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僅僅如此。”韋白羽做了一個手勢,“規模宏大的台通常用來供帝王娛樂和招集天下兵馬,王陵則隻是用於祭奠。瞧瞧我們腳下鋪設的石塊,有的銘印著深淺不一的馬蹄印。說明這兒從前經常匯聚千軍萬馬,熱鬧非凡。”


    “端坐在高台上檢閱兵馬,確實夠威風的。”胡莉噓了一口氣,“難怪人類總喜歡高高在上,忘乎所以。”


    這時,楚雅魚跑過來,撫了撫胸口:“博士,你們來就好了。我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鬼地方,差點嚇尿了。”


    胡莉捏了捏她的鼻子:“臭貓咪,我就知道你耐不住寂寞。”


    “這恰恰說明我是當之無愧的美女。”楚雅魚挽住我的手,“博士,我陪你四處走走,順便感受下月白風清的浪漫情調。”


    胡莉扁了一下嘴:“小女人真不懂什麽才叫浪漫。”她扭身變成一名頭戴羽毛花冠、身披盔甲、腰佩長劍的古代女將軍,一手牽著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博士,上馬。”


    “我也能變。”楚雅魚放開我的手,眨眼之間變成一名身著魚鱗盔甲,頭戴寶石頭冠,身披戰袍的騎在一匹花馬上的西方女將軍,揮了揮手中的劍,“陛下,我們一起去領略千山萬水。”


    韋白羽對我笑了笑:“別掃了兩位小姐的興。你們就騎馬在廣場上溜溜。”


    “也好。”我淡淡一笑,“你去招呼大家出來在廣場上露營。等天亮我們登上主台去勘查。”


    韋白羽點了點頭,返回機艙。


    我和胡莉先後上了馬,與楚雅魚一起在廣場上並駕齊驅。


    等我們溜達了一圈回來,程遙等人已經在廣場上搭建好帳篷,連刺客也被用擔架抬出來透氣。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相繼起床。


    小香姬帶著女人們在廣場上跳舞,唐嶺、韋白羽和我做早餐。


    吃早餐時,我親自喂刺客。她的精神狀態大為好轉。隻是我不確定傷愈後她能否真的接受破相的殘酷現實。一般來說,女人把容貌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天色大亮後,三座高台呈現出來的瑰麗色彩令人如醉如癡。


    經過考慮,我決定留下蘇曇在廣場上照料花酒和刺客。其他人沿石級而上,攀登兩座高台中間的主台。


    由於攀登台階並不費事,我們的背包中隻是帶了水和食物。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程遙還是讓黑蜘蛛、三妖精、康儀、貝拉、井上櫻、韋白羽和唐嶺佩了手槍。


    唐嶺經過訓練,減了不少體重。這次我應允他和我們一起攀登高台,負責牽馬照料騎在白馬上的小香姬和安妮,胡莉和楚雅魚同樣騎馬左右佐護。其他人跟在馬後麵徒步攀登。


    旭日東升時,我們已經攀上了幾百級台階。


    以類似散步的節奏拾級而上,並不是太累。但是越往上走,莫名的肅穆感越強烈。不自覺中,我們仿佛變成了朝山的聖徒。不過,一路跟隨我們上竄下跳的五隻電子貓讓旅途增添了歡快的氣氛。


    康儀取出水瓶喝了幾口水,挽住我的手低聲說:“我發現每間隔三級和九級的台階,總是寬出不少。莫非很久以前,就流行三跪九叩的禮儀了嗎?”


    “可能。”我若有所思地說,“雖然夏朝時才正式確立了一整套君尊臣卑的禮製,但在此之前尊卑早已存在。”


    “是啊,”康儀一臉感慨,“可是儒家竟然恬不知恥地宣揚仁義道德是他們創立的。好象儒家出現之前,根本沒有他們認為的所謂三從四德、三綱五常的文明。”


    “當一種學說淪為為統治階級服務的宗教時,什麽都可以顛倒和篡改。”我清醒地說,“文明對於欺世盜名的人來說,隻不過是一塊體麵的遮羞布。而遮羞的目的,並非是高高在上的人顧忌什麽廉恥,卻是為了打著正義的旗號肆意作惡。”


    “權力和權威總是讓人蛻變為禽獸。”康儀摟緊我的胳膊,“幸虧我們走出了被偽善的文明糟踐得一塌糊塗的現實世界,才不用每天目睹各種卑劣的表演,可以充分利用時間做有益的事情,這樣的日子讓我樂在其中。雖然有時難免冒險,但在你身邊,我覺得一生橫豎都值了。”


    “你還年輕,何必如此感慨。”我配合著她向前移動步履,“人隻要能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就行了,其他事情不必奢求或顧忌。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那當然。”康儀挑了挑眉,“我依賴你成習慣了,反正我覺得這習慣也挺好的,至少讓我有女人味,你煩不煩我可不考慮。”


    我淡淡一笑:“隻要你開心就好。”


    經過近兩小時的攀登,我們攀上了高台頂端。


    頂部足有三個足球場寬大,打磨得平整光滑的彩色石板在陽光下灼灼反光。


    站在台上極目遠眺,遠處的水澤波光漣漪,處於下麵廣場上的花酒、刺客和蘇曇顯得非常微小。矗立在前方的兩座高台,左邊的一座從頂端往下延伸出三個梯形平台,右邊的一座從頂端往下設置了三個凹道,猶如三道滑梯一直延伸到高台下麵奔騰的流水之中。


    我注意到三個凹道內塗抹的色彩並不均勻,也不規則。有的地方呈豬肝色,有的地方呈褚紅色,有的地方呈現出茄子色,有的地方則顯露出石頭本來的青色,宛如胡亂用塗料塗鴉一般,與高台嚴謹的構造和色彩的搭配極不諧調。


    我看了看雙手交臂瞅著三妖精拍照的黑蜘蛛,她會意地走過來,從背包中取出微型高倍望遠鏡遞給我。


    我接過微型高倍望遠鏡,仔細觀察著三個凹道。當我確定凹道內的色彩並不是塗料,而是長期累積浸透了石頭的鮮血時,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我把微型高倍望遠鏡交還給黑蜘蛛,在地板上坐下,點燃一支香煙,看著前方的兩座高台,感覺很心寒。


    小香姬帶著五隻電子貓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搖了搖我的肩膀:“博士,安妮老師說曾經有很多貴族坐在這座高台上喝著美酒,吃著美味的食物,欣賞許多舞者在左邊高台的三個大平台上跳舞。是不是這樣子呢?”


    我點了點頭。


    小香姬轉了轉眸子:“那右邊高台的三個滑梯,是不是用來從頂上一路滑到水裏測試勇氣和膽量的呢?我問康阿姨和程阿姨,還有貝拉阿姨,她們隻說悄悄話,誰都不肯告訴我…”


    黑蜘蛛撫了撫小香姬的頭:“金燦燦,你問的問題不是大人們不願告訴你,主要是不好回答。”


    小香姬歪了歪頭:“為什麽不好回答呢?”


    “因為人類最刺激的娛樂活動,是殺人取樂。”我抽了一口香煙,“從前有人就坐在這兒,一邊看左邊高台上表演的羽舞和戚舞,一邊看右邊高台上的斬首大屠殺。被殺戮的人都是戰俘,不分男女老少。有時一天就要屠殺成千上萬。”


    小香姬瞅了瞅右邊的高台,顯露出驚懼的神情。


    程遙走過來牽起小香姬的手,望著我:“過早讓孩子知道極其血腥的真相,不太好。”


    “總比用謊言蒙騙她好。”我冷靜地說,“曾經我們不止一次被蒙騙,以至把曆史以來許多屠殺同胞和同類的殺人惡魔當成蓋世英豪來景仰和崇拜。一將功成萬骨枯的人類文明史何時才能用另一種方式譜寫呢?”


    程遙輕歎了一口氣,拉著小香姬走開了。


    黑蜘蛛默默地在我身邊坐下。


    我們看著陽光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把前麵的兩座高台全麵照亮。而曾經發生過的罪惡曆史,則一味地在遺忘中沉寂。


    我實在想象不出這幾座高台是哪一位傳說中的帝王所建。因為自古以來殘酷無情的帝王和有著豐功偉績的帝王,都一樣嗜殺成性,殺人如麻。


    任何一場血腥戰爭,歸根究底隻有活人和死人,沒有絕對的勝敗,沒有絕對的勇者和懦夫。終因沒有人能夠一手遮天,永垂不朽。


    胡莉剛給我和黑蜘蛛端來咖啡,井上櫻走過來坐下,向我展示了畫在速寫本上的草圖:“博士,我與唐嶺和韋白羽分別交換了意見,我認為成山如果是傳說中的共工台,那麽肯定不是在大禹治水時才建造的。在遠古時南方崛起的王者中,蚩尤和共工的實力最為強大。尤其是共工,身經百戰,幾乎一統天下。假如是共工時代築的這幾座台,專門用來殺戰俘取樂,完全符合當時共工和帝顓頊的爭鋒格局。況且從地理方位來上說,成山距離共工最後功敗垂成的不周山並不遠。”“還有一種可能。”康儀走過來,轉動著叼在嘴上的香煙,“我想來想去,成山的這三座呈品字型的高台應該是共工一族的後人後土所建。在傳說中後土占據位於西方和南方之間的大荒的繁榮區域,是幽冥世界的絕對統治者。這位不可一世的女王從未向任何一任帝王臣服,至使後來在南方立國千年的楚國盛行巫鬼文化,最終蔓延到凡是有城鎮的地方,必建造城隍廟供奉祭拜她。在後土統治的時代,殺人取樂應該是上層階級最流行的娛樂節目。女媧造人,後土奪命。這兩個女人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深刻地左右並影響著人類的曆史進程。”


    胡莉瞅著康儀:“康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女人橫豎都惹不起?”


    “小妞,你真要這麽理解我也沒辦法。”康儀取下嘴上的香煙彈了彈煙灰,“我的意思是,女人最大的能耐並不是生孩子。誰否認這一點,誰就是徹頭徹尾的傻瓜。”


    附《山海經》原文:


    又東五百裏,曰成山,四方而三壇,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溷水出焉,而南流注於虖勺,其中多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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