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做不到的話, ”神無安靜的說道, “奈落會幫你的。”


    駱媛媛一點也不想知道奈落的幫忙方式,但她卻也不想答應神無,說自己會做到, 因此隻硬邦邦的回答道。“……我不需要他的幫忙。”


    “最多還有七天,”但神無並不被她的話語所影響, 她平靜的繼續說了下去,“你身上的偽裝咒術就要失效了, 在那之前……你得將天生牙拿回來。”


    駱媛媛沉默的整個人都沉進了水裏, 好像這樣就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不知道了一樣,等她閉著眼睛在水裏閉氣閉了好一會兒再冒出水麵時, 溪對岸的神無已經失去了蹤影。


    七天。


    駱媛媛深深的吸了口氣, 她垂著眼睛看著水麵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有風吹過, 讓她露在水麵之上的身體感到頗為寒冷, 但她麵無表情。


    她知道她必須做出選擇,一味的逃避永遠都隻能惶惶不可終日。


    是重新回到屬於死者的冰冷世界,時時刻刻戰戰兢兢的活在黑暗的裂縫之中,稍不注意,就將被拖入深淵, 還是重返人間,盡情享受屬於人類的七情六欲?


    ——但這個問題事實上並不需要思考多久,駱媛媛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她轉身就朝著岸上走去, 盡管已經下定了決心,做出了決定,心下大定,卻始終有些沉重,她披上裏衣,隨意的係好外袍,無心整理,就穿上木屐,朝著殺生丸的方向走去。


    殺生丸在她洗澡的時候,總是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守護著她,即使並不能看見她,他也依然背對著溪流的方向,隻默默的散發出屬於自己的氣息,將周圍的一片地方都籠罩在其中,以防有人在駱媛媛洗澡的時候闖入。


    他這次沒等多久,就聽見了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駱媛媛穿著白色的裏衣,隻鬆鬆垮垮的披著一件外袍就走了過來,她手中握著濕漉漉的長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表情有些恍惚。


    這讓銀發的犬妖皺起了眉頭——越是相處,他就越是感到人類的柔弱,越是感到人類的柔弱,他就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珍貴的東西就越是脆弱,就越是需要小心嗬護,再說,就算你喜歡上的是一塊石頭,你也舍不得它掉在地上。


    他迎了上去將她的外袍衣襟拉緊,垂下眼睛取走了她掛在手臂上的腰帶,有些不悅:“怎麽不穿好衣服?”


    駱媛媛這才回過神來,隻是她還沒有說話,殺生丸就已經將腰帶環上了她的腰際。她便幹脆沉默不語,低著頭看著那雙收起了尖銳的指甲,看起來和人類並無分別的手,有些笨拙的在她腰間動作著。


    那雙手修長白皙,指節有力,在戰鬥中,毒爪所向披靡,拔劍無人可擋,但此刻,卻在仔細的為她將腰帶牢牢的係在腰間。駱媛媛看了一會兒,又抬起眼來望著殺生丸,順勢就抱住了他,賴進了他的懷裏,輕輕的問道:“殺生丸,我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呀?”


    駱媛媛有著隨時隨地都能開始撒嬌的技能,她很黏人,而且貪戀溫暖,所以總是拉著他的手,貼在他的身邊,喜歡抱著他,又頗為任性和直率,有時候想親吻了,就直接拉住他,主動的讓殺生丸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矜持了一點。


    在這世間女子都講究內斂溫柔,矜持婉轉的時候,這樣的性格實在是有些離經叛道,隻是他們一人一妖,卻彼此相戀,再離經叛道也叛不到哪裏去了。


    殺生丸對於她的行為差不多早就習慣了,此刻便一點也不驚訝的將她環在了懷裏,他知道駱媛媛討厭一切矜持內斂七拐八繞的回答,喜歡就是喜歡,重要就是重要,因此,駱媛媛很快便聽見了他幾乎毫無猶豫的回答:“這世間再也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物了。”


    她笑了起來,語氣猶如往日一般的驕縱,心中卻一片酸澀的抱緊了他,“……這還差不多。”


    駱媛媛最終還是沒有跟殺生丸到西國去,但是她也沒有拿走天生牙。


    她有許多理由能夠離開殺生丸的身邊,但是一旦離開的時間過長,殺生丸隻要順著氣味來找她,她幾乎沒法走遠。


    但如果有人幫忙的話,就另當別論了——不,不是人,是神o。


    “蠃蚌。”


    駱媛媛用一種歎息般的語氣看著眼前青年模樣的男子,輕輕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蠃蚌怔怔的站在她的對麵,他看著她,張了張嘴,卻好像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些什麽般的,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


    雖然使用四魂之玉暫時“複活”了,但細細追究起來,也不知道如今的狀況能不能算是“人”,但是在這個名字極為重要的世界,隻要知道神o的名字,就算不是人,神o也會感應到呼喚,隻是回不回應就看他們的心情了。


    櫛姬站在蠃蚌的身後,她看著駱媛媛現在猶如活人的模樣,神情之中不是不動容,但卻很快的克製住了,“……媛姬?”


    駱媛媛卻搖了搖頭,用對櫛姬的回答,隱晦的告訴蠃蚌,她已經恢複了記憶。“我已經不是神器了,你可以叫我阿媛。”


    她又看向了蠃蚌,認真而期待的說道:“神o大人,我想向你許願,可以嗎?”


    蠃蚌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終於低低的出聲了,“殺了奈落?”


    “不是,”駱媛媛咬了咬嘴唇,“……保護我。”


    七天一過,隱藏咒術消失,四魂之玉的蹤跡就再也無法隱匿了,到時候不知道多少妖怪會來爭搶,她離開了殺生丸,當然不可能再靠他保護,夜卜雖然和她關係不錯,但他是奈落的人,不管怎麽想,她能信任又有能力的,也就隻有蠃蚌了——


    她認識的人不算多,能對抗奈落的,她手中又有足夠談判籌碼的,隻有桔梗和犬夜叉。


    四魂之玉勢必會帶來許多麻煩,但同時也是一個絕好的誘餌,桔梗和犬夜叉一定會沿著四魂之玉的氣息找來,在那之前,她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


    駱媛媛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既然無法奪走天生牙,也就不能複活,但她卻也不想死,隻能盡可能的留住身上的四魂之玉碎片,比起奈落,她投向桔梗和犬夜叉這邊,能夠留住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用一句很俗氣的話來說——桔梗和犬夜叉都是好人。


    而就算桔梗和犬夜叉也要收回四魂之玉碎片,在他們手下逃跑可比在奈落手下逃跑輕鬆多了——


    她將大致的情況都告訴了蠃蚌,在聽說了殺生丸的事情後,他什麽都沒說,卻已經足夠讓駱媛媛感覺頗為尷尬了,但有時候裝傻也是一門學問,在恢複了記憶之後,她和蠃蚌都頗有默契的不去提她成為神器的那段日子裏,和蠃蚌之間產生的情愫。


    禍津神靜靜的聽完了駱媛媛的想法,隻問了一句話,“不後悔嗎?”


    “人都是會變的。熱戀中的情侶山盟海誓都是出於真心,最後也免不了分手。但就算會後悔,那也是未來的事情了,但人都是活在現在的,就現在來說,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背叛別人。”駱媛媛知道他的意思。她現在之所以放棄了複活的機會,寧願當一個依賴外物而活的不生不死的“人”,都是因為不願意背叛殺生丸,可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喜歡殺生丸了呢?那個時候,她掙紮在夾縫中活下去的意義又會是什麽?那個時候,她的靈魂無法進入輪回轉世,身體又僵而不死,身負四魂之玉這樣的寶物又無力守護,情形將何其艱難困苦?


    “而且,”駱媛媛笑了笑,“我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就一定是想了很久,考慮到了最壞的結果我也能夠接受,所以既然是我下定了決心的事情,我就絕不後悔。”


    聽到她毫不遲疑的話語,蠃蚌這才終於有了一絲情緒外泄,“……你就這麽喜歡那隻妖怪?”他皺起了眉頭,“你……愛他?”


    對於他來說,駱媛媛放棄複活的機會,情願永遠留在生死的間隙之間,除了是因為愛著殺生丸以外,再無其他解釋,但駱媛媛歪了歪頭想了想自己的感覺,卻搖了搖頭,“……我是喜歡他,現在很喜歡他,但要說愛……那還差得遠呢。”


    “我隻是自己不想那麽做,那樣的行為太卑劣了,卑劣到我真的那麽做了,就算真的複活,我也會瞧不起我自己的。”


    “我從到達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人生存不易,因此,人人都拚了命的想要活下去。”


    這個世界的人還停留在極度需求物質資料的階段,但駱媛媛所成長的時代,已經是追求精神需求的時代了,這個世界的人們覺得生命可貴,因此放棄生命,還是為了別人放棄生命,是一種極為珍貴和神聖的犧牲,一定是因為對方對自己來說極為重要,甚至重逾性命,但是對駱媛媛來說,她從小吃穿不愁,在二十一世紀長大的人,人人都自有一股傲氣,千金難買爺高興,說她天真也好,愚蠢也好,駱媛媛隻是覺得人活一世,但求一個心安,如果她背叛了殺生丸的信任和感情,盜走了天生牙,把它交給了奈落,即使複活了,她也不會覺得開心。


    與其痛苦的活著,還不如痛快的死著呢。


    “我當然也知道生命可貴,但是我覺得,比起苟延殘喘,無愧於心更重要。有些虧心事,還是不要做的好,雖然我沒什麽節操,但還是有些底線的。清清白白的什麽都好說,肮髒陰暗的活下去又有什麽意思?”


    “我可不能被奈落帶壞啊。”駱媛媛輕鬆的笑了起來,“再說,沒準以後還有其他複活的辦法呢?”


    蠃蚌卻有些無法理解她的輕描淡寫,“那你以後,還會回到殺生丸身邊嗎?”


    “當然。”駱媛媛理所當然的回答道,“我做了這麽多事情,雖然是我自己樂意,但還不是因為對他有感情?我這麽喜歡他,當然得讓他知道啦!”


    她剛剛還說自己是因為不想良心難安,現在又任性的把所有的理由都推在殺生丸的身上了,可是看她那副毫不擔心的模樣,似乎篤定了事情完成之後,殺生丸依然會接受她——但如果她對殺生丸的感情這麽有信心,那又何必離開他的身邊,另尋助力?


    駱媛媛的想法有時候實在讓人無法理解,但她卻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和想法,“這本來就是駱媛媛跟奈落之間的事情,殺生丸,隻跟相樂有關係,我自己起的因,當然要我自己去結果。”她明明對以後和殺生丸的關係毫無把握,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擔心和憂慮,反而很是樂觀,“當然,事情了了之後,相樂就會變成了駱媛媛,那個時候,我就去找他,把事情都告訴他,跟他重新開始。他如果生氣,我就去追他,他如果不理我,我就賴著他,他如果要殺了我,那我就給他殺,總之我自己做出的決定,有什麽後果,我都自己承擔。”


    盡管到了二十一世紀,東方依然認定女性應當矜持,但駱媛媛很不耐煩這種說法。


    駱媛媛很喜歡一句話——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必掩飾,因為不管你如何掩飾,你都會流露出對他的喜愛。


    我看見了他,我想要他,我就去征服他。


    她討厭被動等待,而喜歡主動出擊。


    順從本心,不管結果如何,她都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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