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明教教眾在淮泗、豫鄂一帶攻城掠地,招兵買馬,說是“百萬之眾”,確非浮誇之言。


    空智冷笑道:“百萬之眾便怎地?莫非要將少林寺踏為平地?魔教辱我少林,原非自今日始。我們失手被擒,囚於萬安寺中,隻能怪自己粗心大意,自來邪正不兩立,那也沒有甚麽。你們來到我少林寺,在十六尊羅漢像的背上刻了十六個大字,嘿嘿,‘先誅少林,再滅武當,惟我明教,武林稱王!’好威風,好煞氣!”


    這十六個字,乃是當日趙敏手下武士將少林僧眾擒去之後,以利刃刻在十六尊羅漢的背上。範遙一待眾人出寺,便即飛身回到羅漢堂中,將十六尊羅漢像移轉,仍是背心向壁,以免趙敏嫁禍於明教的陰謀得逞。後來楊逍等發覺,看過後仍將羅漢像移正,沒料想還是給少林僧眾知悉了。張無忌口才不佳,又想到這是趙敏胡鬧,內心有愧,不禁無言可答。


    楊逍卻道:“空智大師的話,可讓我們不懂了。敝教張教主是武當弟子張五俠的公子,江湖上盡人皆知。我們就算再狂妄萬倍,也決不敢辱及教主的先人。張教主自己,又怎會刻甚麽‘再滅武當’的字樣?方丈大師與空智大師乃有德高僧,豈能於其中這小小道理也不明白?在下相信決無其事。”


    這幾句話振振有辭,立時令空智為之語塞。


    空聞方丈修為日久,心性慈和,且終究以大局為重,心知明教勢大,若是雙方當真動上了手,隻怕傳之千百年的少林古刹不免要在自己手中毀去,便道:“各位空言爭論,於事無益,請隨老衲前赴羅漢堂,瞻仰羅漢法像,誰是誰非,便知端的。”張無忌心想:“一進羅漢堂,真相便當場揭穿。”當下躊躇不答。楊逍卻道:“如此甚好。”張無忌不明其意,但見趙敏混在厚土旗眾之中,並未進寺,料想不致為少林僧眾發覺,倒也不甚擔憂。


    當下知客僧在前領路,一行人眾,行向羅漢堂來。空聞向羅漢像下拜,說道:“弟子驚動羅漢尊者法像,尚請原宥。”


    拜罷,吩咐六名弟子恭移法身。六名弟子依言上前,合十默祝幾句,然後三人一邊,分列兩旁,將第一尊羅漢像轉了過來。


    隻見那羅漢像背上已削得坦平,塗上了金漆,原來那個大大的“先”字,早已沒半點痕跡。這一來,不但空聞、空智等大吃一驚,張無忌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少林群弟子一齊動手,將其餘各尊羅漢像一一轉過,背上卻哪裏有一筆半劃?霎時之間,群僧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他們曾看得清清楚楚,每尊羅漢像背上都刻得有個大字,拚起來是“先誅少林,再滅武當,惟我明教,武林稱王”等十六字,卻何以會突然不見?羅漢像背上金漆甚新,顯是剛塗上去的,但少林寺近數月來守衛何等嚴密,要鏟去這十六尊羅漢像背上所刻字跡,再塗上金漆,著實不是易事,寺中僧眾怎能全無知覺?


    張無忌轉過頭來,見韋一笑和範遙正相視而笑,心下恍然,那自是本教兄弟們作下了手腳,心想:“幹這事的人神通廣大,好生了得。”


    楊逍見群僧驚愕萬狀,便道:“貴寺福澤深厚,功德無量,十六位尊者金身完好無缺。料想正如空智大師所雲,先前曾遭奸人損毀,但十六位阿羅漢顯靈,佛法無邊,立即自行補起,實乃可喜可賀。”說著便向羅漢像跪拜下去。張無忌等跟著一齊拜倒。


    空聞、空智等雖不信羅漢顯靈、佛法無邊雲雲的鬼話,但料定是明教暗中做了手腳,不論怎樣,總是向本寺補過致歉,各人心中存著的氣惱不由得均消解了三分,而對眾魔頭神出鬼沒的手段,卻又有三分佩服,三分驚懼。


    空聞道:“羅漢像既已完好如初,此事不必再提。”揮手命群弟子推羅漢像轉身,又道:“昨晚張教主降臨,已與老衲三位師叔朝過相。聽說渡厄師叔和張教主訂下了約會,隻須張教主破得我三位師叔的‘金剛伏魔圈’,任憑將謝施主帶走。”張無忌道:“不錯,渡厄大師確有此言。但在下深佩三位高僧武功高深,自知不是敵手,昨晚已折在三位高僧手下,敗軍之將,何敢言勇?”空聞道:“阿彌陀佛,張教主言重了。


    昨晚勝負未分,更兼教主仁俠為懷,出手相助,三位師叔深感高義。”


    楊逍、範遙等聽張無忌說過渡厄等三僧武功精妙,均盼一見。殷天正道:“既是少林眾高僧執意於武學上一見高低,教主,咱們不自量力,隻好領教少林派的絕學。好在咱們是為相救謝兄弟而來,實逼處此,無可奈何,並非膽敢到領袖武林的少林寺來撒野。”


    張無忌對外公之言向來極是尊重,又想除此之外,也別無善法,便道:“弟兄們聽到在下頌揚三位高僧神功蓋世,都說三位高僧坐關數十年,武林中誰也不知,今日大夥兒有幸拜見,實是生平之幸。”空智舉手道:“請!”領著群豪走向寺後山峰。


    明教洪水旗下教眾在掌旗使唐洋率領之下,列陣布在山峰腳邊,聲勢甚壯。空聞等視若無睹,徑行上峰。空聞、空智合十走向鬆樹之旁,躬身稟報。


    渡厄道:“陽頂天的仇怨已於昨晚化解,羅漢像的事今日也揭過了,好得很,好得很。張教主,你們幾位上來動手?”


    楊逍等見三僧身形矮小瘦削,嵌在鬆樹幹中,便像是三具僵屍人幹,但幾句話卻說得山穀鳴響,顯是內力深厚之極,不由得聳然動容。


    張無忌尋思:“昨晚我孤身一人,鬥他三人不過,咱們今日人多,倘若一湧而上,一來施展不開,二來倚多為勝,也折了本教的威風。多了不好,少了不成,咱們三個對他三個,最是公平。”便道:“昨晚在下見識到三位高僧神功,衷心欽佩,原不敢再在三位麵前出醜。但謝法王跟在下有父子之恩,與眾兄弟有朋友之義,我們縱然不自量力,卻也非救他不可。


    在下想請兩位教中兄弟相助,以三對三,平手領教。”


    渡厄淡淡的道:“張教主不必過謙。貴教倘若再有一位武功和教主不相伯仲的,那麽隻須兩位聯手,便能殺了我們三個老禿。但若老衲所料不錯,如教主這等身手之人,舉世再無第二位,那麽還是人多一些,一齊上來的好。”


    周顛、鐵冠道人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這老禿驢好生狂妄,竟將天下英雄視若無物,隻是語氣之中總算自承不及張教主,說舉世無人能與教主平手,倒還算客氣。周顛張嘴欲語,說不得手快,伸掌擋在他口前。


    張無忌道:“敝教雖是旁門左道,不足與貴派名門抗衡,但數百年的基業,也有一些人才。在下因緣時會,暫代教主之職,其實論到才識武功,敝教中勝於在下者,又豈少了?韋蝠王,請你將這份名帖呈上三位高僧。”說著取出一張名帖,上麵自張無忌、楊逍、範遙、殷天正、韋一笑以下,書就此次拜山群豪的姓名。


    韋一笑知道教主要自己顯示一下當世無雙的輕功,好教少林群僧不敢小覷了明教中的人物,當下躬身應諾,接過名帖,身子並未站直,竟不轉身,便即反彈而出,猶如一溜輕煙,相隔十餘丈間,便飄到了三株鬆樹之間,雙掌一翻,將名帖送交渡厄。


    渡厄等三僧見他一晃之間,便即到了自己跟前,輕功之佳,實是從所未見,何況他是倒退反彈,那更是匪夷所思,不由得讚道:“好輕功!”


    少林群僧個個是識貨的,登時采聲雷動。明教群豪雖均知韋一笑輕功了得,但這般倒退反彈的身手,卻也是初次見到,不過各人不便稱讚自家人,盡管心中佩服,卻都默不作聲。隻有周顛一人鼓掌大讚。


    渡厄微微欠身,伸手接過名帖,他右手五根手指一搭到名帖,韋一笑全身一麻,宛似受到雷震,胸口發熱,身子幾欲軟倒。他大驚之下,急忙運功支撐。渡厄已將名帖取了過去,從名帖上傳來的這一股內勁也即消失。韋一笑臉色一變,暗想這眇目老僧的內勁當真是深不可測,不敢多所逗留,斜身一讓,從一片長草上滑了過來,回到張無忌身旁。這一手“草上飛”的輕功雖非特異,但練到這般猶如淩虛飄行,那也是神乎其技的了。


    空聞、空智等均想:“此人輕功造詣如此地步,固是得了高人傳授,但也出於天賦,看來他是生就異稟,旁人縱是苦練,也決計到不了這等境界。”


    渡厄說道:“張教主說貴教由三人下場,除了教主與這位韋蝠王外,還有哪一位前來指教?”張無忌道:“韋蝠王已領教過大師的內勁神功,在下想請明教左右光明使者相助。”渡厄心中一動:“這少年好銳利的眼光,適才我隔帖傳勁,隻是一瞬間之事,居然被他看了出來。甚麽左右光明使者,難道比這姓韋的武功更高麽?”他坐關年久,於楊逍的名頭竟然沒聽見過,至於範遙,則長年來隱姓埋名,旁人原也不知。


    楊範二人聽得教主提及自己名字,當即踏前一步,躬身道:“謹遵教主號令。”張無忌道:“三位高僧使的是軟兵刃,咱們用甚麽兵刃好?”張、楊、範三人平時臨敵均是空手,今日麵對勁敵,可不能托大不用兵刃,三人一法通,萬法通,甚麽兵刃都能使用,張無忌此言,乃是就著二人方便。楊逍道:“聽由教主吩咐便是。”


    張無忌微一沉吟,心想:“昨晚河間雙煞以短攻長,倒也頗占便宜。”便從懷中取出六枚聖火令來,將四枚分給了楊範二人,說道:“咱們上少林寺拜山,不敢攜帶兵器,這是本教鎮教之寶,大家對付著使罷。”楊範二人躬身接過,請示方略。


    空智突然大聲道:“苦頭陀,咱們在萬安寺中結下的梁子,豈能就此揭過?來來來,待老衲先領教你的高招。老衲今日沒服十香軟筋散,各人手下見真章罷。”他被囚萬安寺的怨氣未曾發泄,今日見到範遙,一直盡力抑製心下怒火,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


    範遙淡淡一笑,說道:“在下奉教主號令,向三位高僧領教,大師要報昔日之仇,待此事過後,再行奉陪。”空智從身旁弟子手中接過長劍,喝道:“你不自量力,要和我三位師叔動手,不死也必重傷。我這仇是報不了啦。”範遙笑道:“我死在令師叔手下,也是一樣。”空智冷笑道:“明教之中,既除閣下之外更無別位高手,那也罷了。”


    他這句話原是激將之計,明教群豪豈有不知?但覺若是咽了這口氣下去,倒教少林派將本教瞧得小了。以位望而論,範遙之下便是白眉鷹王殷天正。張無忌覺得外公年邁,不便請他出手,便想請舅父殷野王出馬。殷天正已踏上一步,說道:“教主,屬下殷天正討令。”張無忌道:“外公年邁,便請舅舅……”殷天正道:“我年紀再大,也大不過這三位高僧。少林派有碩德耆宿,我明教便無老將麽?”


    張無忌知外公武功深湛,不在楊逍、範遙之下,比舅舅高出甚多,若是由他出戰,當多幾分把握,說道:“好,範右使留些力氣,待會向空智神僧領教,便請外公相助孩兒。”


    殷天正道:“遵命!”從範遙手中接過了聖火雙令……


    遠處的一座民房中,周芷若看著手機裏的劇情,憂心忡忡的說道:“舒崇哥哥,白眉鷹王年事已高,此次出戰乃是下下之選,難道我們不可以早點出場,替他出戰嗎?”


    李舒崇無奈地說道:“芷若,你不懂,‘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此時勉強替換殷天正,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這是一場巔峰對決,還是讓他打個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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