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還在門縫裏張望,在堂前的李舒崇卻早已驚呆了。


    隻見那鍾萬仇好長的一張馬臉,甚至於遠超那個著名的央視節目“非常6+7”主持人,黎勇。而且在那長長的馬臉之上,眼睛生得甚高,一個圓圓的大鼻子卻和嘴巴擠在一塊,以致眼睛與鼻子之間,留下了一大塊一無所有的空白,讓人很容易聯想起一種原產於非洲的大型哺乳動物,河馬。統計表明,河馬雖然是草食動物,但在非洲傷人最多的動物恰恰就是河馬,尤其是受驚的時候,它們的傷人幾率超過了獅子等食肉動物。鍾靈容貌明媚照人,顯然是與鍾萬仇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幸好她隻像母親,也不知道這個鍾萬仇有沒有懷疑到鍾靈不是他親生的。出於好奇,李舒崇分出一股“偷窺之力”進入他的腦海,準備了解一下。


    鍾萬仇本來滿臉不愉之色,一轉過來對著娘子,立時轉為柔和,一張醜臉上帶了三分可親神態,說道:“嶽老三這等蠻子,我就是怕他驚嚇了夫人,因此不讓他進穀。這種小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李舒崇發現,他此時的心思和所說的話並無二致,難道是自己多疑了嗎?


    與此同時,段譽在心裏暗暗奇怪:“適才鍾夫人一聽丈夫到來,便嚇得甚麽似的,但瞧鍾穀主的神情,卻是對她既愛且敬。”


    鍾夫人道:“怎麽是小事了?進喜兒忠心耿耿的服侍了咱們這多年,卻給你的豬朋狗友殺了,我心裏難受得很。”鍾穀主陪笑道:“是,是,你體惜下人,那是你的好心。”


    鍾夫人問那家人道:“來福兒,後來又怎樣?”


    來福兒道:“進喜兒給他打倒在地下,當時也還沒死。小的連忙大叫:‘二老爺,二老爺,你老人家別生氣。’他就笑了起來,很是高興。小的扶了進喜兒起來,擺酒席請那姓嶽的吃。他問:‘鍾……鍾……怎麽不來接我?’小的說:‘我們老爺還不知道二老爺大駕光臨,否則早就親自來迎接了。小的這就去稟報。’那人點點頭,看見進喜兒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侍候,就問他:‘剛才我打了你一掌,你心裏在罵我,是不是?’進喜兒忙道:‘不,不!小的不敢,萬萬不敢。’那人道:‘你心裏一定在說我是個大惡人,惡得不能再惡了,哈哈!’進喜兒道:‘不,不!二老爺是個大大的好人,一點兒也不惡。’那人眉毛豎了起來,喝道:‘你說我一點兒也不惡?’進喜兒嚇得渾身發抖,說道:‘你……二老爺……一點也不惡,半……半點也不惡。’那人哇哇怒叫,突然伸出手來,扭斷了進喜兒的脖子……”他語音發顫,顯是驚魂未定。


    鍾夫人歎了口氣,揮揮手道:“你這可受夠了驚嚇,下去歇一會兒罷。”來福兒應道:“是!”退出堂去。


    鍾夫人搖了搖頭,歎口長氣,說道:“我心裏挺不痛快,要安靜一會兒。”鍾穀主道:“是。我這就去瞧嶽老三,別要再生出甚麽事來。”鍾夫人道:“我勸你還是叫他作‘嶽老二’的好。”鍾穀主道:“哼,嶽老三雖凶,我可也不怕他,隻是念著他千裏迢迢的趕來助拳,很給我麵子,殺死進喜兒的事,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鍾夫人搖搖頭,說道:“咱二人安安靜靜的住在這裏,十年之中,我足不出穀,你心裏還有甚麽不足的?為甚麽定要去請這‘四大惡人’來鬧個天翻地覆?你……平時對我甜言蜜語的說得好聽,其實嘛,你一點也沒把我放在心上。”鍾穀主急道:“我……我怎麽不將你放在心上?我去請這四個人來,還不是為了你?”李舒崇突然發覺,鍾萬仇此時心口不一,嘴上這麽說,心裏想的卻是:“我就是太在乎你才不顧一切地娶你,可惜我得到你的人卻得不到你的心,所以才請人來幫忙,要除掉那個姓段的狗賊。”


    李舒崇可以想象得到,當年甘寶寶並沒有隱瞞自己與段正淳的情史,或者說當年的情戰太過轟轟烈烈路人皆知也隱瞞不了,直到她被甩之後,隻有鍾萬仇義無反顧地接納了她,還當個寶似的的供在萬劫穀裏,至於他是否知道自己喜當爹?估計應該是半信半疑之間。所以他一輩子最恨段正淳,天天擔心甘寶寶跑掉,結果還是跑了,自己跑去追,最後還是死在甘寶寶手裏……這個鍾萬仇不就是現在千千萬萬窮屌絲的代表嗎?他隻是一個小人物,和大學生活裏那些渴望女神卻又失意的屌絲一樣,一片癡情,實屬可憐,李舒崇不忍心再窺探下去,收回了這股偷窺之力。


    鍾夫人哼了一聲,道:“為了我,這可謝謝你啦。你要是真為我,那就聽我的話,乖乖的把這‘四大惡人’送走了罷!”


    段譽在隔房聽得好生奇怪:“那嶽老三毫沒來由的出手殺人,實是惡之透頂,難道另外還有三個跟他一般惡的惡人?”


    隻見鍾穀主在堂上大踏步踱來踱去,氣呼呼的道:“這姓段的辱我太甚,此仇不報,我鍾萬仇有何臉麵生於天地之間?”


    段譽心道:“原來你名叫鍾萬仇。這個名字就取得不妥。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記一仇已然不是好事,何況萬仇?難怪你一張臉拉得這麽長。以你如此形相,娶了鍾夫人這般如花似玉的老婆,真是僥天下之大幸,該當改名為鍾萬幸才是。”


    鍾夫人蹩起眉頭,冷冷的道:“其實你是心中恨我,可不是恨人家。你若真要跟人家為難,幹麽不自個兒找上門去,一拳一腳的決個勝敗?請人助拳,就算打贏了,也未必有甚麽光采。”鍾萬仇額頭青筋暴起,叫道:“人家手下蝦兵蟹將多得很,你知不知道?我要單打獨鬥,他老是避不見麵,我有甚麽法子。”鍾夫人垂頭不語,淚珠兒撲簌簌的掉在衣襟上。


    鍾萬仇忙道:“對不住,阿寶,好阿寶,你別生氣,我不該對你這般大聲嚷嚷的。”鍾夫人不語,淚水掉得更多了。鍾萬仇扒頭搔耳,十分著急,隻是說:“阿寶,你別生氣,我一時管不住自己,真是該死。”


    鍾夫人低聲道:“你心中念念不忘的,總是記著那回事,我做人實在也沒意味。你不如一掌打死了我,一了百了,也免得你心中老是不快活。你另外再去娶個美貌夫人便是。”


    鍾萬仇提起手掌,在自己臉上拍拍兩掌,說道:“我該死,我該死!”李舒崇看到這對奇葩的夫妻倆,不由得暗自搖頭,鍾靈為何要離家出走?顯然是因為不喜歡這樣的家庭氛圍,要是自己提出帶著她離開這個家庭,去一個嶄新的未來世界,不知道她會猶豫幾秒鍾呢?


    段譽見到他一隻大手掌拍在長長的馬臉之上,實是滑稽無比,再也忍耐不住,終於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笑聲甫出,立知這一次的禍可闖得更加大了,隻盼鍾萬仇沒有聽見,可是立即聽到他暴喝:“甚麽人?”跟著砰的一聲,有人踢開房門,縱進房來。段譽隻覺後領一緊,已被人抓將出去,重重摔在堂上,隻摔得他眼前發黑,似乎全身骨骼都斷裂了。


    鍾萬仇隨即左手抓住他後領,提將起來,喝道:“你是誰?躲在我夫人房裏幹甚麽?”


    見到他容貌清秀,登時疑雲大起,轉頭問鍾夫人,道:“阿寶,你……你……又……又……”


    鍾夫人嗔道:“甚麽又不又的?又甚麽了?快放下他,他是來給咱們報訊的。”鍾萬仇道:“報甚麽訊?”仍是提得段譽雙腳離地,喝道:“臭小子,我瞧你油頭粉臉,決不是好東西,你幹麽鬼鬼祟祟的躲在我夫人房裏?快說,快說!隻要有半句虛言,我打得你腦袋瓜子稀巴爛。”砰的一拳擊落,喀喇喇一聲響,一張梨木桌子登時塌了半邊。


    段譽給他摔得好不疼痛,給他提在半空,掙紮不得,而聽他言語,竟是懷疑自己跟鍾夫人有甚苟且之事,心中不懼反怒,大聲道:“我姓段,你要殺就快快動手。不清不楚的胡言亂語甚麽?”


    鍾萬仇提起右掌,怒喝:“你這小子也姓段?又是姓段的,又……又是姓段的!”說到後來,憤怒之意竟爾變為淒涼,圓圓的眼眶中湧上了淚水。


    突然之間,段譽對這條大漢不自禁的心生悲憫,料想此人自知才貌與妻子不配,以致動不動的就喝無名醋,其實也甚可憐,竟沒再想到自己命懸人手,溫言安慰道:“我姓段,我以前從沒見過鍾夫人之麵,你不必瞎疑心,不用難受。”


    鍾萬仇臉現喜色,嘶啞著嗓子道:“當真?你從來沒見過……沒見過阿寶的麵?”段譽道:“我來到這裏,前後還不到半個時辰。”鍾萬仇咧開了大嘴巴,嗬嗬嗬的笑了幾聲,說道:“對,對,阿寶已有十年沒出穀去了,十年之前,你還隻八九歲年紀,自然不能……不能……不能……”但兀自提著段譽不放。


    鍾夫人臉上一陣暈紅,道:“快放下段公子!”鍾萬仇忙道:“是,是!”輕輕放下段譽,突然臉上又是布滿疑雲,說道:“段公子?段公子?你……你爹爹是誰?”


    段譽心想:“我若再說謊話,倒似是有甚虧心事一般。”昂然道:“我剛才沒跟鍾夫人說實話,其實不該隱瞞。我名叫段譽,字和譽,大理人氏。我爹爹的名諱上正下淳。”


    鍾萬仇一時還沒想到“上正下淳”四字是甚麽意思,鍾夫人顫聲道:“你爹爹是……是段……段正淳?”段譽點頭道:“正是!”


    鍾萬仇大叫:“段正淳!”這三字當真叫得驚天動地,霎時間滿臉通紅,全身發抖,叫道:“你……你是段正淳這狗賊的兒子?”


    段譽大怒,喝道:“你膽敢辱罵我爹爹?”


    鍾萬仇怒道:“我為甚麽不敢?段正淳,你這狗賊,混帳王八蛋!”


    段譽登時明白:他在穀外漆上“姓段者入穀殺無赦”九個大字,料想他必是恨極了我爹爹,才遷怒於所有姓段之人,凜然道:“鍾穀主,你既跟我爹爹有仇,就該光明正大的了斷此事。你有種就去當麵罵我爹爹,背後罵人,又算甚麽英雄好漢?我爹爹便在大理城中,你要找他,容易得緊,幹麽隻在自己門口豎塊牌子,說什麽‘姓段者入穀殺無赦’?”


    鍾萬仇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似乎段譽所說,句句打中了他的心坎,隻見他眸子中凶光猛射,看來舉手便要殺人,呆了半晌,突然間砰砰兩拳,將兩張椅子打得背斷腳折,跟著飛腿踢出,板壁上登時裂出個大洞,叫道:“我不是怕鬥不過你爹爹,我……我是怕……怕你爹爹知道……知道阿寶住在這裏……”說到這句話時,聲音中竟有嗚咽之意,雙手掩麵,叫道:“我是膽小鬼,我是膽小鬼!”猛地發足奔出,但聽得砰蓬、拍啦響聲不絕,沿途撞倒了不少架子、花盆、石凳。李舒崇不禁感歎,如果把鍾萬仇比作是河馬,那麽萬劫穀就是他的領地,甘寶寶就是他的配偶,別看河馬看似溫馴膽小,可是為了領地和配偶,麵對膽大妄為的入侵者,無論他是誰,河馬都會毫不猶豫地張開血盆大口衝上去攻擊……


    段譽見狀也愕然良久,心道:“我爹爹知道你夫人住在這裏,那又怎樣了?難道便會來殺了她麽?”但想自己所說的言語確是重了,刺得鍾萬仇如此傷心,深感歉仄,轉過頭來,隻見鍾夫人正凝望著自己。


    鍾夫人和他目光相接,立即轉開,蒼白的臉上霎時湧上一片紅雲,又過一會,低聲問道:“段公子,令尊這些年來身子安好?一切都順遂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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