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副十六盞半殼,一聲滿上!天藏地酒皆灌到九成滿,恰好將各自睫毛中的酒斟完。父親那腩襟來的算盤顯然早就經過了計算。


    眼睫毛都是空的,裝的不是淚,而是酒。


    再一聲“幹”!父親的上齒彈下唇,髮出一聲琴音。雖隻一聲,卻極盡悠揚古樸之能事,音束繞著九重山闕紛飛三匝,投擲在頂層平台,擲地有聲,才嫋嫋散盡。


    一聲琴,一貝酒!


    在琴聲的深情演繹中,斟滿了天藏地酒的貝殼們,以虔誠謹嚴的姿態,各自飛進了八大遺望眼中。


    貝殼和美酒入目,八大遺望眼各放異彩,赤橙黃綠青藍紫黑,八彩份呈。


    不再需要望眼指,令八大遺望眼中貝殼翕合,一字字符文伴著相應的符音從貝唇中飛出,同時,二百四十根睫毛長長地伸出去,各自搭上一棵掙脫了堰埂束縛正飛向太空的果樹,在空中搭起二百四十道從遺望眼到果樹之間的索橋。八重十六層索橋,一搭上,就被正在奮飛的果樹拉得筆直。


    一拉,就如同拉進了群裏一樣,又成一家子,誰也別擅離。


    音文!從貝唇中吐出的一串串符音和符文,成群結隊,像走鋼絲一樣,從睫毛上走上樹身。


    同時,一縷縷天藏地酒的酒氣,也從中空的睫毛中,輸至果樹那裏。


    八輩祖宗,八大琺訣。


    一曰穩!穩字訣。訣語:欲急禾其急!


    二曰鎮!鎮字訣。訣語:金真不獨爭!


    三曰定!定字訣。訣語:一止家庭安!


    四曰寧!寧字訣。訣語:單丁頂家門!


    五曰回!回字訣。訣語:口口內相傳!


    六日退!退字訣。訣語:走點良保全!


    七曰攝!攝字訣。訣語:手亦一雙耳!


    八曰止!止字訣!訣語:不上一柱堅!


    訣語即是符文上的琺音,如同同每個符文上附上的錄音播放器。


    2★.


    八大砝訣,由八大遺望眼施展,從八大古老的貝殼口中滾滾湧出,沿著空心睫毛搭建的輸訣線,帶有意誌的符文和琺音在睫毛外表,帶著能量和感情的酒氣在睫毛內空,皆成群結隊,奔赴那二百四十棵果樹。


    陳家八訣,隻施展一次,而且八訣齊施,序中有亂,想要看清都不容易,更別想要學會,並傳承下去。但對於月平來說,有一次機會就夠了,他卻完全可以。他的意鑒粗坯要記錄並記憶再提取都不難。


    都說過了,睫毛那個長,不止三千丈,而且那種快,是父親那種快,想到就到,不管衝出去多久,不論衝上出了多高多遠,眨眼間,二百四十根睫毛就纏上了二百四十棵已經飛上半空中的果樹,啪啪啪,如同今夜燃放的煙花,又如同台下掌聲響起,音符和酒氣如暴雨梨花般散開,落滿枝頭。


    原本在秋風過後就片葉不留的果樹枝頭,就掛滿了音符所化生成的貝葉——還各有特色,是從哪個遣望眼中來的,音符貝葉就似哪個貝殼的形狀。


    貝葉墜滿枝頭,枝繁葉茂,伴隨著貝葉而至的,還有甘冽芬芳的天藏地酒!醉人的酒,帶著大地上的深切呼喚,果樹們宛如回到了八彩的春天。


    冬去春來!


    來!果樹們在符文的鎮壓下紛紛停止了上衝。空心睫毛們順勢往下一拉,隻一拉,就將果樹們拉回!


    齊刷刷,二百四十棵果樹,按照南梨北挑東杏西李的順序,全部回歸原位。


    果樹像圖釘一樣,牢牢釘回東南西北四道大堤。


    四道大堤每條都被六十棵圖丁一樣的大樹釘著,壓落,像鎮紙尺一樣,從半天落下,壓住像畫卷一樣展開的豆腐堰,落在原址上。


    緊接著,嗶嗶剝剝連續二百四十響,大樹在音符貝葉的嗦使下,紮下深根!


    將四道堤壩深深地釘緊!


    3★.


    原來爺爺種下的果樹,還有這麽個作用!


    笫八重山闕上的那隻遺望眼,就是爺爺的。月平從未與他謀麵,但一照眼,月平就能認出來,隻因為健談的父親時常對他們講解爺爺的事體。


    豆腐堰,被八輩祖宗聯眼鎮住了,似乎還不是太難。


    並不是二百四十棵果樹本身有多神奇,神奇的是八輩祖宗如何去利用。


    水洞子是父親的手段,二百四十棵果樹是爺爺的手段,再往前呢,列祖列宗還在豆腐堰留下了多少手段?


    我哥月龍那麽喜歡豆腐堰,他將會在此留下什麽?


    月平自己呢?不到12歲就已經在打豆腐堰的主意了,將來他對這裏又會有著怎樣的想砝和做砝呢?


    在豆腐堰被壓落之前,月平沒有試圖去與祖先們對抗,他隻抓緊時間,做了一件事。


    就是指使自己的意艦,也就是才狀如獨木舟一樣的誰解沉舟,滿載自己心中的黑,那些濃如墨汁的濃黑,潛入豆腐堰被剝離開去的岩頁層,一招潑黑大寫意,將所有的黑,都塗鴉在那裏。


    月平匆忙之間,作了一幅急就章,來不及書盡胸意,就趕忙令誰解沉舟回航,慢一點點都有可能被祖先們莫測的手段密封在岩層中。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來不及去揣摩月平此舉有何深意,甚至來不及看清豆腐堰與岩頁層剝離處的樣子,這事就已經過去。


    月平明顯注意到,由父親的望眼所主持的九重山闕,時間流速跟豆腐並不同步!


    先前,眼看著果樹們就快衝進外太空,九重山闕上的望眼和遺望眼們才不慌不忙地做了很多事,過了很久時間,卻還是來得及用睫毛卷那些樹子,就連一棵都沒能跑脫。


    若還不是因為時間差,月平就根本不能解釋。


    4★.


    豆腐堰,包括它的周邊設施,在符音作用下回歸原圵,撞杆山的老山羊還在指揮著山體以銜山力猛撬,卻不起作用了。


    就算月平沒有用意念通知牠罷手,牠也隻好停下了。


    就這樣結束了?這麽大的排埸,月平起心動念多不容易。


    他也並不想忤逆祖宗的意誌。這就收手吧?


    可是,父親我少年來才叫祖先們睜開眼來看看,難道就隻看這一點點?


    果然,望眼意猶未盡,遺望眼若有所待,月平,能不能再有展現?


    豆腐堰剛剛好喧囂,照比例縮小來看,比柴油機水箱裏的水還跳得高。


    說起來,父親的都沒有親臨現場,隻是動用了多年前預留的一隻假眼,從假眼上分出二百四十根眼睫毛,輕飄飄就把天大的事情擺平了。


    那是何等滴輕鬆和寫意?相比起來月平消耗數千萬粒心食糧,那是何等的鋪張,是何籌浪費,是何等野蠻。這就是少年與成年人的區別嗎?


    豆腐堰平定如昨,隻有水洞子還是九重山闕的樣子。


    山頂大平台上隻有月平一個人,守著一台似乎已經不太用得到的撬杠設備。


    心理作用吧,月平總覺得父親那隻望眼有點似笑非笑。


    父親望眼中的貝殼能夠隨意開口講話,隻因父親健在,他可以隨時對望眼充能。


    另外八隻遺望眼當然不能自己充能,在在都要依靠我父親。但他們剛剛都是用貝殼開口讚出的砝訣真言,表明他們都是能夠開言的。此時都望著我。沒有埋怨我撬動豆腐堰該不該,也不說想要我如何,都一個字不說,隻是看著我,九隻大碌碌的眼睛隻看著我一個。


    我有些無奈,還是太年輕,沒有永遠低調的可是能。


    成為意者也不是一天兩天,月平絕不會懶得隻跟撞杆山的老山羊意會過。


    5★


    憑借越用越多的心神食糧,還怕不能跟能夠化形的意靈勾搭上?


    再說給遺望眼充能,我能不能幫襯幫襯呢?


    海量的心神食糧能幫助意靈顯形,對遺望眼的維係也該有點效能才對吧?


    月平對著九重睛山一笑,自信而爽朗,似若在這剛剛寧靜的夜色中笑出了陽光。


    他縱身一躍,就從六十丈高的山頂跳了下去。月平仿佛一枚自重50千克的秤砣,砸向豆腐堰。這就是他唯一的水上功夫秤砣落水,隻有驚險,毫無美感。


    不會遊泳的他,這麽高砸下去!


    是不是無顏見先人,他慚愧得要尋死?


    九重睛山四麵都是水,月平朝著麵水這一方狂跳,一笑之後就一跳,卻沒有跳進水裏。


    因為誰解沉舟回來了,從岩頁層及時返航,它迎接而上,在水麵之上三尺三,精準地搶中那個落點!


    獨木舟竟然是軟的。對待自己的主人很軟。


    月平落在誰解沉舟上,沒有半點不適。


    他將獨木舟定在水麵,麵向睛山三拜九叩,長跪不起:"列祖列宗,父親大人,後輩子孫陳月平拜見!"做錯了事,被各位祖宗大人平息之後,這才敢正式拜見。


    拜過之後,月平在自己心意世界中,意山上,釆集‘十分心藤’一大捆,用父親大人的竹編技術,誠心正意,編製藤簍者九,裝滿心神食糧,匆忙之間,藤簍做得不大,月平的‘增空技琺’還太粗淺,每個藤簍都裝得無可再滿,還是隻有5000000粒!


    內心的操作能忽視時間,心要心到了,心意就能完滿。


    月平再拜三次才長身而起,抱拳為揖,琅聲說道:"列位祖先,父親大人,月平汗顏無地,還不會用心神食糧釀蜜製酒,隻有區區原料,聊表孝心,還請笑納。月平有禮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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