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崇轉過頭,離開了萬劫穀。


    把鍾靈送到家門口以後,李舒崇婉言謝絕了鍾靈的邀請,道一聲“後會有期”便匆匆轉身離去。


    他之所以這麽著急地離開,一方麵是因為對鍾靈的感情與日俱增,再這樣粘在一起,最後肯定會讓他英雄氣短,留戀在溫柔鄉裏難以自拔;另一方麵,他的“偷窺之力”和“品格之力”在長時間的遠程操控下,對總體上的魂力消耗很大,隻有在事現場近距離使用才比較省力。


    在離萬劫穀三裏以外的一個樹林裏,他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他一邊打坐休息,一邊觀察段譽這邊的事態進展,隨時準備穿越時空趕過去。


    ……


    ……


    段譽轉過頭來,隻見崖邊黃影一晃,南海鱷神躍了上來。


    他見到段譽,咧嘴笑道:“你還沒磕頭拜師,我放心不下,生怕給哪一個不要臉的家夥搶先收了去做徒兒。老大說,天下甚麽都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好東西拿到了手才是你的,給人家搶去之後,再要搶回來就不容易了。老大的話總是不錯的,我打他不過,就得聽他的話。喂,小子,快快磕頭拜師罷。”


    段譽心想此人要強好勝,愛戴高帽,但輸給老大卻是直言不諱,眼見他左眼腫起烏青,嘴角邊也裂了一大塊,定是給那個老大打的,世上居然還有武功勝於他的,倒也奇了,拜師是決計不拜的,隻有跟他東拉西扯,說道:“剛才老大吹哨子叫你去,跟你打了一架?”南海鱷神道:“是啊。”段譽道:“你一定打贏了,老大給你打得落荒而逃,是不是?”


    南海鱷神搖頭道:“不是,不是!他武功還是比我強得多。多年不見,我隻道這次就算仍然打他不過,搶不到‘四大惡人’中的老大,至少也能跟他鬥上一二百個回合,哪知道三拳兩腳,就給他打得躺在地下爬不起來。老大仍是他做,我做老二便了。不過我倒也在他胯上重重踢了一腳。他說:‘嶽老三,你武功很有長進了啊。’老大讚我武功很有長進,老大的話總是不錯的。”


    段譽道:“你是嶽老二,不是嶽老三。”南海鱷神臉有慚色,道:“多年不見,老大隨口亂叫,他忘記了。”段譽道:“老大的話總是不錯的。不會叫錯了你排行罷?”


    不料這句話正踏中了南海鱷神的痛腳,他大吼一聲,怒道:“我是老二,不是老三。你快跪在地下,苦苦求我收你為徒,我假裝不肯,你便求之再三,大磕其頭,我才假裝勉強答允,其實心中卻十分歡喜。這是我南海派的規矩,以後你收徒兒,也該這樣,不可忘了。”段譽道:“這規矩能不能改?”


    南海鱷神道:“當然不能。”段譽道:“倘若改了,你便又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了?”南海鱷神道:“正是。”


    段譽道:“這規矩倒是挺好,果然萬萬不能改,一改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了。”南海鱷神道:“很好,快跪下來求我罷。”


    段譽搖頭道:“我不跪在地下大磕其頭,也不苦苦求你收我為徒。”


    南海鱷神怒極,一張臉又轉成焦黃,咧開了闊嘴,露出滿口利齒,便如要撲上來咬人一般,叫道:“你不磕頭求我?”


    段譽道:“不磕頭,不求你。”南海鱷神踏上一步,喝道:“我扭斷你的脖子!”段譽道:“你扭好了,我無力還手!”南海鱷神左手一探,抓住他胸膛,右手已撳住他頭蓋。段譽道:“我無力還手,你殺了我,你便是甚麽?”南海鱷神道:“我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段譽道:“不錯。”


    南海鱷神無法可施,心想:“我既不能殺他,他又不肯求我,這就難了。”一瞥眼,見木婉清滿臉關切的神色,靈機一動,猛地縱身過去,抓住她後領,將她身子高高提起,反身幾下跳躍,已到了崖邊,左足翹起,右足使招“金雞獨立”勢,在那千仞壁立的高崖上搖搖晃晃,便似要和木婉清一齊摔將下去。


    段譽不知他是在賣弄武功,生怕傷害了木婉清性命,驚叫:“小心,快過來!你……你快放手!”


    南海鱷神獰笑道:“小子!你很像我,我非收你做徒兒不可。我要到那邊山頭上去等幾個人……”說著向遠處一座高峰一指,續道:“沒功夫在這裏跟你幹耗。你快來求我收為徒兒,我便饒了你老婆的性命,否則的話,哼哼!嘁哩喀喳!”


    雙手作個扭斷木婉清頭頸的手勢,突然一個轉身,向下躍落,右掌貼住山壁,帶著木婉清便溜了下去。


    段譽大叫:“喂,喂,小心!”奔到崖邊,隻見他已提著木婉清溜了十餘丈。段譽頹然坐倒,腹中又大痛起來。突然,他覺得眼前一黑,便昏睡了過去。


    原來,李舒崇早已啟動“濃縮之力”來到了崖頂,一直隱身站在一旁。他一邊分出一股“偷窺之力”潛入木婉清的腦海,一邊暗中收回了藏在段譽腦中的“品格之力”。待南海鱷神帶走木婉清之後,便一指點在了段譽頭頂百會穴上,讓他先昏迷一陣子,以便自己仔細揣摩“品格之力”帶來的有關品格的信息。


    要想汲取段譽的優秀品格,就要先了解他性格的形成,這就離不開儒、佛、道三家學說對他的影響,而這儒、佛、道三家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人格模式的精髓——“內聖外王”,又是影響段譽性格特質的關鍵。


    先看“儒”,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孔孟之道。


    孔子的“內聖外王”核心為以下幾個方麵:學——不學禮,無以立;內省——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自訟——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克己——克己複禮為仁;改過——過則勿憚改;行——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孟子的“內聖外王”要點是:存心——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寡欲——養心莫善於寡欲。


    其次看“佛”,這方麵主要采用禪宗之開山祖師慧能所說的“佛性”與“頓悟”。


    世——於世出世;


    佛——心即是佛;


    真心——行、住、坐、臥,常行直心是也;


    著——外迷著相,內迷著空(其反意即為“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是也);


    黃龍慧南——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


    最後再看“道”,也就是提倡“清靜無為”老莊學說。


    無為——無為而不為,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內直外曲——內直考、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為徒也;


    樂——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


    由上述儒、禪、道的“內聖外王”之論,可以看到段譽在其性格上恪守的一些為人處事的基本準則。但在“寡欲”、“執著”這兩方麵,段譽又遠遠脫離於聖人之道,他在生命實踐中把它們統一起來,這才是似聖非聖、有血有肉的段譽。


    李舒崇在默默地感悟,品格之力也在悄無聲息地增長著,比剛形成時足足壯大了一倍有餘……


    木婉清被南海鱷神抓住背心,在高崖上向下溜去,隻見他左掌貼住崖壁,每當下溜之勢過快,兩人的身子便會微微一頓,想是他以掌力阻住下溜。此時木婉清別說無力反抗,縱是有力,也決不敢身在半空而稍有掙紮。到得後來,她索性閉上了眼,過了一會,身子突然向上一彈,已然著地。南海鱷神絲毫沒有耽擱,著地即行。他是中等個子,木婉清在女子之中算是長挑身材,兩人倘若並肩而立,差不多齊頭,但南海鱷神抬臂將她提起,如舉嬰兒,竟似絲毫不費力氣。


    他在亂石嶙峋、水氣蒙蒙的穀底縱躍向前,片刻間便已穿過穀底,到了山穀彼端。大聲說道:“你是我徒兒的老婆,暫且不來難為於你。這小子若不來拜我為師,嘿嘿,那時他不是我徒兒,你也不是我徒兒的老婆了。南海鱷神見了美貌的娘兒們,向來先奸後殺,那是決不客氣的。”


    木婉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戰,說道:“我丈夫不會武功,在那高崖頂上如何下來?他念我心切,勢必舍命前來拜你為師,一個失足,便跌得粉身碎骨,那時你便沒徒兒了。這般像得你十足的人才,你一生一世再也找不到了。”


    南海鱷神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我沒想到這小子不會下山。”突然間長嘯一聲。


    過不多時,山坡邊轉出兩名黃袍漢子來,躬身向南海鱷神行禮。南海鱷神大聲道:“到那邊高崖頂上,瞧著那小子。他如肯來拜我為師,立刻背他來見我。他要是不肯,就跟他耗著,可別傷了他。那是老子揀定了的徒兒,千萬不可讓他拜別人為師。”那兩名漢子應道:“是!”


    南海鱷神一吩咐完畢,提著木婉清又走。木婉清心下略慰,情知段譽到來之前,自己當無危險,隻是這郎君執拗無比,要他拜南海鱷神這等凶殘之人為師,隻怕寧死不屈,又想:“他對我似乎頗有俠義心腸,卻無夫妻情意,未必肯為了我而作此惡人門徒。唉,隻盼他平安無恙,別從崖上摔下來才好。又不知他肚子痛得怎樣了?”


    她心頭思潮起伏,南海鱷神已提著她上了山峰。這人的內力當真充沛悠長,上山後也不休憩,足不停步的便即下山,接連翻過四個山頭,才到了四周群山中的最高峰上。


    他放下木婉清,拉開褲子,便對著一株大樹撒尿。木婉清心想此人粗鄙無禮之極,急忙轉身走開,取出麵幕,罩在臉上,心想自己容貌嬌美,如果給他多瞧上幾眼,隻怕他獸性大,甚麽師父門徒全都不顧了,當下坐在一塊大岩石旁,閉目養神。


    此時,李舒崇已經初步感悟完畢,又啟動“濃縮之力”,邁步之間,便穿越了短暫的時空,隱身來到這裏,隻在蔚藍的天空中蕩起一絲漣漪,幾不可見。


    李舒崇走近木婉清的身邊,又將“品格之力”全部祭出,侵入了木婉清的體內。


    在全部“品格之力”侵入的瞬間,木婉清的頭頂上就顯出兩個金光閃閃的標簽:“少女品格”和“潑辣型”,下麵還有幾行小字注解,比上次看到時要清晰很多。這裏的原因不外乎兩個。其一,上次使用的是“品格之力”的分支,主力還在段譽的腦海中,所以魂力極弱,品格和注解無法正常顯示;其二,上次沒有“偷窺之力”的輔助,“品格之力”汲取的信息也相對有限一些。


    因此,在全部“品格之力”的作用下,在“偷窺之力”的加持下,木婉清的品格注解小字也清晰地顯現了出來:天真爛漫,猶如渾金璞玉,全然不通世故人情。外剛內柔,用冰冷的外表包裹自己單純善良的內心,聰慧靈巧(在……中可看出她的機智),爽朗大方,直率明快……


    省略號在這裏表示:有一段暫時無法顯示的模糊字跡。


    看到這裏,李舒崇不禁為木婉清深深地歎息:木婉清的坐騎黑玫瑰雖已墜崖而死,但木婉清自己何嚐不是一朵帶刺兒的黑玫瑰呢?木婉清的美及不上王語嫣,但依然是萬中無一,剛才她初揭麵罩的時候,就令段譽呆立當場。從此,這個美麗的女孩兒就開始全心傾注、終身隻愛段譽一個男人。


    木婉清伴著隱居的母親在深山長大,段譽不但是第一個看到她的臉的男子,還是她出山之後所見的第一個和善的年輕男子,她一見傾心是很正常的,哪怕她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他是什麽身份。


    隻可惜,在不久的將來,在段譽還不懂得珍惜的時候,她就已經成了妹妹;在更遠的將來,當他知道妹妹也可以做老婆的時候,身旁卻又多了一個王語嫣,而且他的肩上又突然有了整個大理的責任。於是她隻能做婉妹——注定一生的雲淡風輕,注定一生的心如止水,同時注定一生的魂牽夢縈。


    萬幸的是,有了李舒崇的關注,木婉清的命運還會一成不變嗎?她的品格還會一如既往嗎?一切皆有可能。


    ……


    ……


    南海鱷神撒完尿後拉好褲子,走到她身前,說道:“你罩上麵幕,那就很好,否則給我多看上一會兒,隻怕大大不妥。”


    李舒崇在崖頂時就把“偷窺之力”分成了兩股,一股在木婉清身上,另一股還在段譽腦中。此刻,他在木婉清腦海中看到,她心裏所想的是:“這個南海鱷神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


    南海鱷神嚷道:“你怎麽不說話?又閉上了眼假裝睡著,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木婉清搖搖頭,睜開眼來,說道:“嶽老前輩,你的字叫作甚麽?日後我丈夫做了你徒兒,我須得知道你名字才是。”


    南海鱷神道:“我叫嶽……嶽……他奶奶的,我的名字是我爸爸給取的,名字不好聽。我爸爸沒做一件好事,簡直是狗屁王八蛋!”


    木婉清險些笑出聲來,心道:“你爸爸是狗屁王八蛋,你自己是甚麽?連自己爸爸也罵,真是枉稱為人了。”但隨即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父親是誰,師父隻說他是個負心漢子,隻怕比南海鱷神也好不了多少,心下又是黯然神傷。


    隻見他向東走幾步,又向西走幾步,沒片刻兒安靜,木婉清隻瞧得心煩意亂,又閉上了眼,但腳步聲仍是響個不停,說道:“你剛才上山下山,卻不累麽?幹麽不坐下來歇歇?”南海鱷神喝道:“你別多管閑事!老子就是不愛坐。”木婉清隻好不去理他,隨即又想起了段譽,心中隻覺一陣甜蜜,一陣淒涼。


    突然間半空中飄來有如遊絲般的輕輕哭聲,聲音甚是淒婉,隱隱約約似乎是個女子在哭叫:“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南海鱷神“呸”的一聲,在地下吐了口痰,說道:“哭喪的來啦!”提高聲音叫道:“哭甚麽喪?老子在這兒等得久了。”那聲音仍是若有若無的叫道:“我的兒啊,為娘的想得你好苦啊!”


    木婉清奇道:“是你媽媽來了嗎?”南海鱷神怒道:“甚麽我的媽媽?胡說八道!這婆娘‘無惡不作’葉二娘,‘四大惡人之一。她這個‘惡’字排在第二。總有一日,我這‘凶神惡煞’的外號要跟她對掉過來。”


    木婉清恍然大悟:“原來外號中那‘惡’字排在第二的,便是天下第二惡人。”問道:“那麽第一惡人的外號叫甚麽?第四的又叫甚麽?”


    南海鱷神狠霸霸的道:“你少問幾句成不成?老子不愛跟你說。”


    忽然一個女子聲音幽幽說道:“老大叫‘惡貫滿盈’,老四叫‘窮凶極惡’。”


    木婉清哪想得到這葉二娘說到便到,悄沒聲的已欺上峰來,不由得吃了一驚,忙轉頭往她看去。隻見她身披一襲淡青色長衫,滿頭長,約莫四十來歲年紀,相貌頗為娟秀,但兩邊麵頰上各有三條殷紅血痕,自眼底直劃到下頰,似乎剛被人用手抓破一般。她手中抱著個兩三歲大的男孩,肥頭胖腦的甚是可愛。


    木婉清本想這“無惡不作”葉二娘既排名在“凶神惡煞”南海鱷神之上,必定是個狠惡可怖之極的人物,哪知居然頗有姿色,不由得又向她瞧了幾眼。葉二娘向她嫣然一笑,木婉清全身一顫,隻覺她這笑容之中似乎隱藏著無窮愁苦、無限傷心,自己忍不住便要流淚,忙轉過了頭不敢看她。


    南海鱷神道:“三妹,老大、老四他們怎麽還不來?”葉二娘幽幽的道:“瞧你這副鼻青目腫的模樣,早就給老大狠狠揍過一頓了,居然還老起臉皮,假裝問老大為甚麽還不來。你明明是老三,一心一意要爬過我的頭去。你再叫一聲三妹,做姊姊可不跟你客氣了。”南海鱷神怒道:“不客氣便不客氣,你是不是想打上一架?”葉二娘淡淡一笑,說道:“你要打架,隨時奉陪。”


    她手中抱著的小兒忽然哭叫:“媽媽,媽媽,我要媽媽!”


    葉二娘拍著他哄道:“乖孩子,我是你媽媽。”那小兒越哭越響,叫道:“我要媽媽,我要媽媽,你不是我媽媽。”葉二娘輕輕搖晃他身子,唱起兒歌來:“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那小兒仍是哭叫不休。


    南海鱷神聽得甚是煩躁,喝道:“你哄甚麽?要弄死他,乘早弄死了罷。”


    葉二娘臉上笑咪咪地,不停口的唱歌:“……糖一包,果一包,吃了還要留一包。”


    木婉清隻聽得毛骨悚然,越想越怕。聽南海鱷神之言,葉二娘竟是要弄死小兒,不由得又是憤怒,又是害怕,聽著葉二娘不斷哄那小兒:“乖寶寶,媽媽拍乖寶,乖寶快睡覺。”語氣中充滿了慈愛,心想南海鱷神之言未必是真。


    南海鱷神怒道:“你每天要害死一個嬰兒,卻這般裝腔作勢,真是不要臉之至!”葉二娘柔聲道:“你別大聲吆喝,嚇驚了我的乖孩兒。”


    南海鱷神猛地伸手,疾向那小兒抓去,想抓過來摔死了,免得他啼哭不休,亂人心意。哪知他出手極快,葉二娘卻比她更快,身如鬼魅般一轉,南海鱷神這一抓便落了空。葉二娘嗲聲嗲氣的道:“啊喲,三弟,你平白無端的欺侮我孩兒作甚?”南海鱷神喝道:“我要摔死這小鬼。”葉二娘柔聲哄那小兒道:“心肝寶貝,乖孩兒,媽媽疼你惜你,別怕這個醜八怪三叔,他鬥不過你媽。你白白胖胖的,多麽有趣,媽媽要玩到你晚上,這才弄死你,這會兒可還舍不得。”


    木婉清聽了這幾句,忍不住要作嘔,心想:“葉二娘確應排名在南海鱷神之上。這嶽老三注定了要做‘凶神惡煞’,一輩子也別想爬過她頭去。”


    南海鱷神一抓不中,似知再動手也是無用,不住的走來走去,喃喃咒罵,突然大聲喝道:“滾過來!那小子呢?怎不帶他來拜我為師?”


    兩名黃衣漢子從山岩後畏畏縮縮的出來,遠遠站定,正是南海鱷神吩咐他們去背段譽前來的那兩人。一人結結巴巴的道:“小……小人上得那邊山崖,不……不見有人。到處……到處都找不到。”


    木婉清大吃一驚:“難道他……他竟然摔死了?”


    隻聽南海鱷神喝道:“是不是你們去得遲了,那小子沒福,在山穀中摔死了?”那兩人不敢走近,另一人道:“小人兩個在山……山穀中仔細看過,沒見到他屍。”南海鱷神喝道:“他還會飛上天去了不成?你們這兩個鬼東西膽敢騙我?”兩人立即跪下,砰砰砰的大力磕頭,哀求饒命。隻聽得呼呼兩聲,南海鱷神擲了兩塊大石過去,登時將兩人砸死。


    這兩人找不著段譽,木婉清也早已恨極他們誤事,南海鱷神將他們砸死,她隻覺一陣痛快,霎時之間心思如潮:“他不在崖上,山穀中又無屍,卻到哪裏去了呢?定是摔在偏僻之處,那兩人找尋不到,又或是那兩人明明見到屍,卻不敢直說?”她早已拿定了主意,段譽若死,她也決不能活,何況自己落在南海鱷神手中,倘若不死,不知要受盡多少折磨荼毒。但不見段譽的屍,總還存著一線指望,卻也不肯就此胡裏胡塗的死去。


    南海鱷神煩惱已極,不住咒罵:“老大、老四這兩個龜兒子到這時候還不來,我可不耐煩再等了。”葉二娘道:“你膽敢不等老大?”南海鱷神道:“老大叫我跟你說,咱們在這山頂上等他,要等足七天,七天之後他倘若仍然不來,便叫咱們到萬劫穀鍾萬仇家裏等他,不見不散。”葉二娘淡淡的道:“我早說你給老大狠狠的揍過了,這可不能賴了罷?”南海鱷神怒道:“誰賴了?我打不過老大,那不錯,給他揍了,那也不錯,卻不是狠狠的。”


    葉二娘道:“原來不是狠狠的揍……乖寶別哭,媽媽疼你……嗯,是輕輕的揍了一頓……乖寶心肝肉……”


    南海鱷神悻悻的道:“也不是輕輕的揍。你小心些,老大要揍你,你也逃不了。”葉二娘道:“我又不想做葉大娘,老大幹麽會跟我過不去?乖寶心肝……”南海鱷神怒道:“你別叫他媽的乖寶心肝了,成不成?”


    葉二娘笑道:“三弟你別脾氣,你知不知道老四昨兒在道上遇到了對頭,吃虧著實不小。”南海鱷神奇道:“甚麽?老四遇上了對頭,是誰?”


    葉二娘道:“這小丫頭的模樣兒不對,她心裏在罵我不該每天弄死一個孩子。你先宰了她,我再說給你聽。”南海鱷神道:“她是我徒兒的老婆,我如宰了她,我徒兒就不肯拜師了。”


    葉二娘道:“你徒兒不是在山穀中摔死了嗎?”南海鱷神道:“那也未必,倘若摔死了,總有屍。多半他躲了起來,過一會便來苦苦求我收他為徒。”


    葉二娘笑道:“那麽我來動手罷,叫你徒兒來找我便是。她這對眼睛生得太美,叫人見了好生羨慕,恨不得我也生上這麽一對,我先挖出她的眼珠子。”木婉清背上冷汗淋漓,卻聽南海鱷神道:“不成!我點了她昏睡穴,讓她睡這他媽的一天兩晚。”不待葉二娘答話,便伸指在木婉清腰間和脅下連點兩指。木婉清隻感頭腦一陣昏眩,登時不省人事。


    李舒崇知道,人體的昏睡穴有多處,像葉二娘這樣連點兩處的話,隻怕木婉清要昏迷很久了。他也不出手幹擾,而是準備先收回“品格之力”,然後重點關注一下段譽。收回“品格之力”的同時,他順便又看了一下木婉清的品格注解,現果然又有變化,原本模糊不清的部分裏,有一些新的內容顯示了出來,雖然隻是增加了寥寥數語:聰慧靈巧(在……和南海鄂神的接觸中可看出她的機智)。


    ……


    木婉清昏迷中不知時刻之過,待得神智漸複,隻覺得身上極冷,耳中卻聽到一陣桀桀笑聲,這笑聲雖說是笑,其中卻無半分笑意,聲音忽爾尖,忽爾粗,難聽已極,木婉清知道自己隻要稍有動彈,對方立時覺,難免便有暴虐手段來對付自己,雖感四肢麻木,卻不敢運氣活血。


    隻聽南海鱷神道:“老四,你不用胡吹啦,三妹說你吃了人家的大虧,你還抵賴甚麽?到底有幾個敵人圍攻你?”那聲音忽尖忽粗的人道:“七個家夥打我一個,個個都是第一流高手。我本領再強,也不能將這七大高手一古腦兒殺得精光啊。”


    木婉清心道:“原來老四‘窮凶極惡’到了。”很想瞧瞧這“窮凶極惡”是怎麽樣一號人物,卻不敢轉頭睜眼。


    隻聽葉二娘道:“老四就愛吹牛,對方明明隻有兩人,另外又從哪裏鑽出五個高手來?天下高手真有那麽多?”老四怒道:“你怎麽又知道了,你是親眼瞧見的麽?”葉二娘輕輕一笑,道:“若不是我親眼瞧見,我自然不會知道。那兩人一個使根釣魚杆兒,另一個使一對板斧,是也不是?嘻嘻,你捏造出來的另外那五個人,可又使甚麽兵刃了?”老四大聲說道:“當時你既在旁,怎麽不來幫我?你要我死在人家手裏才開心,是不是?”葉二娘笑道:“‘窮凶極惡’雲中鶴,誰不知你輕功了得?鬥不過人家,難道還跑不過人家麽?”


    木婉清心道:“原來老四叫作雲中鶴。”


    雲中鶴更是惱怒,聲音越提越高,說道:“我老四栽在人家手下,你又有甚麽光采?咱們‘四大惡人’這次聚會,所為何來?難道還當真是給鍾萬仇那膿包蛋賣命?他又沒送老婆女兒陪我睡覺。老大跟大理皇府仇深似海,他叫咱們來,大夥兒就聯手齊上,我出師不利,你卻隔岸看火燒,幸災樂禍,瞧我跟不跟老大說?”


    葉二娘輕輕一笑,說道:“四弟,我一生之中,可從來沒見過似你這般了得的輕功,雲中一鶴,當真是名不虛傳。逝如輕煙,鴻飛冥冥,那兩個家夥固然望塵莫及,連我做姊姊的也追趕不上。否則的話,我豈有袖手旁觀之理?”似乎她怕雲中鶴向老大告狀,忙說些討好的言語。雲中鶴哼了一聲,似乎怒氣便消了。


    南海鱷神問道:“老四,跟你為難的到底是誰?是皇府中的狗腿子麽?”雲中鶴怒道:“九成是皇府中的人。我不信大理境內,此外還有甚麽了不起的能人。”葉二娘道:“你兩個老說甚麽大鬧皇府不費吹灰之力,要割大理皇帝的狗頭,猶似探囊取物,我總說別把事情瞧得太容易了,這會兒可信了罷?”


    雲中鶴忽道:“老大到這時候還不到,約會的日期已過了三天,他從來不是這樣子的,莫非……莫非……”葉二娘道:“莫非也出了甚麽岔子?”南海鱷神怒道:“呸!老大叫咱們等足七天,還有整整四天,你心急甚麽?老大是何等樣的人物,難道也跟你一樣,打不過人家就跑?”葉二娘道:“打不過就跑,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我是擔心他真的受到七大高手、八大好漢圍攻,縱然力屈,也不服輸,當真應了他的外號,來個‘惡貫滿盈’。”


    南海鱷神連吐唾涎,說道:“呸!呸!呸!老大橫行天下,怕過誰來?在這小小的大理國又怎會失手?他奶奶的,肚子又餓了!”拿起地下的一條牛腿,在身旁的一堆火上烤了起來,過不多時,香氣漸漸透出。


    木婉清心想:“聽他們言語,原來我在這山峰上已昏睡了三天。段郎不知有何訊息?”她已四日不食,腹中饑餓已極,聞到燒烤牛肉的香氣,肚中不自禁的出咕咕之聲。


    葉二娘笑道:“小妹妹肚子餓了,是不是?你早已醒啦,何必裝腔作勢的躺著不動?你想不想瞧瞧咱們‘窮凶極惡’雲老四?”


    南海鱷神知道雲中鶴好色如命,一見到木婉清的姿容,便是性命不要,也圖染指,不像自己是性之所至,這才強奸殺人,忙撕了一大塊半生不熟的牛腿,擲到木婉清身前,喝道:“你到那邊去,給我走得遠遠的,別偷聽我們說話。”


    木婉清放粗了喉嚨,將聲音逼得十分難聽,問道:“我丈夫來過了麽?”


    南海鱷神怒道:“他媽的,我到那邊山崖和深穀中親自仔細尋過,不見這小子的絲毫蹤跡。這小子定是沒死,不知給誰救去了。我在這兒等了三天,再等他四天,七天之內這小子若是不來,哼哼,我將你烤來吃了。”


    木婉清心下大慰,尋思:“這南海鱷神非是等閑之輩,他既去尋過,認定段郎未死,定然不錯。唉,可不知他是否會將我掛在心上,到這兒來救我?”當即撿起地下的牛肉,慢慢走向山岩之後。她久餓之餘,更覺疲乏,但靜臥了三天,背上的傷口卻已愈合。


    隻聽葉二娘問道:“那小子到底有甚麽好?令你這般愛才?”南海鱷神笑道:“這小子真像我,學我南海一派武功,多半能青出於藍。嘿嘿,天下四大惡人之中,我嶽老……嶽老二雖甘居第二,說到門徒傳人,卻是我的徒弟排定了第一,無人可比。”


    木婉清漸走漸遠,聽得南海鱷神大吹段譽資質之佳,世間少有,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愁苦,又有幾分好笑:“段郎書呆子一個,會甚麽武功?除了膽子不小之外,甚麽也不行,南海鱷神如果收了這個寶貝徒兒,南海派非倒大黴不可。”在一塊大岩下找了一個隱僻之處,坐下來撕著牛腿便吃,雖然餓得厲害,但這三四斤重的大塊牛肉,隻吃了小半斤也便飽了。


    暗自尋思:“等到第七天上,段郎若真負心薄幸,不來尋我,我得設法逃命。”想到此處,心中一酸:“我就算逃得性命,今後的日子又怎麽過?”


    如此心神不定,一晃又是數日。度日如年的滋味,這幾天中當真嚐得透了。日日夜夜,隻盼山峰下傳上來一點聲音,縱使不是段譽到來,也勝於這般苦挨茫茫白日、漫漫長夜。每過一時辰,心中的淒苦便增一分,心頭翻來覆去的隻是想:


    “你若當真有心前來尋我,就算翻山越嶺不易,第二天、第三天也必定來了,直到今日仍然不來,決無更來之理。你雖不肯拜這南海鱷神為師,然而對我真是沒絲毫情義麽?那你為甚麽又來吻我抱我?答應娶我為妻?”


    越等越苦,師父所說“天下男子無不負心薄幸”之言盡在耳邊響個不住,自己雖說“段郎未必如此”,終於也知隻是自欺而已。幸好這幾日中,南海鱷神、葉二娘、和雲中鶴並沒向她羅唕。


    那三人等候“惡貫滿盈”這天下第一惡人到來,心情之焦急雖然及不上她,可也是有如熱鍋上螞蟻一般,萬分煩躁。


    木婉清和三人相隔雖遠,三人大聲爭吵的聲音卻時時傳來。


    到得第六天晚間,木婉清心想:“明日是最後一天,這負心郎是決計不來的了。今晚乘著天黑,須得悄悄逃走才是。否則一到天明,可就再也難以脫身。”她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子,將養了六日六夜之後,雖然精神委頓,傷處卻仗著金創藥靈效已好了七八成,尋思:“最好是待他們三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我偷偷逃出數十丈,找個山洞甚麽的躲了起來。這三人定往遠處追我,說不定會追出數十裏外,決不會想到我仍是在此峰上。待三人追遠,我再逃走。”


    轉念又想:“唉,他們跟我無冤無仇,追我幹甚麽?我逃走也好,不逃也好,他們又怎會放在心上?”


    幾次三番拔足欲行,總是牽掛著段譽:“倘若這負心郎明天來找我呢?明天如不能和他相見,此後便永無再見之日。他決意來和我同生共死,我卻一走了之,要是他不肯拜師,因而被南海鱷神殺死,豈不是我對他不起麽?”


    思前想後,柔腸百轉,直到東方白,仍是下不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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