,一搖完有點後悔,這可不,莫霖立刻知道她在忙陸友良的事。他沒揭穿,隻是口中勸道:“那明天再發不遲,現在都九點了。”


    “我現在發,他們明天一早便能看到了。”


    “這事很急?”莫霖在她的桌子上放下咖啡,裝作沒看見她桌上一大疊舊客戶與金屬變色的相關資料。


    “今天事今天畢,難道你不讚成?”她笑著反問。


    “有什麽能幫忙嗎?要不電郵我來發?”


    “不用了,每晚這樣耽擱你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現在怎麽能再麻煩你。”她搖頭婉拒,莫霖再問了幾次也不得要領,又怕自己在公司她會礙手礙腳更不能完成,隻得提著公事包離開。


    其實鍾漫並沒想偷偷摸摸地幫陸友良,隻覺得能不讓上司知道就不讓,免得莫霖對陸友良的印象不好,若莫霖問起她也不會瞞。隻是她沒料到莫霖早有想法,這番好意倒是令莫霖對陸友良更反感。


    莫霖乘電梯到了停車場,坐進車子後沒立即駛離公司。他靠著駕駛座抬頭望天,看不進遠處的璀璨燈火,腦海裏隻有鍾漫那疲倦卻又無比溫和的微笑。


    為何她那麽累仍不肯拒絕陸友良的要求?


    為何她甘願被陸友良一次又一次利用?


    為何她肩上的擔子如此沉重,仍要獨力苦苦支撐,不肯求救?


    莫霖,注意自己的情緒。


    他坐起來,略略煩躁地以指梳了梳發,發動車子離開。車子的引擎聲在寂靜中低低咆哮,局促的黑夜如薄膜悄無聲息地包圍他,使一切都是那麽清晰,卻又那麽事不關己。


    手指仿佛想逃離低壓區,它自作主張打開了收音機,柔和的音樂驅不散寂寥,主持人說話之沒邏輯更令人生氣。他直覺反駁,說了幾個字卻想起車子裏隻有自己,而反駁一台收音機並不是正常人會做的事。


    今天的夜,實在太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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