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我父母的心目中,他們的他,還活著,簸箕山在,他就在。


    但在李大爺的內心之中,卻又多了另一重疑惑:陳家有著權塔一樣山性的長子卻名中帶龍字,不是爭了老三的風頭嗎?可觀其性格,名名是虎虎生風,那是老二的性格呀!再說老二,明明是活虎的山性,卻還未出生就死了,這不矛盾嗎?至於這個正在削紅苕的老三,陳總工程師說他是生龍的山性,可性格卻沉穩得像是老大月龍所秉承的寨子山的山性,他那麽內斂,從哪點看得出他有著龍的‘生’性了?


    但李大爺又深知陳總工程師是絕對不會看錯的人,李大爺忽然髮覺,他這個已經活至七老八十的人,就連陳家的這幾個小孩子都看不穿了。


    家父說:“吹大風的時候,聽聽這簸箕山上的風聲,就與別處不同,那是猛虎的呼嘯,有種令人汗毛直豎,不寒而憟的感覺;再就是漲洪水的時候,總是簸箕山的聲勢最猛,那是老虎在咆哮。說這座山活躍,就是不時就有垮塌事件,黎家小姑娘杏花的老爸就是在這座山上被垮崖壓死了滴。這座山的活性還有另外的一麵,就是勇猛背後的溫柔情懷。這一麵,倒是一般人看不出來的。”


    李大爺唏噓一聲:“唉,說起杏花他爸真是死得離奇,杏花她雖然是個女子,卻有一半是垮石岩垮出來的,這不是罵人的話,據說這樣的人總會鬧出些大事端出來,哈哈,我李老頭又不是長舌婦,不講了!陳總工程師,我聽說過,生龍,活虎,才是山性中的上上品。那塊地左邊的臥龍生機勃勃,從來就是土少樹多,滿山都是大大小小的柏樹,四季長清,野獸眾多。這右山若是雙重活性的話,那牠的活性也很旺啦。”


    2★.


    “老虎凶猛的一麵其實還沒有柔情的一麵表現得多,舔犢之情,以虎最有名。但簸箕山這座山老虎,還有一種很稀有的活性,這也是這座山名的由來——就是能像簸箕一樣,把糧食中的謊殼,半花米,髮過芽的,生過秧的區別開來,留下的都是精華,這種去差留佳的能力也就是去蕪存菁來選拔人才的活性——我們陳家的祖宗,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大膽地加以應用。在山腰建立了陳家學堂,果然成績斐然。出了不少才子才女,對憂樂溝影響至深。”


    “原來陳家學堂選址在此,看中的是這一種山性。”


    “當然還有別的有利因素。但這是其中的重點之一。李大爺,您注意到沒有,這麽大的一座簸箕山,有那麽多可以當屋基用的地塊,以前還有我和五哥兩家在老學堂的舊房子中住了二十年,到如今,等我們兩家也搬走之後,就連一家住戶也沒有了,您不覺得奇怪嗎?”


    “你要不說,還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要照你的意思,不是因為地形水源這些原因,也不是政1府的硬性規定,那麽多半還是因為山性了。”


    “對,還是因為山性,一般人都坐不住呀!一是虎性。與虎為鄰,那不是一般的膽肥。再就是這山愛顛簸愛拆騰,修學校為什麽可以?那是因為學校本來就是人才的搖籃嘛,牠愛搖不是正好嗎?修住宅就不一樣了,住宅講求的是安居樂業,以安為首。所謂騎虎難下,虎皮大椅不是那麽好坐的。偌大的一座山,沒有一戶住家,也可以理解了。”


    “李大爺,大概這樣分析了一下,我們所說的那塊寶地,對左邊的龍要敬而遠之,右邊的老虎也挨不得,必須要有一個安全的距離,對寨子山又不能太卑躬屈膝,也不能讓‘出料口’的料淋到背上,更不能淋在頭上,是不是就不太寬了?”


    3★.


    當家父說到對左邊的山要敬而遠之這一點時,李大爺心裏‘格登’一下,對於家父所說的正在削紅苕的我所秉承的山性忽然有些明白了,話說三歲看老,小小的我天生就與人有著一段距離感,對誰也不會太過親近,李大爺深深看了我一眼,問的卻是另外的話。


    李大爺問家父這個問題,我也特別記憶深刻:“陳師傅,要是您這樣說的話,就難辦了,到底要如何去丈量能這塊寶地的長和寬呢,這是必須要弄清的呀?”


    “李大爺,這就應了我們憂樂溝的那種說琺了,就是,看起來很難做的甚至是束手無策的事,隻要找到貓巧了,簡單得要命,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不能活在大山的陰影之下’,觀察山體的陰影所在就行,山蔭永遠遮不住的範圍,就是這塊好屋基的大小!”


    一句話挑明了,竟然是如此簡單,丈量起來也太過方便了!這就是高見,高見一點都不高,就像莊稼人一樣平凡。


    李大爺驚奇不已,陳家能用平凡創造出神奇,就是這樣來的。


    李大爺說:“有這近十五畝坡地,其實對於現在的宅基地政策,要是一家人住的話,已經是綽綽有餘了,還得花上一大筆錢,走動關係才能到手了。不管怎麽說,這塊地都是無可比擬的寶貴,再找不出同級別的第二塊來了,我就有點奇怪了,您們陳家數百來一直是這條溝的主人,緣何不把最好的這塊地占踞?”


    “我陳家的主流德性,還是跟這座左邊的靠山的山性相近的,不爭最冒尖,退而求其次,長穩得久安。還是陳家老宅建塊地,才是大家庭能興旺髮達的首選。”


    “退而求其次,隻做天下第二足矣,這也是您們陳家義門家風的家教精華,真是大有內涵。”


    4★.


    “這才是一個方麵,另一個重要的方麵,是這塊地還是成長型的,您沒有髮現吧?”


    “成長型的?成長型的風水?怎麽說?”不知不覺中,李大爺就變成了不斷請教的角色。


    家父:“所謂風水,都是動態的,隻看眼前當下,都不是目光長遠的看琺。要兼看過去有過的和未來的走向,所謂的攆山水,不僅僅是追趕地勢,也要追趕未來的時間。這塊地還在成長,現在都還不是最好的使用時機。在我爺爺的時期,這塊地的麵積還隻有十四畝出頭,要等到它超過一半,半多,才是主體呀,所以說還是得等到寶地的麵積擴大過了十五畝,才是建屋的時機!也就是說,這塊寶地在抬頭,而且成長得還很快,特別是近二十年。我跟您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吧,這塊地的山利我們已經說了,不是還沒有說到水嗎?這塊寶地的上水,也就是來水,這二十年來不是有了很大的改變嗎?”


    這一席話中,家父講到了風水上的術數之玄,講得很簡單,內在卻玄乎。


    “您是說月泉的一分為二?”李大爺一點就明。


    “對呀!在一般人的念念之中,對於風水的水字,都隻注重了它所代表的財運,而在我們家,水運還代表了另一重更加重要的指標——就是‘人情’!故老相傳,‘人情如流水’,‘順水人情’,‘柔情似水’等等。所謂人情大過天,風水之中風還有點虛無飄渺,水卻是實實在在,與我們過小日子息息相關——這塊寶地的上水,在二十年前就隻有一股,還是隻從一側經過,就是有著嚴重的偏向性,偏向有水的一邊,另一邊就大受冷落,等到真滴想要依靠左右的時候,可能就是兩邊都不給力。到如今,月泉分成兩股,恰恰流經那塊寶地的兩邊,那寶地是左右逢源,這個山水的成長,那才是大大了不得呀!”


    5★.


    “那現在不就完美了嗎,該下手啦!”李大爺都急了,父親卻一點也不忙。


    “哪有完美的一天,上天不會把啥子都給我們準備齊全,天予不夠,人力補救!現在這塊地的前水還是隔得遠了,要麽是坐等,要麽是梯土改良田。”


    “土改田,現在土地已經下了戶,難的不是工程和水源,難的是協調各家各戶的意見,還要上報批示,各種關係。”


    家父卻是信心滿滿:“真要做,這又有何難,李大爺沒有看到未來的大趨勢,城鎮化的步子必然加快,用不了多少年,鄉村中的勞作者必定是些中老年,能種省心省力的田,誰還願意種費心費力的土?很快,這一片土就可以土改田了,我隻要寫個材料,把老堰清塘,把老堰的積年淤泥搬進土裏,能使數十畝坡地變成沃土。再修渠引水,再增加兩組小水電,與土改田同時進行,把憂樂溝的搞得越來越亂的風水格局再理一理,能夠再順利幾十年,我這一輩的任務就算完成囉……”


    沒有誰來要求,也沒有人請求,幾句話中家父就為自己掮上了多重的擔子!


    家父是言出必做的人,不管是在誰麵前許諾過的。對這位別人都不太以為然的“老放牛娃”講過這樣的話,家父就用他以後很有限的生命,一一兌現。


    風水的改治,是種境界,也是種態度。


    “但這塊地,您不下手,就是為別人辛苦啦!除了您們陳家,還有何人配得上這塊寶地?”


    “李大爺,您老還是念念不忘那塊寶地,我今天就給您交個底,我陳家早就有謀算未來的傳統,還在三年之前,我就已經把那塊柴坡地,用雙倍的麵積換到手了,從此以後,沒有我家的同意,除非是上級強征,否則誰也拿不走了!”


    “原來如此!我道您為啥一點都有不急!我隻是一昧地想著要把他變成了房屋了才放心,其實有地在手了,也是一樣滴,而且越修得晚,寶地就越成熟,房子也能更時尚——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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