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闌珊時,就見得昭陽宮的寢殿內卻仍舊燈火通明,隨著時間悄然的向前推移,清雪飄零的二月也已經過去。


    襖裙手爐已經撤下,一晃六月的來臨,使得薄紗錦緞的羅裙從新加身,三不五時的綿綿細雨也滋潤著萬物生長。


    而如今這個又是一晚小雨的深夜,就見得蕭瑾萱單手撐著額頭,頗為困乏的靠在窗邊的桌旁。


    伴隨著外麵瓦簷雨滴清脆悅耳的滴落聲,蕭瑾萱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不時輕皺一下的秀眉,卻證明著對方仍舊是清醒著的。


    而就在這時忽然寢殿的門被推開了,幾乎是門口才傳來動靜,就見得蕭瑾萱立刻睜開了一雙熬得微微泛紅的眼睛。


    並坐直了身體,望著推門而入的文昕,語氣帶著一絲急切的問道:


    “怎麽樣了,今日不是說薛妃腹痛難忍可能要臨盆了,文昕我叫你時刻留意著那邊的動靜,這會可是生了。”


    望著蕭瑾萱那期待中透著一絲焦急的目光,文昕卻給不了對方想要的答案,隻能無奈的搖了搖頭,並且勸慰的說道:


    “瑾萱你也別太擔心了,我聽聞女子懷孕臨盆推遲的也不在少數。如今鳳翔宮那邊一傳來薛玉雁腹痛快生了的消息,你哪怕深夜也不睡覺的等下去,這樣在來幾次我恐怕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另外我進來是想告訴你一聲,皇上已經到了昭陽宮,正在往寢殿這邊來呢,你準備下也好接駕。”


    對於蕭瑾萱與周顯睿從未同房的事情,旁人或許都不清楚其中的內幕,唯獨對於文昕,蕭瑾萱是沒有瞞著的。


    因此深知這兩人根本沒有夫妻之實,所以文昕就怕蕭瑾萱身處寢殿穿戴的不夠整齊,一會周顯睿來了彼此難免要不自在,所以他才趕過來先知會一聲。


    而隨著周顯睿登基稱帝之後,對方初接大任,又要著手平叛的事情。


    所以周顯睿可謂****忙碌在政務之中,就連蕭瑾萱都是極少能在後宮瞧見對方。


    因此聞聽得又是五六日沒見過的周顯睿,這大半夜的竟然來了昭陽宮,以為對方來尋她是有什麽急事的蕭瑾萱,不禁趕緊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便走出殿外相迎。


    不過這會功夫過去,周顯睿也身穿明黃色龍袍,在如今已經成為禦前總管的餘安撐傘陪同下,來到了寢殿門外。


    眼瞧著蕭瑾萱竟然要冒雨出殿跪拜請安,周顯睿甚至顧不得被雨水淋到,就從餘安為他撐著的傘下快步迎了上去。


    等到把將將屈膝要跪的蕭瑾萱扶住後,周顯睿望著對方熬紅的雙眼,以及困乏疲倦的神情,他不禁語帶一絲心疼憐惜的輕責道:


    “瑾萱說過你多少次了,你我之間無需多禮。你的身子本就留著病根未愈,平日裏要多注意休息才是。我適才忙完政事,想起今日白天裏進貢入宮的血燕窩不錯。於是為了叫你明日一早就熬燉吃得到,便讓禦前內侍連夜給你送過來了。卻不想等那內侍回去後,我隨嘴一問才知道是你親自謝的恩,並且這麽晚了也沒入睡。一時擔心你是否頭疾發作難以安眠,因此我便趕過來了。”


    將被周顯睿挽扶著的手腕不著痕跡的抽了回來,接著蕭瑾萱就引著對方進了寢殿,等到兩人都落座之後,她才輕輕一笑的搖頭說道:


    “陛下不必擔心,有師傅給我煉製的雪凝丹在,頭疼不適的隱疾已經被抑製住了。我之所以這麽晚還沒入睡,主要是聽聞入夜不久後,鳳翔宮那邊又宣了禦醫,隻因薛玉雁再次出現臨盆前的劇痛反應。對方本該最遲三月便臨盆的,可如今眼看著都進了六月了。整整延遲了這麽久,我實在是擔心對方腹中的胎兒是否安愈。而且現在前朝主張立薛玉雁為後的聲音是越來越大了,畢竟這孩子十幾個月還不分娩,也算得上是天賦異稟了。”


    蕭瑾萱和周顯睿但凡聚在一起,別管開始時是不是在閑談,基本說上幾句話後,兩人的話題就會扯到後宮前朝的正事上麵。


    這或這就是因為他們二人的性格彼此實在相像造成的,都是那麽的沉著若冰,以大局為重。


    不過如此也注定二人間想產生什麽溫情暖意基本是不太可能的,或許知己至交的確是他們最適合的關係。


    就像現在一聽得蕭瑾萱提起正事,周顯睿適才的憐惜之情也是一斂,神情更是恢複嚴肅模樣的即刻說道:


    “瑾萱你說的不錯,前朝上書要求冊立薛玉雁為後的奏折的確不少。尤其是前不久薛後對外宣布,說已經確定她那個侄女這一胎懷的是皇子之後。那些依附薛家的大臣就更尋得了恰當的理由,以安定社稷早立太子為由,便要將薛玉雁皇後的身份定下來。朕如今****上朝都被這些文臣所擾,哪怕已經申斥重罰了幾個,但這回他們卻絲毫不懼,顯然是相府在背後慫恿的緣故。”


    聞聽得這話,因為睡得太晚而略感不適的蕭瑾萱,邊揉著額頭,邊立刻冷笑一聲的說道:


    “幾個月前我帶梁禦醫去給薛玉雁號過脈,對方的確懷的是個公主不假。雖不知為何現在所有的禦醫都在難號出對方這一胎是男是女,但很明顯這裏麵一定是薛後搞得鬼。若是我師傅沒有閉關為陛下研製滋養心肺的藥,有他老人家在必然能弄明白這裏的緣故究竟是什麽。不過依附薛家的這些大臣,動機也很明確,就是要趁著這一胎沒生下來前,把薛玉雁皇後的身份定下來。如此薛家一門出兩後,必然一改頹廢之態,在此崛起不可,所以我如今真的是有些著急這個孩子為何就是生不下來。”


    相比起蕭瑾萱的疑惑不解,周顯睿這個自幼就在後宮長大,見慣宮妃各種陰險手段的他,不禁慎重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最近雖然政務繁忙,但薛玉雁的事情我也有認真的想過。瑾萱你要知道曆代後宮的女人,可謂是最狠辣歹毒不過的。為了爭寵上位她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有的能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有的卻故意將皇子弄病,以此引皇上駕臨自己的寢宮。若是薛後姑侄女兩人,在明知這一胎是個女嬰後,為了爭取更多奪下鳳位的機會。因此不顧念腹中胎兒的死活,強行將臨盆時間用藥物或者特殊手段向後推遲,這一切在我看來也並非沒有可能。”


    周顯睿本就和蕭瑾萱屬於同一類人,不但沉穩幹練,更是心智過人,極善用通過細微小事,去眾觀大局。


    因此這會周顯睿通過自己對宮妃狠辣心態的了解,以及同當下這個情況相互一銜接,當即還真是把薛後的打算揣摩出了個七七八八。


    而兩個都極善籌謀的人聚在一起,彼此這一啟發交談下,蕭瑾萱也是腦中轉動的飛快,並忍住陣陣困乏眩暈之感,接著周顯睿的話不無擔心的繼續分析道:


    “薛後一直野心不死,這點你我都十分清楚。明明知道我帶著梁禦醫過去,已經將薛玉雁這胎是女嬰給號出來了,鳳翔宮竟然事後不久便傳出話來說這一胎是個小皇子。但就算臨盆之期在如何延後,這孩子也終究會被生下來,是男是女根本就瞞不住的。一旦是個公主那便無法成為陛下的嫡長子,薛後意圖窺視皇位的野心就無法落實。而對方如今畢竟年紀不輕了,她未必有時間在等得起薛玉雁不知何年才能生下的皇子。那按對方之前敢逼宮篡位的野心來推測的話,她或許會做出掉包皇室血脈的事情也未嚐可知。畢竟想換掉一個嬰兒,以她東宮太後的身份來講,根本不在話下。”


    蕭瑾萱為何會有這個猜測,一個是受到周顯睿適才話的啟發,另外也是她自己感同身受的緣故。


    畢竟別忘了蕭瑾萱可絕非帥府真正的血脈後人,她就是被楊氏為了保下自己的女兒,所以掉包進了蕭家並頂著這個身份,一直走到今天的。


    而且導致蕭瑾萱會有這種想法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因為幾日前,薛後的一個庶出侄女帶著自己剛剛滿月不久的小兒子進宮給對方請安。


    當時蕭瑾萱就覺得在大氏族裏,嫡庶這般分明的情況下,一個庶出哪裏配進宮給薛後請安。


    哪怕對方進宮的借口,是因為剛剛生育過,可以將自身的經驗教授給薛玉雁。


    可如今想來那個被一並帶進宮來的小男嬰,究竟是否又被領出宮了還真是個無法確定的事情。


    也虧得蕭瑾萱是細心,薛後哪怕這幾個月一直極為安分,可她仍舊沒放鬆對鳳翔宮的監控。


    否則太後母家晚輩進宮請安這麽普通的事情,要是蕭瑾萱稍微疏忽分毫,可能她都聯想不到換嬰這件事情上去。


    而這會將自己的擔憂,猜測的講出來後,就見得蕭瑾萱的眼中憂慮之色更甚,接著她便立刻說道:


    “陛下這後宮之中,瑾萱必然會加派人手盯住鳳翔宮的,若是對方真起了那換嬰的歹毒心思,我絕對不會叫薛後得逞的。畢竟現在整個禦醫署都在我的把控之中,除非薛玉雁臨盆一個禦醫也不用,否則她們就避不開我的人手。但是瑾萱在後宮如何牽製,薛宜憑著東宮太後的身份,想徹底將她打垮擒拿沒有十拿九穩的罪證是根本做不到的。除非咱們能找到蘇秦之前提起她的父親,當年隱藏起的那份有關四王之亂,乃是薛家一手操作的證據。如此才能真的將相府這顆毒瘤除去,並且也斬斷薛後的母家倚仗,將她們薛家人都徹徹底底的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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