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扣關的原因是什麽?”鍾漫有點煩躁地問。不隻她, 全公司除了莫霖和事不關己的陸友良組,其他人全都很煩躁。“今天星期五了, 可連扣關原因是什麽都沒查清,哪有可能確保明天準時入倉?!”


    “我這兩天已經不斷問了, 可他們隻說仍在調查中不便透露,又硬是不說什麽時候調查完畢,我也沒辦法啊!”小趙努力呼冤,他這幾天都急得要死,可對方要悠著來他也無計可施。


    “班頓回郵件了沒?”


    “回了,不讓延遲,口氣還很強硬, 說這批貨要不能準時到岸, 他們會對你很失望,也不會再與咱們合作。”這次是張明儀應的,她也是滿臉愁色。班頓要不再跟他們合作,鍾漫這組就得解散。一個從失敗組別出來的組員, 不隻臉上不好看, 還直接影響日後的晉升機會。


    “我晚上打電話給老班頓看看有沒有轉彎的餘地,小趙你別再隻打電話了,去碼頭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打聽一下受影響的是不是隻有我們。明儀你直接去海關總部跑一趟,好歹也得弄清楚原因。”


    “是!”兩人立刻依命而為。


    忙碌了一天,事情依舊是沒有任何進展,所有人都有點氣餒。鍾漫對這種狀況也沒辦法, 瞧瞧時間也九點多了,轉身入辦公室給老班頓打電話。半小時後,她掛上電話長籲了口氣,跑去敲莫霖的門。


    莫霖也在講電話,見鍾漫來找便用眼神示意她先坐下。


    “威廉,誰那麽閑去找你說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了?”


    電話那頭嗡嗡作響,莫霖掃了鍾漫一眼,在話機上按了個鈕,威廉的聲音便在電話擴音器中傳來:“你也別管是誰來說了,隻告訴我是不是有幾百萬的東西不能如期走貨?”那幾百萬是美金,折換成人民幣的話……很是觸目驚心。


    “都還沒到期呢,那些人也太閑了吧?”同時暗示自家上司也很閑。


    “以前你不是說什麽事都要有前瞻性,要未雨綢繆的麽?”威廉雖是洋人,也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道理。“你就老實說吧。”


    無論私交多好,上司就是上司。莫霖知道這回敷衍不過去,隻得老實交代。“那幾批貨是被海關扣住了,原本星期三入倉,現下要押後。”


    “海關怎麽說?”


    “美國海關把東西扣起都會發信解釋原因,可中國海關不會。”莫霖歎了口氣,到底在美國長大,他有時也不習慣中國的辦事手法。“我已經讓船務部的資深職員去查,看看他們到底想怎樣。”


    “這就是中國。”威廉拋出洋人經常說的一句話。


    “威廉,你有沒有認識什麽能幫忙的人?”一個好的下屬應該適時向上司求助,而莫霖是個好下屬。


    “我得想一下,如果有再通知你。”掛線之前,威廉語重心詳地提醒,“中國分公司業務發展比美國總部快,很容易就能交出漂亮的成績單,加上去年回來的史密夫已經連升兩級,現在很多人都盯著大中華區總經理的位子。”


    “我明白。”莫霖知道這個朋友兼上司也在為他擔心,不然威廉不會特意打電話來給他求救機會,並坦白告知美國的情況。“我會盡力的,你放心吧。”


    莫霖掛上電話後,表情沒變,但鍾漫卻看出他眼裏的疲怠。她唇才剛動,莫霖已經開口:


    “有消息了?”


    “嗯,老班頓答應把我們的貨與其他廠家‘並櫃’,這樣我們下星期三之前能把貨裝櫃就可以了。”鍾漫小心地答,同時打量著莫霖的臉色。


    “這真是個好消息。”他微微一笑,“我們多了四天時間,趕及走貨的把握又大了。”


    “但那幾批貨星期三之前能不能放回來,還是未知之數。”對這個問題鍾漫真的很無力。


    莫霖頓了下,用眼神示意鍾漫去關門,待門合上了才道:“其實我懷疑是有人想整我們。”


    鍾漫一聽這話立刻點頭:“我也想過,就不知是官是商。”


    “官的可能性比較低,他們也清楚走貨有時效性,過期太久拿回來和廢物一樣。我們問了兩天他們還不開條件,這事兒應該不是因為這個。”


    “那就是別的公司給我們下絆子?”


    “很有可能,現在誰都知道班頓落在我們這裏,若我們搞砸了,別人不難拿到好處。”


    “這次是衝著班頓來的?”


    “他們未必知道班頓是這時候走貨,但隻要弄臭了我們的名頭,班頓就算成功走貨,下季也不一定敢跟我們下單。很不巧地,你和林誠這次用同一艘船走貨,有這個心思的看到數量這麽多,很難不動手腳。”


    “這麽說來,還是我拖累誠哥了。”


    “他那批數目也不少。”莫霖淡淡地提了句,沒說確實數字,免得鍾漫知道別組的隱私,鍾漫自然不會追問。


    “反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貨取回來,我一會還是去碼頭看一下好了……”


    “你晚飯吃了沒?”莫霖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問。


    鍾漫一愣,搖頭。“剛才跟船務部開會了,又得看著時間打電話,沒辦法吃。”


    “你好歹三明治也咬兩口。”莫霖自抽屜裏取出一包餅幹遞給她。“先吃幾塊墊一下胃。”


    “喔。”鍾漫接過就想退出去,莫霖卻叫住她。“別走,先吃完再出去。”


    “我出去再吃也可以。”她還想抓緊時間給班頓發電郵,確定並櫃的細節。


    “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出去後肯定又忘了吃。”莫霖本來還想辦公,現在決定把文件擱下,雙手在桌上交疊,嚴肅地看著她。“也不差那幾分鍾,在這裏吃完才好出去。”


    鍾漫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去,打開包裝抽出餅幹,故意探頭在莫霖麵前狠咬,以行動表示:“瞧!我這不是在吃了?!”


    對於女友這麽孩子氣的舉動,莫霖就是再累也不禁笑了,“你這是幹什麽呢。”


    “吃餅幹啊。”鍾漫裝無辜,可瞧見莫霖的倦色便破功了,關心地道。“你這些文件不急吧?快回家,別再在公司待著了。”


    “你可以走了沒?”


    “再發一封郵件就差不多了。”


    “那我跟你一起走。”


    “你別等我了,回去多睡一分鍾是一分鍾。”這幾天他要幫兩組下屬出謀獻策,又不能丟下陸友良和工廠的東西不顧,每晚還要熬夜送她回去才能回家,有多累可想而知。


    “覺可以不睡,你不可以不等。”他微笑著道。


    鍾漫全身一僵,雙頰緋紅。這人怎麽能用這麽正經的語調,說如此肉麻的話?!她怕莫霖再有什麽驚人之語,再也不敢玩了,三兩口把餅幹吃完,退出去時隻差沒奪門而出。


    瞧見鍾漫落荒而逃的背影,莫霖笑意更深,他甚至有點扼腕──剛才應該補一句“我留你在房裏吃東西,也是想多看你幾秒”,那她的臉應該不止泛起淺粉紅色,而是變成蘋果紅了。


    “嗯,下次可以試試看。”


    莫霖在繼續看文件前,愉快地決定。


    ※      ※      ※      ※       ※


    因為威廉替莫霖打通了關節,晚上讓他跟海關的人設了飯局,今天鍾漫兼職後要自己回家。


    少了莫霖的接送,十二點半才打開自家大門的鍾漫,不得不感歎找一個有車男友的重要性。


    經過這幾天的勞累,再想到明天還要加班和兼職,鍾漫覺得自己要散架了。拖著沉重的雙腿走進屋,也沒氣力搭理葉明希為何這時候還沒睡,一頭栽進沙發上再也起不來。


    葉明希跳下椅子,走到沙發前麵坐下來,凝視著鍾漫疲倦的臉。


    “抱歉,我現在連聊天都沒氣力了,你自個兒玩去吧。”她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手抬起來摸了下他的頭便收回去。


    不到三秒,她已經沉沉睡去,呼吸聲比平常重得多,似乎連這麽簡單的動作也要費盡力氣才能完成。


    世界此刻隻剩下鍾漫穩定而刻板的呼吸聲,葉明希悄悄關了全屋的燈,在鍾漫麵前凝視了她良久,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電話給秦心蘭。


    “怎樣,是聽說你交代的事已經辦妥了吧?”


    “學姐,我想問能不能把某幾批貨放出來,其餘的繼續扣著?”


    “你以為你在商店買東西啊,能讓人幫忙動手已經很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秦心蘭斷然拒絕。“你一是選擇全盤放棄,一是繼續維持原狀。”


    “我明白了。”


    葉明希默默掛線,輕手輕腳坐回鍾漫前麵,低頭凝視著她的麵容。


    眼前的人兒清減了,也憔悴了,葉明希知道她這幾天不好過。早在他跟秦心蘭提出把貨物扣關之時,就想過鍾漫可能會受牽連。


    鍾漫向來不會把公司裏的事掛在嘴邊,就算偶爾提起,也隻是一些不重要的八卦或者笑話。他沒辦法猜到什麽時候動手才不影響鍾漫,又不能開口問她或者陸友良,加上秦心蘭也不能直接操縱扣關行動,他隻好亂槍打鳥。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此刻看到她的倦容,他還是忍不住心疼,還有淡淡的內疚。


    她為了他辛勞地兼職,時刻怕他冷著餓著,明明不喜歡出外卻帶他去遊樂園,明明經濟困難卻不停為他買新衣,明明累得要死在休息前還關懷到他的感受,向他道歉和解釋……她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在幕後操控。


    那個她以為天真無邪的孩子,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


    其實,她真的可以不理他。她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一年前甚至互不相識……連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能棄他於不顧,她這麽一個單純熱心的傻女人卻為了他掏心掏肺,讓他知道世界還是有溫暖的。試問他如何能在發現她的好後,再任由她從自己身邊離開?


    那天他故意以身體貼近她,不僅是為製造曖昧的氣氛,更是想讓她明白,他已經長大了,是個男人了,不再是個無性別的小鬼。


    但她震驚的反應和其後故意拉開距離的舉動,令他明白她能歡迎一個孩子的親近,卻不會容許一個男人的接近。如果她知道了自己隱晦的心思,必定會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推開他,並切斷與自己的所有連係。


    她看似成熟大膽,其實是隻膽小的蝸牛,隻要一碰,立刻就會縮回殼裏。


    隻有一步步的蠶蝕,以最無害的方法接近,溫水煮蛙,她才會乖乖進入愛情的圈套。而以她的性格,一旦進去了,習慣了,就不會離開。


    這道理莫霖知道,他葉明希也知道。


    現下能做的,就是拉住她往莫霖靠近的步伐,並且轉往自己這一邊。否則待她走遠了,習慣了,一切都無法挽回。


    因此縱使現在有片刻的痛苦,隻要能留住她,他可以忍受。


    隻要她不離開。


    日漸寬大的手輕輕撫著她的發,熟睡的她一無所覺,更沒聽到他的低喃在大廳裏回蕩: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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