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月後,已經臘月二十六了。


    林之孝家的來稟,說是往常出府采購的那些下人裏頭,有一個熬不住的已經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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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那受不住刑的下人招供說,往常林姑娘吃的藥,需要用到:人參、白術、茯苓、炙甘草、當歸、熟地黃、白芍、炙黃芪、陳皮、遠誌、肉桂、五味子、鮮薑、大棗,這些藥材。


    而裏頭的人參價格高昂。


    那小廝為了從裏頭撈些油水,便將用藥的上等人參換成了普通的白參。


    為了避免藥性減弱被人發現,還特地添了足足兩倍的量進去。


    下人糊塗,以為這樣就能用此等人參代替上等人參的藥性,好將中間空出來的銀兩自己貪心昧下。


    王熙鳳聞言,皺了皺眉頭。


    “若說是有下人監守自盜,原也是說得過去的,但有了張太醫的那番說辭,可見這藥定然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指使偷換的。”


    在廳堂裏踱步走了走。


    王熙鳳以方便吩咐林之孝家的,“繼續拷問,此事絕對不簡單。”


    另一麵親自調查了跟那招認的小廝有過密切來往的仆從,從中找到幾個同此事有可能構成牽扯的,把名單整理了出來,並著小廝認罪畫押的罪狀,一齊找到了賈母那裏。


    賈母在鴛鴦的服侍下,戴上了老花鏡。


    將這些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垂眼看向王熙鳳,“你是怎麽想的?”


    王熙鳳知道,老太太這是在考驗自己。


    尋思了一二,便按著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林妹妹怎麽說也是半個姑娘主子,咱咱們府裏頭領著和幾個嫡出姑娘一樣的月例銀子,又有老祖宗的庇護。此事若是無人指使,下人們定然不會有這樣大的膽子。”


    賈母聞言,思索了一陣子,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是。”


    將這些資料合了起來,放在了桌子上。


    又回身去問王熙鳳:“這些日子玉兒的病如何了?”


    “林妹妹已經大好了,想是年底的除夕家宴也能按時出席。”


    自從讓賈芸從外頭給林妹妹抓藥、熬藥,林妹妹的病已經大幅好轉。


    加上伺候服侍的人心腹,平素的飯食王熙鳳也都親自驗過,不假他人之手。


    這些日子瞧著,氣色越來越好了。


    “那就好。”


    賈母得知林黛玉無恙,也就放心了。


    又想起王熙鳳對外聲稱林姑娘病情反複,不見好轉。


    便又問道:“你故意瞞著玉兒的病情,對外說她身子骨每況愈下,可是有什麽打算?”


    “孫媳婦兒不敢欺瞞老祖宗。”王熙鳳行了一禮,把自己一早就備下的計策說了出來,“早在老祖宗吩咐我調查此事的時候,我就曉得一味隻查那些下人,遲早會有人跟背後指使者通氣。”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也防止那人知道我在私底下調查這事兒,毀掉證據,推出來一個替罪羊來了結,我便假裝進展緩慢,也將林妹妹的病情瞞下來……”


    “讓府裏頭上上下下誤以為林妹妹時日無多了,這個時候,那人雖說有些擔憂,但也會誤以為自己計謀得逞,不怕她一時得意,漏不出狐狸尾巴來。”


    王熙鳳誇誇其談。


    賈母聽了,也不禁覺得她是個有主意的,誇道:“我就曉得你是個有智慧的,讓你去查這件事情,準錯不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眼看著到年底了,這事兒你悄悄的查,有什麽線索,先來稟了我,我們私底下將此事辦了,免得擾著大家過年的氛圍。”


    “是。”


    王熙鳳領了命,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院中,先去看了林妹妹。


    她此刻正在屋子裏走動呢。


    王熙鳳忙上前扶了一把,“好好地,這樣冷的天,怎麽不在床上躺著,反而下地了呢?”


    林黛玉笑道:“哪兒就這麽脆弱了?又不是玻璃做的,如今我琢磨著身子已經好多了,總躺在床上也無趣,便下地挪動挪動。”


    說話間,外頭的風灌了進來,將林妹妹放在桌上的一首詩吹了起來。


    王熙鳳撿起來一看,上頭赫然是句:“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這是?”


    林妹妹見了,忙搶了回去。


    道了句:“這是漢朝卓文君寫給她的丈夫司馬相如的詩,我近日閑暇無事,不過寫著玩玩罷了。”


    她輕描淡寫的說著。


    聽在王熙鳳耳中,卻不是這麽回事兒。


    “好妹妹,前些日子還說拿我當親姐姐呢,如今有了心事,便瞞著我了?”


    王熙鳳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一起在榻上坐下。


    “姐姐。”黛玉抬頭看她,眉宇間卻略帶複雜,“我不是有心要瞞姐姐的,隻是有樁事,我拿不定主意,每日裏看著姐姐忙裏忙外的,我愈發不知如何開口了。”


    “奧?”


    這話王熙鳳卻是聽不懂了,“妹妹何解?”


    眼看著王熙鳳問到這事兒了。


    林黛玉也知道自己不應該一味瞞著她,咬了咬牙,便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那日裏聽完太醫同姐姐的對話,我心裏就已經有數了。至於那換藥之人,姐姐……不查也罷。”


    “不查也罷?”


    王熙鳳一驚。


    再聯想到她先前做的這首詩,忙問道:“妹妹可是疑心寶玉做的?”


    但是那日裏林妹妹暈厥吐血,寶玉嚎啕大哭傷心程度不似作假。


    “這……”


    想了想,王熙鳳還是勸道:“妹妹許是傷了心,這才不免懷疑了寶兄弟。我敢跟你打保證,寶兄弟絕對做不出此等事來。”


    “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又豈能不清楚?”


    林妹妹俏皮的笑了一下。


    待臉上笑意斂罷,又換上了那副神色悲戚的模樣,“我心裏曉得,嘴上卻說不得,左右都抹不開與那人有幹係。”


    說到此處,歎道:“如今我這身子好不容易在姐姐的將養下,有了些許氣色,委實沒必要再回去了……”


    她這回去有兩個意思。


    第一層是說自己的住所,重點還是放在了第二層上,暗指她和曾經親密無間的那人,如同卓文君寫《白頭吟》時那般果決勇敢,同那人了斷前緣,就此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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