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後,平兒不忿,“那筆銀錢明明是二太太自己院子裏沒還上的,奶奶何必為了她,自掏腰包添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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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兒不懂。


    即便把事情鬧大了,沒臉的也不是王熙鳳。


    王熙鳳披著披風,神色有些倦怠,“左右也要走了,官中的銀錢本就不多了,添個一筆進去,就當報答老祖宗這些年的恩情了。”


    這是她能為賈家做的最後的事情了。


    夜裏,賈璉回了賈府。


    王熙鳳將今日的經過,原原本本給他說了一遍。


    料想,賈璉握住她的手,真切道:“卿卿想怎麽做,自己決定就是。”


    他曆來是個不受約束的,雖頭上擔了個賈府二爺的名聲,實際上也並未對賈府盡心盡力過。


    如今這一幕,他也料想到了。


    隻要王熙鳳覺得這樣過得好,他倒也不計較。


    左右二人手裏如今的倚仗也多,無論是否搬出賈府,都能把日子過得不錯。


    有了他的支持,王熙鳳放下心來。


    夜裏又過去給老太太請了安,稟明分家一事,求老太太跟自己一起走。


    賈母卻道:“在這裏待了一輩子了,離開?離不開了!”


    老太太渾濁的雙眸,望著王熙鳳,歎了好一口氣。


    原本還算康健的人,如今就真形同枯槁了。


    林黛玉的死,要說對誰打擊最大。


    除了王熙鳳,就是賈母了。


    賈母在宮裏頭待了這麽久,心知貴妃也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如今鳳丫頭也要走……


    “走了也好。”


    她拉著王熙鳳的手,憐愛道:“這府裏一大家子,這些年也難為你了。如今你走了,也落個幹淨自在。趕明兒,我去見了黛玉她娘,還不知道該怎麽交代呢……”


    嘴裏頭說著。


    精神就開始錯亂了。


    說到這裏,拉著王熙鳳的手,一聲聲喚著:“敏兒,敏兒……”


    王熙鳳曉得,賈母隻怕驚懼之下,也已大限將至。


    一邊默默垂淚,一邊答應著。


    到了後半夜,果然,一口氣沒咽上來,昏了過去。


    找了府裏的郎中過來,又是把脈,又是針灸。


    折騰了半晌,看著老太太原本渾濁的眸子,逐漸清醒了。


    將府裏一家老小,爺孫女眷,喚到跟前。


    “我走後,你們也莫要興事隆重,大操大辦了。闔該我也到歲數,該去跟敏兒一家團聚了。等我死後,你們悄悄將我埋了,宮中不寧,朝廷不安,時局動蕩,一切能從簡就從簡吧……”


    吩咐完身後事。


    又拉著寶玉,叮囑了半晌。


    最後又把王熙鳳叫到跟前,說了幾句悄悄話。


    天快亮了的時候,徹底咽了氣。


    “老祖宗……”


    “老太太……”


    “娘……”


    眾人跪了一地,哀嚎痛哭。


    王熙鳳也跪著,哭了兩嗓子。


    終是身體撐不住了,被平兒扶了下去。


    再之後,聽聞鴛鴦在老太太死後,開了老太太的妝奩,將剩下為數不多的銀錢給老太太的一眾兒子、媳婦分了分。


    然後一頭碰死在老太太靈前,殉了主。


    再後來的事情,王熙鳳就所知不多了。


    因為賈璉重新打點了紅楓林,挑了幾個得力的,另在京中找了一處宅子,這些人充作了護院,額外買了數百丫鬟奴仆。


    在王熙鳳出了月子後,聲勢浩大的搬了出去。


    那日也正是巧兒的滿月宴。


    新帝慕容瀾在永昌候的陪同下。


    不,準確來說,永昌候現在已經是輔政王爺了。


    二人一齊來了賈璉和王熙鳳的新府邸。


    給過了賀禮。


    又接過巧兒和被取做“清”字為名的哥兒,抱了抱。


    蘇墨尋嗬嗬笑道:“雖是龍鳳胎,清哥兒要比妹妹重上不少……”


    王熙鳳從他懷中,將孩子接過來。


    隻道是:“清哥兒吃的多些,月子裏幾個乳娘換著都不夠喂的,自然要比巧姐兒重。”


    永昌候也不知是否懷疑過,這個孩子的來曆。


    但到底沒追問下去。


    隻慕容瀾提了一嘴,說是秋後貴妃就要賜死為先帝殉葬了,隻是找來找去,宮裏都沒找到貴妃生下的那位皇子的蹤影。


    賈璉道:“許是被那個忠心的宮人抱著去了邊關,也說不定。”


    “嗬嗬……”


    眾人又笑了起來。


    待眾人走後,宴席散了。


    王熙鳳問他,“今日何故在皇上麵前提起邊關?”


    賈璉逗弄著巧姐兒和清哥兒,聞言抬頭笑道:“若不讓他記著自己的遭遇,保不齊他想做出斬草除根的事情。”


    左右一個奶娃娃,對他的皇權起不了威脅。


    還是希望他念在都是受苦受難過的份兒上,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翌日。


    沈岸給王熙鳳來了信,說是想邀她一敘。


    王熙鳳剛出月子,不宜長途跋涉。


    就將地方定在了月隱樓。


    三樓北麵的包廂裏。


    沈岸推門而入。


    他手上,捧著的,是一套火紅色的嫁衣。


    “你這是……”


    見他這般失魂落魄,王熙鳳有些不知從何勸說。


    但很快,沈岸就打起了精神。


    聽他道:“林姑娘走的太急,這件東西落在我那裏了。她生前敬您是親姐姐,我想,出嫁前,這衣裳留在我那裏不合適,還是您代她保管吧……”


    說到此處,眼圈泛紅。


    王熙鳳哽咽著,接了過來。


    二人又聊了幾句。


    聽他說:“我想了許久,還是決定要娶林姑娘過門。朝廷將她的屍骨送了過來,我已經將墳擬好了,隻是墓碑上該刻什麽,卻終究猶豫……”


    “若是刻了林姑娘,那我呢,我又該署什麽名?”


    他這話倒讓王熙鳳不禁瞪大眼睛,直視了他幾分。


    又聽他說道:“我思來想去,還是想下了聘,娶了她過門,這樣葬了她,也好以妻子的名義。”


    沈岸的深情,是王熙鳳沒有想到的。


    但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勸了句:“斯人遺失,若林妹妹泉下有知,知曉你的心意,也該瞑目了。”


    “你沒必要一定要娶她的骨灰過門。”


    王熙鳳是替他著想。


    日子還長,沈岸也還年輕,保不齊將來……


    沈岸卻搖頭,“我曾答應過她。若是她早走一步,我會好好活著,在人間,把她的那份也一起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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