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中山國,某山穀。


    苦哂目光呆滯,望著天上圓月。


    月華輕柔溫婉如水,可落在苦哂眼裏,卻硬是看出滿滿的蕭瑟和淒涼。


    月亮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苦哂的心境。


    在黑山軍序列裏,苦哂部從來不是人丁眾多的大部,卻也不是個小部,人口和兵力基本處於中等水平。最鼎盛的時候,可以拉扯出接近一萬五千人的隊伍,甭管裏麵有多少老弱病殘充數,其動員能力相當不錯。


    黑山徒眾流動較大,有人會因厭倦離開,返鄉或找地方重新做回平民,有人會因為不滿現狀,另投其他黑山部,或幹脆呼朋喚友另起爐灶。因此,除有限的幾個大部持續保持著體量,別的黑山部往往不夠穩定,大起大落,時而興盛,時而衰弱,甚至無聲無息地湮沒。象苦哂部這樣,能夠長期保持在中遊位置的黑山部,其實也算相當難得。


    可現在,苦哂部正滑向深淵。


    部眾死的死,散的散,幾個月前還熱熱鬧鬧的山穀,可以動員萬餘人,這才沒過多久,穀內變得冷冷清清。現在穀內還剩下兩千多部眾,大多是跟隨他很久的老部下,可即使是這些老部下,很多人也萌生了去意。


    苦哂傾盡全力,無力將苦哂部從懸崖邊回來。


    正因如此,他分外絕望。


    從第一次慘敗給飛魚領開始,苦哂部的命運已經注定,無法逆轉。


    堂堂黑山一部,敗給一個玩家領地,都將是無法獲得原諒的奇恥大辱。更何況,那次苦哂部是以偷襲方式發難,還拉上了白雀部從山穀奇襲。比一個黑山部戰敗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兩個黑山部聯手仍然慘敗。


    沒有人會理會飛魚領易守難攻,也不會有人關心飛魚軍戰力不俗。


    失敗就是失敗!


    失敗者沒有資格講客觀困難,隻能接受羞辱。


    自那以後,苦哂部眾就再也抬不起頭來,被同僚羞辱,部內怨氣鬱結,為了重新提振士氣,苦哂不惜背負背信棄義的罵名,不惜冒著觸怒黑山大首領張燕的風險,率部眾再次出動,希望獲得一場勝利,洗刷掉身上恥辱。


    第二次行動,苦哂並未奢望一舉攻進飛魚城,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就是攻破飛魚領在峽穀道外新建的附屬領地。隻要攻下西衛鎮,挽回些許顏麵,象征性地表示苦哂部獲得勝利,完成了對敵人的報複,讓他對內對外都有個交代,苦哂就心滿意足了。


    可惜天地不仁,如此卑微的願望也沒有讓他實現。


    正名不成,反而再遭羞辱和打擊,還徹底激怒了張燕……


    苦哂部的沒落已成定局。


    怎麽會這樣?


    當然是因為那個該死的領地,飛魚領!


    他很後悔跑去打飛魚領。


    飛魚領易守難攻,有猛將鎮守,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挑戰這樣的領地純屬自個找不痛快。但苦哂沒有別的選擇,飛魚領先跑到他地盤上擄人,讓苦哂部淪為笑柄,查到飛魚領所為卻不展開報複,恐怕苦哂部早就散了。


    苦哂堅持認為,全都是飛魚領的錯。


    如果飛魚領不跑到安國縣擄人,苦哂部不會報複;苦哂部不采取行動,就不會招致第一場慘敗,然後是第二場……從飛魚領擄人開始,雙方敵對,直接導致後麵一係列的事情發生。


    苦哂心中苦悶。


    到處都有人口,為何飛魚領偏偏挑苦哂部下手?


    擄了人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讓我們的人發現?


    外麵傳來一陣喧囂,聲量頗大,苦哂也懶得理會。


    最近部內氣氛很不好,每天都有部眾吵架打架,甚至連動刀子的都有。大家需要發泄,苦哂對此無能為力,索性聽之任之。


    喧囂聲更大了,分明還有刀劍相擊的搏殺聲。


    “又打起來了啊……”苦哂幽幽歎息。


    抱起懷裏的酒壇,湊近嘴邊準備猛灌一頓,才發現酒壇早已空空如也。


    “啪!”


    酒壇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親兵衝了進來,焦急不安道:“頭領,不好了!”


    苦哂醉眼惺忪,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慌什麽?他們想打就讓他們打,等他們打累了再說!”


    親兵一楞,茫然道:“讓他們打?這,這怎麽行……”


    苦哂嗤笑道:“打架而已,出不了人命的。”


    親兵惶急道:“不是,不是打架,是敵襲!敵襲!”


    苦哂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穀口。


    飛魚軍殺散匆匆趕到的零散黑山軍,向山穀深處挺進。


    到目前為止,部隊的行動十分順利。


    苦哂部士氣低落,人心惶惶,部眾大量流失,山穀外圍值守人數銳減,值守的黑山軍士大多無精打采,防衛體係漏洞百出。事實上,他們壓根沒想到有人敢跑到他們據點偷襲,他們是黑山軍,向來隻有黑山軍出去打人,從未聽說過黑山軍據點被人襲擊,至少這幾年沒有過。


    長久的安寧,讓苦哂部喪失了警惕。


    再加上部內最近倒黴事不斷,大廈將傾,值守將士更加缺乏動力。


    外圍防守鬆懈,給了墨衛很多施展空間,在幾名墨者帶領下,墨衛神不知鬼不覺地接連摸掉外圍幾個哨所,主力部隊沿著墨衛開辟出來的通道,向苦哂部盤踞的山穀深處走去。如果不是苦哂部保留著設置暗哨的習慣,飛魚領出擊部隊,很可能悄然長驅直入,直插山穀中心區域。


    暗哨很快被擊殺,但穀中敵人已收到了警報。


    好在最近人員損失和流失比較嚴重,苦哂部的組織體係顯得比較混亂。收到警報後,有人沒頭蒼蠅似的找頭目,有人亂哄哄地鼓噪迎敵,還有人首先想到的是趕緊躲起來,讓別人去拚命。


    黑山軍士氣低落亂成一片,麵對有備而來的對手,高下立判。


    徐庶掛帥,兩千磐石營傾巢而出,特別領地頭號猛將曲晨也隨軍征戰,還有王平的兩百無當飛軍助戰。飛魚領出擊兵力和苦哂餘部大致相當,但高端戰力完勝,由兩名王級人才和一名高級武將組成的陣容,光是軍團技,就足以讓黑山軍喝上幾壺。


    苦哂部屢次進犯飛魚領,最近一次縱火更是讓數位鄉民罹難,逐鹿將士對此極度不滿。這次軍事行動被大家一致定義為複仇,將士們挾恨而來,殺氣騰騰,與士氣低落的苦哂部形成鮮明對比。


    曲晨和王戣衝殺在最前麵。


    逐鹿武將有臨陣當先的傳統,況且這次是潛入敵人地盤作戰,必須速戰速決,徐庶一早就讓曲晨上陣,就是想盡快結束戰鬥,以免夜長夢多。


    山穀攻防,曲晨這樣的猛人上陣,簡直跟bug一樣無解。


    王級猛將領銜衝陣,守軍完全擋不住逐鹿軍前進的步伐。


    逐鹿軍勢如破竹!


    衝殺到山穀中部時,黑山軍終於組織起象模象樣的防禦陣勢,苦哂集結部眾,打算依托地形以密集防禦阻擋逐鹿軍的進攻。


    苦哂的思路沒問題,隻可惜他的對手是逐鹿軍。


    軍團技在黑山軍人群中綻放!


    第一個軍團技爆開,原本站滿人的地方為之一空。


    緊接著是第二個。


    接連兩個軍團技,徹底摧毀了黑山軍僅存的抵抗意誌。


    磐石營隨即發起正麵強攻!


    隨著苦哂被曲晨陣前斬殺,黑山軍再無戰心,兵敗如山倒。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殘存黑山軍既憤怒又絕望。


    部首被殺,抵抗無望,一些黑山軍試圖向逐鹿軍投降,遭到斷然拒絕。


    魚不智的命令非常明確:不接受投降!


    將士們嚴格執行了命令。


    逐鹿軍帶不走俘虜,也不想帶。


    苦哂部屢次背棄和平協議偷襲飛魚領,他們當中的很多人曾經被俘虜,飛魚領將他們放回去後,不僅沒有感激之心,反而再次對飛魚領揮舞屠刀。凡此種種,令逐鹿軍上下對苦哂部痛恨至極,領主決定全殲這支黑山殘部,參戰將士隻覺得大快人心,誰都不會對這些人生出同情之心。


    飛魚領需要向黑山軍傳遞一個明確信號:犯我者必誅!


    外交斡旋彰顯了飛魚領珍惜和平;血腥報複則表明飛魚領不懼怕戰爭。


    投降無望,絕望的苦哂部隻得繼續徒勞的抵抗。


    部分黑山部眾,奔向山穀另一個出口。


    等待他們的是無當飛軍,無當飛軍隻來了兩百人,可作為特殊兵種,飛軍的戰鬥力是磐石營無法比擬的。無當飛軍的任務是堵另一個出口,提防被大部隊擊潰的敵軍殘部逃脫,飛軍的紮馬釘用於封鎖道路,效果奇佳。


    除少數人躲在隱密處幸運逃過一劫,穀中其它黑山軍被全殲!


    戰鬥結束,逐鹿軍揚長而去。


    逐鹿軍離開很久,一些幸存的黑山軍仍沉浸在恐懼之中,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這些幸存者,親眼見證了逐鹿軍的狠辣無情,尤其是拒不接受投降的決絕,眼睛都不眨地將一個個黑山軍砍倒在血泊中,給他們帶來了深深的恐懼,久久無法平息。


    拒絕投降……


    好殘暴……


    苦哂部被全殲,河北震動。


    那是一個黑山部!


    盡管事發時苦哂部已經因為一係列挫敗,元氣大傷,可一個黑山部的老巢被人攻破,包括部首在內,穀中部眾悉數被殺害,自黑山軍起事以來,還沒有出現過。


    從來沒有!


    幸存苦哂部眾道出,襲擊者拒絕接受投降後,更是引起一片嘩然。


    連投降都不接受,多大的仇?


    太凶殘了!


    襲擊者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線索,不過苦哂部有幸存者,幸存者們證實,進攻山穀的是領主部隊,苦哂被一員使戟的武將當場擊殺,殺死苦哂的那員武將,正是飛魚領騎將!


    即使沒有幸存者指證,飛魚領也是最大嫌疑人。


    苦哂部在與飛魚領的鬥爭中連遭挫敗,導致苦哂部淪為黑山軍的笑柄,飛魚領隨之進入黑山各部視線。飛魚軍表現出的遠超普通領地的強悍戰力,給黑山各部留下了深刻印象。到中山國全殲苦哂部,需要非同一般的膽略、強悍的戰鬥力、以及強烈的欲望,而這三點,都能從飛魚領身上找到。


    苦哂部在時,被視為黑山軍的恥辱,沒少被各部羞辱。


    但苦哂部慘遭“滅門”,激起一些黑山軍同仇敵愾之心,多部蠢蠢欲動。


    再怎麽說,苦哂部是黑山軍一部。


    黑山軍在河北橫行慣了,豈能容忍這樣的奇恥大辱!


    袁紹的憤怒絲毫不比黑山少。


    他收到消息比黑山軍早一些。


    戰鬥結束後,魚不智特意跑了趟南皮城,很開心地向他通報“好消息”。


    “張燕讓我們私下解決兩家的恩怨,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我剛剛殲滅了苦哂部,那廝不會再找飛魚領麻煩,天下太平了……”


    “本初也不用擔心那廝再越境渤海,別謝我,朋友就該兩肋插刀嘛……”


    袁紹寧願那隻是一場夢。


    袁紹當時差點瘋掉,連魚不智什麽時候走的,他都不記得了。


    他萬萬沒想到,逐鹿領竟然敢跑到中山國報複苦哂部,將苦哂部殲滅。飛魚領與黑山軍的仇算是結深了,再難化解。


    這不隻是魚不智和黑山軍的事,袁紹不可避免地被魚不智拖進了火坑。


    飛魚領在渤海。


    黑山軍要找飛魚領報仇,勢必入境渤海,袁紹怎麽辦?


    攔,與黑山軍結仇;不攔,關東盟主顏麵掃地。


    想起前不久,警告張燕別再讓黑山軍進入渤海境內,袁紹就欲哭無淚。


    那家夥難道不是故意的嗎?


    前段時間還讚許魚不智識大體,袁紹恨不得自挖雙目,那廝壓根就不是會識大體的人!


    真是個渾人呐……


    堂堂袁氏後人,關東諸侯盟主,怎麽能跟這種渾人結交!


    事已至此,追悔無益,袁紹隻得使出渾身解數,化解即將到來的危機。


    幾部黑山軍出現在渤海邊境,被渤海軍攔阻。


    黑山軍提出他們入境渤海是為了教訓飛魚領,沒有侵犯渤海境之意,要求借道通過。


    渤海軍斷然拒絕。


    渤海軍先是強調本方有守土之責,無法退讓;接著指出飛魚領與苦哂部曾達成和平協議,苦哂部屢次違約襲擊飛魚領,導致事態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搬出張燕,平難中郎將張燕曾明確表示,由飛魚領和苦哂部自行解決,飛魚領出手雖然重了點,但並沒有悖離渤海太守府和平難中郎將府的約定,黑山軍各部報複飛魚領,道義上站不住腳。


    兩邊各持已見,都心存忌憚不願與對方開戰,形成對峙。


    事件持續發酵。


    更多黑山部行動起來,但他們大多知道張燕曾經與袁紹達成和平協議,知道苦哂部覆滅有作死成分,在張燕發話之前,他們不敢輕易與袁紹開戰,遂在冀州寇擊郡縣,展示實力,順帶發泄心中的不滿。


    冀州刺史韓馥躺著中槍。


    郡縣接連被攻擊,府庫遭掠奪,韓馥忍無可忍,發兵鉗製黑山軍。


    冀州局勢驟然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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