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三)


    曲妄慢吞吞抬眼看向他,憔悴的臉上帶著茫然和無措:“我不知道……按理說該醒的,不會出錯的啊……”


    雖說換血實在危險,可在他不顧自身的前提下,已經將成功率大大提升了,而且也的確是成功了啊,蘭熹微後頸那顆凸起已經消了,裏麵的蠱蟲已經死了,隻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點紅罷了。


    可是她為什麽還不醒?


    曲妄迷茫地和蘭歸對視,然而其實他的雙眼毫無焦距,似是看著蘭歸,卻又分明在出神。


    “換血……沒成功嗎?”蘭歸咬著牙,從牙縫間艱難擠出這一句話,雙手在袖咯攥得死緊,圓潤的指甲幾乎嵌進肉裏。


    沉灼不發一語,隻伸手握住他,輕柔地將他握成拳的手指掰開,然後合入掌中。


    蘭歸側頭看著他,眼底的惶然和絕望幾乎要溢出來,沉灼呼吸一窒,不受控製地想到了上輩子,他也用這樣絕望而悲哀的眼神看著自己。


    “熹微……”蘭歸齒間輕輕漏出一聲呼喚,沉灼卻回過神來,將他緊緊環抱住。


    曲妄出神地喃道:“不可能啊,換血是成功了的啊……”


    他的設想裏,換血成功後,從此應當百毒不侵,百病不入。蘭熹微的體內流著的屬於他那部分的血,藏著他隱秘的期望和感情,隻要這樣一想,他便渾身都燥熱得不行。


    他甚至想過,或許他可以藉由蘭熹微體內自己的毒血,名正言順靠近她,教她運用那部分毒血,哪怕她不能喜歡上自己,這樣近近看著她也會叫自己滿足不已。


    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這樣了,隻是看著她,就覺得心裏很滿足。


    可是他卻沒有料到,蘭熹微沒有醒來。怎麽會呢?蠱蟲已經死了,沒有了那蠱蟲,人就該醒了的……換血是她也沒有出現不良反應,分明是不排斥。既然不排斥,就該不是換血的問……


    那會是什麽呢?


    曲妄不知道,那就沒人能知道了。蘭熹微遲遲不醒,他們對此卻無能為力,蘭歸一想到她從此便要成為一個植物人,和凍在後山的蘭卿一般無二,便絕望地快要不能呼吸,更別提留意到曲妄對蘭熹微過度的關心和沒能隱藏起來的那一點愛意了。


    而就算後來發現了,卻也沒辦法阻止了。


    .


    宴山君站在門口,遲疑了半晌,才歎著氣輕輕敲了敲門。門內沒有回應,但不一會兒門便開了,沉灼單手撐著門,皺眉看著他。


    宴山君輕聲道:“明日去往外界的通道便要關了,我們得走了。蘭姑娘……暫且留在這兒吧。”


    沉灼往身後看了看,踟躕一下,便簡單應道:“嗯。”


    宴山君又道:“曲妄已經醒了,他會照顧好蘭姑娘的。”


    沉灼聞言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我知道。”


    宴山君愣了愣,無奈搖頭道:“是,我知道你知道,但是蘭公子不知道。怕還要你多加勸慰了。上回界碑動蕩,雖鬼物沒能流竄出來,陰氣卻沒發阻攔,現陰鬼路不曉有多深濃的陰氣,蘭公子心緒不穩,很容易被那些厲鬼纏上。”


    沉灼耐著性子聽完了他一通苦口良說,卻並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我當你要說什麽。別忘了你現在是和我一路,不是洛珩。”


    宴山君反應過來,也覺自己是說了一通廢話,但他又覺得要是不說些什麽,氣氛便很尷尬,隻好將錯就錯,繼續道,“以防萬一,再提醒一下。出了無常間,你我便此分路,曲妄這邊有消息,我自會傳訊於你們的。”


    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們能夠不聯係了。


    沉灼卻笑道:“先生怕是想太多了。沙和玉說的話,你是轉眼便忘了啊。你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我尚且能放下對洛珩的恨,怎先生不能放下你的架子和我合作呢?”


    宴山君啞口無言。


    他倒是沒忘沙和玉的話,隻重活這一遭,他隻想安守一隅罷了。天道想作甚,他卻是管不了。


    更何況,說直白些,現暴露在天道眼下的隻沉灼罷了,又或者說,現天道隻以為它備好的劇本在沉灼處出了差錯,隻要叫沉灼回到“正道”上便好了。連洛珩這個“天道寵兒”都未被察覺,遑論是他呢。


    沉灼也知他壓根不是端架子,隻是不想摻合。可上輩子玉瓊也不想摻合,卻被他們害了性命——可說到底也有自己一份,心魔除了又來,他永遠也沒法真正放下。


    玉瓊有句評價他的話,倒是說的正確無比:“什麽事都要依著你的來,你偏又有能力叫人依著你的來。”


    那時他們尚未走到後來那樣的局麵,蘭歸說這話時也是帶著無奈和寵溺的。


    沉灼垂下眼,心裏想分明自己才是被寵著的那個,為什麽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是自己寵著他呢?明明連被自己囚住,他都隻是失望而已。


    對自己的作為失望,卻沒有對兩人的未來絕望。


    是……蘭家一夕覆滅後,才變了的啊。所以啊,無論如何,他也要保住蘭家,保住落雲宗。


    心裏亂七八糟地想著事,他麵上卻很淡定,甚至是有些閑閑地道:“先生莫忘了,無妙大師也在它眼皮子下,秘密監視著呢。也別忘了,洛珩說的那個結局,在我死後、你死後,其他還活著的所有人的結局。”


    但凡當世有能力之人,都被它密密監視著。約莫隻除了自己它看不了,所以才更忌憚,上輩子是不是也是這樣,它好容易覷到自己的弱點,便立刻下了手,好借自己的手,將它一早選好的食物推上巔峰呢?


    宴山君聞言,臉色便是一變。上輩子他和無妙大師幾無交集,難得有也是因為對方阻止了洛珩的行為,叫洛珩記恨起來。


    可這輩子卻是無妙大師救了他。是無妙大師叫他不必重蹈覆轍,叫他有了另一保命的法子,叫他能夠在無常間立足,叫他可以下了決心棄絕瞳術。


    他可以冷眼旁觀沉灼甚至洛珩為了反抗天道而死,卻不能明知那個結局,還任由無妙大師就此墮入。


    宴山君隱藏在白色絲綢帶後的眼緊緊閉著,睫毛不安地輕輕顫動,他歎著氣道:“好吧。”


    沉灼總是有辦法能叫人依著他的意思走的,盡管那個人很是不情願,多半也不會盡心盡力。


    但沒關係。現實總是叫人心生絕望,他總會明白,自己已經深陷其中,怎麽還能妄想置身事外呢。


    沉灼合上房門,悄無聲息回到床邊。


    蘭歸大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裏,眉頭不安地皺在一起。沉灼坐到床邊,伸手輕輕將他眉間皺褶撫平。大抵是熟悉而安全的氣息回到了身邊,蘭歸無意識伸手抓住他的手,當抱枕一樣抱在懷裏。


    沉灼任由他抓著,哪怕這個姿勢讓他自己不太舒服。他隻是伸出另一隻手將被子按下去,將蘭歸悶得通紅的臉露出來。


    見狀他愣了愣,還沒收回的手便又摸了摸蘭歸的臉,果然燙得很——捂的。


    沉灼不由彎起眼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才不在這一會兒,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也不怕著涼……”


    其實修士是很難生病的,這也是蘭家人迫不及待希望蘭熹微入道的原因。但實際上蘭歸身體也不能算好,雖他選擇修習陣法的確是興趣所至,但不修劍卻的確有身體原因在。


    畢竟現代哪個人沒看過修仙小說,誰不希望一劍劈山河這樣豪氣衝天的事自己也能做到。蘭歸自然也不例外,憑自己的天分在空閑時修了劍術,卻到底因為身體原因不能更進一步,更遑論到蘭望舒那樣的地步了。


    而沉灼所知卻是上輩子,絕望接踵而至,蘭歸大受打擊,著實被折騰出了一身病,後來又在萬分痛苦中覺醒了天骨,身體早壞了,能護著蘭熹微堅持到自己的到來,全憑著那股氣罷了。


    而重來一次,沉灼心裏實在害怕,又不能將蘭歸養成金絲雀,隻好從細微入手,堅決不讓任何可能叫蘭歸身體變壞的可能發生。


    前幾天,因為蘭熹微昏睡不醒,蘭歸便一直守在床邊,曲妄昏過去後便代替了之前曲妄的位置,不眠不休非要守著蘭熹微,好像這樣就能讓蘭熹微醒過來。


    沉灼勸不了,打昏他強迫他睡一覺的事又隻能幹一次,下一次蘭歸便會有防備,而沉灼更不願叫他對自己心生怨氣,便陪著他不眠不休。


    沒料到他才陪了一天,蘭歸便像醒悟了一樣,疲憊又難過地窩在他懷裏睡著了,他趕緊抱著人回了房,然而剛躺下沒多久宴山君便來了。


    沉灼摸了摸鼻子,將蘭熹微留在無常間是最好的辦法,隻不知蘭歸醒後會不會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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